父亲一钎一钎地敲
日头就一寸一寸地升
升到大茂山的顶上
光芒俯身尘世被点亮
父亲抖起金色的披风
父亲一锹一锹地铲
日头就一寸一寸地落
落到西大洋的怀里
红波涌动 岁月被淘洗
父亲的手有了金属的光泽
霞光雾霭 氤氲缱绻
仿佛父亲的寂寞与安详
青春的记忆刻进1958的日历
我有时抱怨她
那个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喘息的女人
那个在我的创口上灌满泪水的女人
我有时嫌弃她
每个夜晚她缝啊 缝啊
缝好的靴子棉袄一层一层那么厚那么丑
提及故乡我像一个罪人
我一边怨她的贫穷和丑陋
一边又肆无忌惮地吸吮着她可怜的养分
她容纳我所有的过错
把我喂养成一个城里人
我衣锦还乡时
内心充满虚伪的光芒
我使劲地哭你
像是要把你半辈子的委屈
借此机会全部替你释放出来
哭你年轻时候的三尺麻绳儿
哭你换亲队伍的唢呐声声
哭你月子里干涸的奶水
哭你衣兜儿里攥出汗水的诊断证明
你在尘世间慌慌张张
走的时候也匆匆忙忙
孝子贤孙呼天抢地
三弦五乐 鞭炮鸣响
经幡纸扎 送行的车马浩浩荡荡
这样
我也就替你感到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