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校留学生，漫漫求职路
2024-07-18 00:00:00贺一
看世界 2024年13期
终于找到工作的晓光，在美国移民局网站递交用来保住留美身份的材料时，网站反而崩溃了。此时，距离她合法身份到期只有三天的时间。
这次“生死时速”，让晓光发现了一个冷知识—美国移民局缴费系统采用的时间是格林尼治时间，也就是常说的零时区。在夏令时期间，这比晓光所在的城市要早4个小时。如果不是因为网站只崩溃了一天多，她很有可能因为诡异的时差问题，陷入一场莫须有的麻烦。
这样考验心态的时刻，晓光并不陌生。去年从某藤校毕业的她，已经在美国找了整整一年的工作，但最终只拿到了一份工作offer。
搞不清这个就业市场到底怎么了，是近几年中国留学生的普遍感受。对于光环加身，且毫无语言压力的藤校留学生们来说，也是同理。
在今年这个艰难的求职季，这些藤校留学生们坚持选择留下时，他们会面对什么样的处境？
生死时速
晓光收到工作offer的那天，距离她留美“合法身份”过期只剩两周。那封将她漫长求职季画上一个句号的邮件，只有短短几行字，但晓光读了好几遍。
和室友挤在小小的电脑桌上，逐字逐句阅读邮件时，两个人都在同一时间摘下了眼镜捂住了眼睛。
“没想到最后还是哭了。”晓光笑着说道。
晓光最终拿到的offer，来自一家非政府机构。幸亏她的雇主帮她加快了资料审理的流程，才让她及时提交上了申请STEM OPT延期需要的所有材料。
所谓OPT，是Optional Practical Training的简称，它允许持有F-1学生签的留学生在美国完成学业后，从事与其专业领域相关的工作实习，也是很多留学生在毕业前后会申请的一种临时身份。
对于普通专业的留学生来说，这一临时身份持续12个月，而毕业于临床心理学的晓光，作为STEM（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专业）专业的学生，拥有一次将OPT延期两年的机会。
美国政府将其称为一种“福利”，但成功延期OPT的前提是必须找到一份有报酬的，能和本专业挂上钩的正式工作。如果晓光能找到一份这样的工作，她就不会为“合法身份”的问题头疼，这几乎是个难以打破的死循环。
晓光履历并不差—高中是在新加坡公费读的，美本藤硕，从本科开始，奖学金就没有间断过。此外，她拥有丰富的科研经历。但如今，大环境不好，博士实验室也缺资金，这意味着在不考虑自费的前提下，想要跟从自己中意的导师读博，并不是一件易事。
晓光投了六七十个工作。但在小红书上普遍出现的海投留学生中，她也许连零头都够不上。
读博不顺，她便只好换了赛道，来到就业市场。但各种现实性因素层层加码，迫使她不得不随时调整自己的投递方向。在“精挑细选”下，晓光投了六七十个工作。但在小红书上普遍出现的海投留学生中，她也许连零头都够不上。
晓光有一种永动机式的好心态。“我不是没有感觉过沮丧，但别人眼中80分的问题，在我这可能只有20分”，及时进行自我调节，晓光感谢自己上过的课。
晓光找到工作的那天，远在老家的父母也终于可以安下心来。与众多父母一样，他们也会担心留在外面的晓光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回家更舒坦一些，但最终还是愿意让晓光自己做主。
0和1的区别
在美国求职，特别经管领域，成为一个“阳光开朗大男孩”，也许是一个硬指标。
自然地聊起自己所在城市的天气，是宇讯面试时开启“small talk”的常用套路。第二个面试小技巧是，一定要在自我介绍时花时间讲讲自己的爱好。从小爱滑雪的他，发现这个爱好是最容易能和面试官产生交集的业余活动。
当然，如果能将自己的爱好与目标工作所需特质相连，那就更好了。在宇讯这里，丝滑地对自我介绍时的“闪光点”进行call back，已经成为了一种语言习惯。
把握这里的游戏规则，对宇讯并不是问题。曾经历过国内群面流程的他，甚至觉得这里才是自己的舒适区。但即便如此，高中毕业后就来纽约读书，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数据分析专业的宇讯，还是花了近一年的时间才找到工作—一家位于美国西部某大城市的咨询公司。
时运不济，大概是近几年每一个留学生求职者都不得不面对的。
如果将时间线回拨到宇讯本科毕业时，当时他收到的面试概率是现在的三倍，也许那时他会锚定美国的互联网大厂，但在今天，这个选项已经不敢奢望。
毕竟，在一波接一波的互联网裁员潮下，没有多少留学生还想蹚这趟浑水。他身边不少更优秀的朋友，现在还是求职池子里泡着，自己已经算是幸运。
大环境不好时，在更讲究成本与收益的领域，雇主更清楚“身份”的意义。对他们来说，为留学生提供一份工作是一种风险决策，因为不管是处理身份担保问题，还是进行上岗培训，都可能随时成为一种沉没成本。
这一年，宇讯接到的面试机会也不少，他甚至还冲进了纽约麦肯锡的终面，这一概率比被哈佛录取还要低，但最终还是无缘。
为留学生提供一份工作是一种风险决策，因为不管是处理身份担保问题，还是进行上岗培训，都可能随时成为一种沉没成本。
他也曾有过“这次稳了”的感觉，殊不知却被挫败，尤其是他接到过一封长长的拒信，“夸了我半天，但最后说不好意思，我们要考虑其他候选人了”。
想不通，转不出来的感觉，让宇讯少有地陷入低迷情绪中。
所幸，宇讯不愿陷在过去。“其实在我上岸后，不少人来问我投了多少的工作，但我从没记录过，因为在我这找工作就是0与1的区别”，在他看来，拿不到offer，就得继续投。
在宇讯看来，当自己尽了全力时，便不需要瞎想。这是他吃了些“苦头”才学到的一课。
当时还在上大二的宇讯，因为突然暴发的疫情，被自己的学校赶出了学生宿舍。不想回国，他只能和自己的一个十分佛系的朋友，在纽约过上了“搭伙过日子”的生活。
“当时我们一起租了个公寓，每天的生活就是10点出去买一次菜，然后就回来研究怎么做饭。”这一经历深刻地改变了宇讯面对自己生活的态度。与找工作相似，在某种程度上，它们都源于一种面对外界的无力感，但人依旧可以通过享受当下来获得一种掌控感。
纽约是他最初留下的理由，不仅因为这里接受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容纳各种奇形怪状的灵魂，还因为这里有着他的朋友们。虽然他现在就要离开了，但这不意味着结束。“还是那句话，该干吗干吗”，在他搬去新城市的那一天，他在自己的朋友圈写下了一行字—“踏上新的旅途”。
继续探索
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心理咨询系的年末，也在为找到一份心仪的工作做准备，在她看来，找工作难就难在需要找到一种感知上的契合度。
因为偏科问题，初中毕业就被父母送到美国读书的年末，有过一段相当迷茫的成长经历。幸运的是，年末本科所在的学校有着十分健全的心理支持体系，学生不光可以不限次数地在校内接受心理咨询，或是看精神科医生，还可以在校园里与专门提供心理支持的小狗互动。
目前的年末，年末已经顺利通过考核第一关—完成总计700个小时的志愿咨询时长，和通过第一次考取执照的专业考试。接下来，她需要先找到一份正式工作，才能拿到临时许可证。在服务满3000个小时后，再通过最终考核，才可以拿到正式的心理咨询师资格证。
也正是因为这一专业严谨的培训机制，给年末的求职路上了不少难度。
虽然作为毕业生的她，看上去有了些经验，但在专业资质方面，她和在校学生都属于“无证上岗”。现在很多机构都在节衣缩食，它们往往倾向于选择雇佣需要完成志愿服务的在校学生，来减少人力成本。
但即便找工作前景不明朗，年末也不愿放低自己的底线。可以说，“高职业道德感”一直是年末秉持的准则，这不仅和她的专业性质有关，也和她对心理咨询这个工作的体悟有关。在年末看来，得先过自己这关，才能安心挣这份钱。
年末曾面试过一家很让自己受触动的社区诊所，这让她想到自己学这个专业的初心。
对于社区诊所来说，能坚持下来并不容易，因为很多员工都是在超负荷工作。它们每年拿到的拨款有限，雇员流动性又强，但处理的来访者数量却是巨大的，特别是在很多事情上，都难以通过量化的方式进行衡量。
以新移民家庭中的体罚现象为例，在有些种族的文化中，这是教育孩子的正常方式，但在美国，这样的行为会让他们丧失抚养权。当这个小孩去到学校，被老师发现他的胳膊上有一块青紫痕迹，反映给相关部门属于正规流程。
但在社工或者说儿童保护机构、学校老师，以及牵涉其中的新移民家庭等这一多方关系中，心理咨询师该如何协调各方需求却是一个难题。“难道把这个孩子送到福利体系就好吗”，谈起这样的话题，年末有些激动。
年末可以理解，不同的心理咨询师，对赚这个钱应该付出什么样的服务，有着不同的理解，但她希望能与共享相似理念的人工作。
不可否认，这家诊所给她的感觉很好，但年末在处理家庭难题上的经验不多。她当时想的是，如果这个诊所能提供一些更为专业的前期培训，也许就是这里了。然而，这家诊所医生给出的答复却是—“learning by doing（在实践中的学习）”。
年末不太认同这样的理念，即便她知道这是雇员紧张情况下的无奈之举。当时，那家诊所对她是极力挽留，并特地发送了一封长长的邮件，但过不了自己这关，成为了年末最终选择拒绝的主要原因。
找到一份适合的工作，也许还要靠年末慢慢摸索，但她并不着急。
责任编辑何承波 hcb@nfcma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