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的“官司拖延术”
2024-07-18 00:00:00陈佳琳
中国新闻周刊 2024年23期
佐治亚州富尔顿县负责特朗普案的检察官法妮·威利斯，成为了特朗普律师团队的指控对象。特朗普本人更是利用社交媒体等手段，对这位当地的首位非洲裔女性检察官穷追猛打。
今年早些时候，特朗普的律师团队指控负责佐治亚州选举干预案的检察官威利斯雇佣男友调查自己的当事人，并从中获取不当经济利益，要求法院撤案。初审法院在3月裁定允许威利斯继续审理此案后，特朗普及其他同案8名被告对这一裁决提出上诉。
佐治亚州上诉法院在6月初下令中止此案的审理，直到法官们就是否撤换威利斯团队作出裁决。这一命令意味着，此案在11月总统选举投票日前开庭审理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威利斯的团队在当地时间6月12日提出驳回上诉的动议，认为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持推翻下级法院的命令。
佐治亚州干涉选举案是特朗普面临的三起未决刑事案件之一，目前这三起案件都被推迟。5月初，佛罗里达州一名联邦法官无限期推迟了机密文件案的审讯。原定于今年3月在华盛顿开审的密谋推翻2020年大选结果的联邦案件也被搁置，等待美国最高法院对特朗普是否享有总统豁免权作出裁决。
上个月，特朗普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位被判有罪的前总统。纽约曼哈顿的一个陪审团认定，他在封口费案中的34项重罪指控全部成立。该案将于7月宣判，但特朗普仍可对定罪提出上诉，将刑期进一步推后。
如果特朗普在11月的选举中获胜，那么在2029年之前，他都不太需要为佐治亚州的案件操心。许多法律专家认为，根据美国宪法，州政府不能起诉在任总统。
检察官搞砸了？
佐治亚州干预选举案源于2021年1月2日的一通电话，当时特朗普致电时任佐治亚州州务卿布拉德·拉芬斯珀格，要求后者找出足够的选票，以扭转自己在该州的微弱劣势。在几周前的美国大选中，拜登在佐治亚州以不到1.2万票的差距击败了特朗普。
拉芬斯珀格拒绝了特朗普的无理要求。通话的音频在第二天被泄露给媒体，就此掀起一场巨大的政治风暴，而刚刚履新的威利斯很快也启动了对特朗普的调查。
距特朗普拨打那通电话过去两年半之后，2023年8月，富尔顿县大陪审团投票决定，起诉特朗普和其他18人企图干扰佐治亚州2020年大选结果。特朗普被控密谋伪造、提交虚假陈述、假冒公职人员等13项重罪，其中最受瞩目的是“敲诈勒索”的指控，该罪名通常用来对付黑帮和有组织犯罪。根据佐治亚州的法律，有组织的敲诈勒索罪可判处至少5年至最高20年的监禁。
除了特朗普之外，他的多位政治盟友也被列为被告，包含其前律师鲁迪·朱利安尼、前白宫幕僚长马克·梅多斯等人。目前该案19名被告中，有4人与检方达成认罪协议，特朗普和其他14人则拒不认罪。
负责此案的威利斯是富尔顿县第一位当选地方检察官的女性。在职业生涯中，威利斯与有组织犯罪斗智斗勇，被一些同僚称赞是“天才检察官”。但今年1月，威利斯与自己的下属、特别检察官内森·韦德的婚外情被挖出，直接导致她手上最令人瞩目的案子陷入停滞。
韦德曾担任法官、检察官和出庭律师，擅长处理离婚官司和人身伤害案件，但缺乏处理复杂刑事案件的经验。威利斯在2021年11月聘请“老朋友”韦德担任特朗普案的特别检察官以来，后者因经验不足受到诸多质疑。
韦德在获聘前一天提出离婚申请，他与妻子的离婚官司至今未绝。威利斯与韦德的恋情曝光后，特朗普的一名共同被告提出撤案动议，指控威利斯雇佣男友领导调查工作，并用后者的办案收入在世界各地度假，构成利益冲突。法庭文件显示，韦德自受雇以来，获得了超过65万美元的报酬。随后，包括特朗普在内，又有8名被告提出撤案动议。特朗普更是抓住这一把柄，在社交媒体上穷追猛打，称这对情人追查自己是为了“致富”，“过上富人名流的生活”。
这些指控促使主审此案的斯科特·麦卡菲法官召开了一场为期4天的听证会。威利斯和韦德否认有不当行为，并宣誓两人的恋情始于韦德被聘为该案特别检察官之后。在庭上为自己辩护时，威利斯指责特朗普方面企图污蔑自己生活放荡，以转移公众对特朗普及其同伙罪行的注意力。
麦卡菲法官在3月裁定，允许威利斯继续起诉特朗普及其同案被告，前提是韦德退出此案。在判决出炉几个小时后，韦德递交了辞职信。尽管麦卡菲将威利斯与韦德的关系定性为“巨大的判断失误”，但他认为，特朗普及其盟友未能充分证明两人的恋爱关系造成了实际的利益冲突，以至于需要将她的整个团队从案件中撤出。
不过，威利斯的麻烦还远未结束。由三名上诉法院法官组成的合议庭预计将于10月听取口头辩论，并在明年3月前就是否取消威利斯的资格作出裁决。届时，败诉方可以向佐治亚州最高法院提出上诉。此外，佐治亚州共和党人颁布了一项法律，授权州委员会罢免不称职的检察官。目前，佐治亚州参议院已成立特别委员会对威利斯雇佣韦德一事展开调查。
除了因恋情引发的争议，一些法律专家还指出，威利斯对案件发表的一些公开评论违反了佐治亚州的检察官伦理准则，可能对案件的推进构成威胁。今年1月，威利斯在亚特兰大一座黑人教堂演讲时极力为自己雇佣韦德的决定辩护。威利斯称，特朗普案有三名特别检察官，只有身为黑人的韦德受到攻击，暗示背后有种族主义因素。特朗普等人的辩护律师指控，威利斯的言论可能会使潜在的陪审员对他们的当事人产生偏见，主审法官也对威利斯作出训诫。
“法妮·威利斯搞砸了。”佐治亚大学宪法教授安东尼·克雷斯在社交媒体上批评说，如果上诉法院取消了威利斯参与此案的资格，案件将岌岌可危，因为接手的检察官可能会选择与被告达成认罪协议，甚至完全放弃起诉。
尽管早前的庭外发言被特朗普的辩护律师抓住了把柄，面对挑衅和竞选连任压力的威利斯没有甘于沉默。6月13日，威利斯在亚特兰大一座黑人教堂发表了充满火药味的演说。
“因为黑人女性的身份，我一直被攻击和被过度性化。”威利斯说道，“我已经厌倦听到这些白痴把我的名字念作fanny，试图以此来羞辱我。他们和愚蠢的小学男生没什么两样，听到这个名字就联想到女性的臀部。”尽管威利斯没有指名道姓，但不难推测她是在批评特朗普。今年3月，在俄亥俄州的一次选举集会上，特朗普就曾如此贬损这位与自己针锋相对的检察官。
“我不会在意这些。”威利斯对支持者说，自己每日勤勉工作15个小时，以追究所有胆敢触法的人的责任，“没有例外”。
特朗普的反击
威利斯不是唯一一个撞在特朗普“枪口”上的。
早在“通俄门”案调查期间，特朗普就拿美国联邦调查局（FBI）高级探员彼得·斯特尔佐克的婚外情做文章，试图破坏调查。在一次内部调查中，斯特尔佐克与自己的女友、联邦调查局前律师丽萨·佩吉的往来短信被曝光，内容包括两人辱骂特朗普是“恶棍”和“白痴”，抱怨他当选总统会带来可怕的后果。特朗普据此声称，“通俄门”调查是对他的政治迫害。尽管没有证据表明，斯特尔佐克的政治观点干预了调查工作，但迫于特朗普的压力，司法部最终解雇了这名资深探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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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任总统后，官司缠身的特朗普从没有收敛对司法系统的攻击。据《华盛顿邮报》3月发布的一项分析，自2022年底开始竞选以来，特朗普在社交媒体上曾138次点名攻击法官或其家庭成员。路透社的一项研究发现，自2020年底特朗普大幅增加对司法机构的批评以来，针对联邦法官的威胁增加了一倍多，从2021年的224起增加到2023年的457起。
今年2月，纽约州最高法院法官亚瑟·恩戈伦在民事商业欺诈案中判处特朗普3.5亿美元罚款。自案件开庭审理以来，恩戈伦持续遭到特朗普炮轰，被后者攻击是“流氓”和“腐败法官”。在案件进入结案陈词前，恩戈伦法官的住所还收到了炸弹威胁。
自去年传讯特朗普后，主审封口费案的梅尔尚法官及其家人也不断收到威胁信息。由于梅尔尚的女儿在一家数字营销公司工作，服务客户包括拜登和哈里斯的竞选团队，特朗普主张她的工作性质会影响梅尔尚法官的公正性，要求这位“仇恨”自己的法官“立即受到制裁并回避”。5月被陪审团宣判有罪后，特朗普再次发表长篇大论，指控这是一场“由心怀私利的腐败法官操纵的审判”。
在佐治亚州，在特朗普方面提交撤案动议后，主审选举干预案的麦卡菲法官家中也遭遇报假警骚扰。
由于在不同案件中攻击证人、检察官、法官以及他们的家庭成员，特朗普收到多张禁言令。但这些限制也没能让特朗普闭嘴，仅在封口费一案中，特朗普就10次违反禁言令。
“（特朗普）这些言论的危险性在于，有些可能有点精神错乱的人听了，会把它当作行动的号召。”密歇根大学法学教授、奥巴马时期的前检察官芭芭拉·麦奎德对此表示忧虑。哈佛大学政府学教授史蒂文·列维茨基则指出，在共和党和右翼媒体的配合下，特朗普对审判的攻击变得更加有力，从而削弱了公众对司法系统的信任。
虽然特朗普一直对审理其案件的法官和检察官恶言相向，但他很少谈及主审佐治亚州选举干预案的麦卡菲，还称他是“可敬的法官”。与该案其他共同被告不同，特朗普没有尝试将自己的案件从州法院转到联邦法院。对此，特朗普的律师解释说，自己的当事人相信会得到麦卡菲的公平对待。
与其他三起特朗普刑事案件的主审法官相比，34岁的麦卡菲的知名度和经验都要逊色一些。
麦卡菲在法学院就读期间曾参与保守派法律团体。在成为法官前，他担任过律师、富尔顿县地方检察官和联邦检察官。佐治亚州共和党州长布莱恩·坎普，是麦卡菲职业生涯中的一位贵人。特朗普曾向坎普施压，要求推翻2020年该州的大选结果，在遭到拒绝后对坎普展开攻击。2021年，坎普任命麦卡菲填补佐治亚州检察长的空缺，上一位检察长因不愿按特朗普的要求说佐治亚州存在广泛的选举舞弊而被迫辞职。不到两年后，坎普又任命麦卡菲接任富尔顿县一位即将退休的法官。履新7个月后，这名亚特兰大最年轻的法官受法院随机指派，审理特朗普的案件。
麦卡菲与检察官威利斯也颇有渊源。在富尔顿县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工作期间，威利斯一度是麦卡菲的上司。根据竞选财务报告，2020年威利斯竞选地方检察官，麦克菲及其妻子都为她捐款了。在去年的一次采访中，威利斯称赞这位曾经的下属是自己的“宝贝检察官”。这层关系在一些保守派媒体看来构成潜在的利益冲突，一些特朗普的支持者呼吁麦卡菲回避，但没有得到此案中任何被告响应。
根据富尔顿县的政策，很多法庭程序会在流媒体上转播。如果特朗普在佐治亚州的审判继续进行，这会是他面对的唯一一场直播审判。去年9月，麦卡菲向《纽约客》杂志坦承，直播让他感到压力。他说自己无意成为“下一个伊藤法官”，后者在1995年主持了O.J.辛普森谋杀案的审判，当时吸引了数千万观众收看电视转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