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毒的匕首藏在史记的字里行间,藏在我的身体中
我是史记的一部分,是督亢版图的一部分
是阴谋的一部分,是侠和信的一部分
筑声隐约,是伴奏,还是插曲?
谁在打开我的身体,让匕首最后露出
这剧情的高潮,这尾声,这戛然而止
易水,这么软的笔锋
怎么在史记中写出了秋风送别的悲壮
青筋暴露的太行陉道
刺秦前的隐忍与节制
刺秦中的虎啸与悲鸣
笔锋这么软
又如何在苦寒的燕地
写出两千年中
反复投胎的我
写出一座塔,写出倒置的悬针竖
写出日日吹来的北风和南风?
我承认河水中有一小部分是我的泪水
源于快乐、疼痛、委屈、悲伤和怀疑
它们产生的原因
一部分是个人的
一部分是亲人的
一部分是仇人的
还有来路不明的
不用问是怎么流出来的
大部分你们不可能看到
它们多属于独自流,暗自流
流出来的只是一小部分
更多的被我强忍住憋了回去
这不像想哭就能哭的雨水
无论遇上断崖,还是缓坡
老去的树干,还是新生的芦苇
都能顺势而下
直接往河里流
它们扩大流
也顺从了流
我的河已流了一万年
从不用隐喻和曲笔
带着数不清的泪水
从上游奔下游
流得直接而决绝
出太行峡谷
流成冲积扇
使劲扩大两岸
把土地冲得更深
甚至毁坝决堤,没路夺路,奔海而流哪里不是路?
王,易水两岸的麦田望不到边
绿得不能再绿了
麦苗仍在使劲抽穗
像数不尽的秦军
高出平原的废墟尚未被淹没
它以夯土之重保持着黄
坡顶稀疏的草想把它变绿,但终难遮住黄
风吹麦浪。这座孤岛
像一艘将沉未沉之船
我是撤掉旗帜的旗杆
是燕国弃戈的降卒
日悬于天
我是沉没的一部分
是再生的一部分
宫阙已逝,复燕之心己深藏两千年
为了掩饰,为了能一击而中
只能戴着暂用了五十五年的假面
割麦之镰,一磨再磨
我不敢再磨了
我怕过于锋利
还没使就会断
以迟钝保存自己,我才熬到今天
王,我已经回不去了
再绿些,还是再黄些?
立于废墟之上,我突然心生万古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