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王燕突然看到,已逝半年的妈妈的微信号在家族群里发了一条搞笑视频,引发一片沉默。她想,那是爸爸太思念妈妈,用她的微信发的。
可一年半后,爸爸突然准备再婚,她震惊之余气得“杀”回了家……以下是她的回忆——
发疯:痴情父亲要再婚
2021年春,那天,我拿起手机随手刷了刷,突然就怔住了。5分钟前,妈妈的微信号在家族微信群内转发了一条搞笑视频,群内出奇地沉默。
盯着那个熟悉的微信头像,我鼻酸得厉害。半年前,妈妈因病离世。爸妈感情要好,一辈子从未分开过,妈妈离开后,遗物都是他独自收拾的。大概是爸爸偷偷思念妈妈,才会翻阅她的东西吧。我愈发心酸,没有勇气在群里说任何话,默默关掉了群消息。
我叫王燕,今年33岁,湘西人,我还有一个大我三岁、常年在广东工作的哥哥。
2020年的一个冬夜,肺癌晚期的妈妈永远合上了双眼。她走后,爸爸所有的精气神仿佛都被带走了。他缩在角落的靠椅里,一坐就是一天,和他说话,他寥寥数字便算是回应。
哥哥要回广东工作,而远嫁到广西南宁的我也无法一直留在湖南,我劝爸爸和我一起去广西,他断然拒绝。他说,想守着我们的家。我理解他的不舍,那是他和妈妈共同生活几十年的家,家里的每一处,都有妈妈留下的痕迹。
我电话问候他,他总说自己过得还行,让我别操心他。时间一晃到了2022年夏,小姨忽然怒气冲冲来电:“你爸找了个女人准备再婚,还要给人家八万块的彩礼,你和你哥知不知道?”我脑袋简直要炸了,这怎么可能?
小姨激动地说,她听说,那个女人名叫刘美英,50岁出头。有名有姓的,此事不可能空穴来风,我着急地给哥哥打电话,谁料,哥哥说,其实,爸前不久有隐约透露谈了个女朋友,哥哥只当是爸为了纾解情绪找了个伴儿,也没想到,两人这就谈婚论嫁了!
我连夜买了张火车票,直奔湖南老家。我一路狂奔赶到家附近,远远便看到爸爸一个人坐在门口饭桌上,两盘小炒菜,一碗白米饭,身子佝着,缓缓吃着饭。他身后,老旧的落地风扇呼哧呼哧吹着风,鼓动着他的白色棉背心也起起伏伏,更勾出他瘦削不少的身体。不知为何,我那势不可挡的愤怒一下就变成了难受。
看到我,爸爸眼睛都亮了,几乎是弹了起来:“你咋一个人回了?怎么没提前打个电话?”他高兴地接过我的行李箱,喊我去洗手,小跑着冲到厨房切了西瓜,递到我手里:“我给你去盛饭!再多炒两个菜!”
他去厨房忙活了,我每个房间逐一扫视。一切物件摆放和从前一样,屋内,也没有其他女人住过的痕迹,妈妈的相框纤尘不染,我的心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没忍住,我进厨房直接问他:“爸,你是不是准备再婚?”他特别不好意思,吭哧了半天,“是有这个想法。”我的情绪一下就来了:“我妈才走多久,你就忘了她?你对得起她吗?”
爸爸有些无措:“等我炒完菜,咱们坐下来再说。”我几步走回餐桌边,重重坐下。突然,爸爸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蹦出一条微信视频请求。那人的微信头像,是我妈妈!
这是怎么回事?我抄起手机,直接切换成语音模式。对面传来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的声音:“今天腿还疼吗?我今天忙晚了,要不万行过来给你做饭?”这肯定是我爸那个相好,对方用我妈妈的微信,这也太不尊重人了!
我气血上涌:“你谁啊?你来我家?你有本事过来试试!”我挂了语音,把手机摔在了桌上。爸爸冲了过来,我气到飙泪:“她是谁?”
爸爸无措地解释:“她叫刘美英,十多年前对象就去世了……”我尖叫着吼道:“我不同意,我也不祝福你!还有,让那个女人别用我妈妈的微信了,要是敢再用,我就发疯给你看!”
爸爸被吼得噎住了,良久没说话。我边哭边说:“我给你外孙换学区房还差钱,我妈留了多少钱下来?给我先支援一下!”
爸爸嘴角蠕动了几下,却什么也没说。他慢慢起身去房间拿出一张卡递过来:“你妈治病花费了十来万,还剩二十万你们兄妹分了。还有,我一直很爱你妈妈……”
我接过卡,心沉甸甸的。爸爸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存款不多,那女人一把年纪了仍找他要彩礼,还用我妈的微信,心机肯定很深。现在,我把钱拿走了,看他们还能怎么折腾!
我在家里住了几日,爸爸小心翼翼陪着我,不敢再提任何和刘美英有关的事。拖着行李箱离开家的那天,我头也没回,可我知道,爸爸一直站在窗口看了我许久、许久……
吃惊:手机意外牵红线
老家的亲戚说,刘美英再也没来过,我撇嘴,早就知道会这样。2023年国庆后没几天,家里传来消息,爸爸在工地上砸伤了脚。哥哥一时走不开,我赶紧从广西往湖南赶。
我忐忑不安,一是不知爸爸伤情如何,二是疑惑,爸爸的退休金维持生活足够,好端端的,他怎么跑到工地上去受罪?
赶到病房的时候,爸爸已经做完了手术,几个工友正陪着他聊天。见我来,他眼神一滞,旋即憨笑着冲我挥手:“怪我,害你们担心,又跑回来……”看着他包裹着纱布的左脚,我此前的气恨早已被心疼取代:“怎么跑去工地打工了?钱不够用,你可以和哥哥还有我说啊!”
爸爸尴尬地“嗯”了声。我马不停蹄去找医生了解他的伤情,还好,他只是伤了脚背上的跖骨,并不算严重。刚回到病房门口,我看到,有个身形微圆润的女人背对着我,正张罗着将保温桶里带的饭菜和汤一一摆好、摇起床。
她说:“你以后别去工地了,我也不去了。”原来这人就是刘美英,我爸居然还没和她分手,那么他去打工,肯定是为给她赚彩礼钱!
我火冒三丈,冲进去指着刘美英骂:“你也不照照镜子,多大岁数还好意思要彩礼?要不要脸!还有,爸,你活该!”刘美英眼眶一下子红了,匆匆跑出了病房。爸爸脸色涨红:“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情急之下差点摔下床。
“我去工地不是为了她。工地人多、热闹,日子好过一点。”爸爸垂着大眼袋,两鬓染白,这几年,他真的沧桑了不少,而他的孤独,更是无处遁形。“我和她认识,其实是因为你妈妈的手机……”爸爸再次开口。
当年,妈妈病重,预感到大限将至,她坚决要出院回家,到家当晚,她就离开了人世。我们兵荒马乱,根本没注意到,妈妈的手机因为被几张纸巾盖住,遗落在了医院的储物柜里。
我和哥哥都以为,妈妈手机由爸爸收藏起来了,而爸爸当时悲伤过度,为免睹物思人,将妈妈的遗物一股脑封存进了柜子,根本不知手机遗失。直到那天,妈妈的微信竟跳出来转发了一条搞笑视频。
当时爸爸整个人都傻了,混乱、激动中,直接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视频一接通,刘美英忙不迭地道歉……
原来,当年妈妈一出院,刘美英的妈妈就进来住院。老人情况不好,没几天就去世了。亲戚们收拾东西,将我妈妈落下的手机当成老人的遗物带了回去,半年后刘美英才发现。她将手机放在桌上充电,忙家务时,调皮的孙子拿起了手机倒腾。
我妈妈的电话卡和爸爸是亲情号,一直没停机,刘美英的孙子通过手机验证码登录后刷视频,并无意间点了分享……
爸爸幻想这是妈妈的天堂来电,却只是一场阴差阳错。刘美英中年丧偶,理解爸爸的痛苦,宽慰了他。交谈中,他们还发现,彼此是老乡,而刘美英十几年前去了隔壁市。
爸爸一时难以走出丧妻之痛,希望刘美英能用妈妈的微信偶尔给自己发点表情图,假装她还在,他们还能互动。出于同情,刘美英答应了。
两个孤独的老人就这样成了朋友,时常唠嗑。爸爸有风湿,严重的时候腿痛得走不了路,他怕我们担心,没告诉我们。刘美英坐一个小时的车来给他做饭、做家务,陪他聊天。
时间一长,他们产生了真挚的感情。谁料,刘美英的儿子要求我爸拿出八万元彩礼。紧接着,我闻讯赶至,又是一番闹腾,爸爸心都碎了,他愧对妈妈,也愧对刘美英,忍痛分手。
孤独蚀骨,他这才在邻居的介绍下去了工地,干活麻痹自己。放不下他的刘美英也跟去了工地,当了厨娘,两个人相守着……
释然:她在天堂说爱你
原来事情是这样!爸爸告诉我,他们还是决定坚定地在一起,他现在手上没什么钱,刘美英准备把自己的积蓄拿出来偷偷给他,让爸爸过了她儿子那一关。
刘美英是个好女人,我有点愧疚之前的不分青红皂白。第二天,我还没开始点外卖,刘美英又提着两个保温桶来了。看到我,她微微点头,手脚麻利地掀开保温桶盖,一股浓郁的香味飘了出来:“老王,筒子骨汤补钙,你多喝点。”她用碗盛了,又吹了吹,递给爸爸。爸爸接过碗:“你也喝点,我们要注意补钙。”刘美英又盛了一碗,似乎想递给我,中途拐了弯,自己喝了起来。我多少还有点拧巴,坐远了点。
爸爸刚吃完饭,刘美英就递上了湿纸巾,然后收拾碗筷,又端了盆温水,给他那只未伤的脚泡脚,说这样血液循环好。爸爸脸上生硬的线条都变得柔和了,我心情复杂。
隔壁床的病人羡慕地说:“你老婆真是好,女儿也好。”爸爸尴尬道:“都好。”
过了几天,因为下雨,我到病房的时间晚了点,进病房正好看见刘美英坐在床前,她头发淋湿了,爸爸拿着干毛巾一边给她擦头,一边数落:“下雨天也不知道打把伞,一把年纪感冒了怎么办?”刘美英嘴角含笑。
我悄悄地退出来,给哥哥打电话,哥哥说,妈妈永远都是爸爸最深爱的人,而现在,他需要有人陪伴、关心,能遇到刘美英,是他的福气,也是我们的福气,我们要祝福他。
哥哥的话让我一震,我只想着不让刘美英代替妈妈的位置,可忽略了爸爸的寂寞与清苦。我对他们的交往不再如鲠在喉,刘美英来的时候,我会借口走出病房,给他们时间相处。
二十多天后,爸爸出院回家休养,刘美英仍然每天都坐一个小时的车来看望爸爸,我决定过阵子回南宁,两个老人相处也能轻松自如。
没想到,这天,家里突然闯入一个年轻男人:“妈,人家就是拿你当免费保姆,你还上赶着干得起劲!回家!”刘美英尴尬地看了看旁边的我,小声道:“别瞎说!都是我自愿的。”
来者是刘美英的儿子肖朋。肖朋不由分说拉着刘美英就要走,爸爸急得一只脚跳着追到了门口:“我是真心想跟她一起过日子的!我一定会好好对待你妈妈!我攒了一点彩礼……”
肖朋冷笑:“我找你要八万彩礼只是为了考验你的真心和人品,我怕你将我妈当成替代品。你呢?你之前是不是和她提过分手,现在摔伤了,还要她照顾!”我还没急眼,刘美英急了:“他的人品没问题,十几年前我就很确定!”
原来,十六年前,刘美英丈夫因车祸去世,她带着儿子独自支撑着生活。娘家亲戚帮她介绍到我爸所在的公司食堂帮忙,谁料,得知她是个寡妇,有几个男人喜欢嘴上跑马,说些占便宜的话。我爸爸平时话不多,但很有正义感,几次都插科打诨,将他们的注意力引走。
那时候,刘美英便对我爸十分认可,她平时工作都戴着口罩,两人甚至都不算正式认识,更谈不上有更深的交集。在那里工作十个月后,刘美英便离开了这座城市。
万万想不到,因为我妈妈那部手机,他们再次相逢。线下见面后,她认出了我爸爸,可爸爸却似乎不记得她,刘美英便没有执着地提起往事……这下子,我们所有人都惊呆了。如果爱有天意,那这份爱,一定是。
我、肖朋,还有我远在广州的哥哥,都一致对父母的感情给予了正面肯定。2023年11月,刘美英搬进了我家,我也准备回南宁去了。
吃饭的时候,我第一次平心静气地与刘美英交谈:“刘阿姨,我爸就辛苦您照顾了,您年纪也大了,一定要注意保重自己身体。”
刘美英与我爸彼此对视,旋即笑了起来:“放心,等你过年回来,保证看到你爸能走能跳!”刘美英来后,爸爸给我打电话的次数明显多了,他话少,说不了几句,刘美英接着电话细细地告诉我她和爸爸的近况,也问我们的情况,还给我和哥哥快递她做的手工菜。
我们相处越来越和谐,我和哥哥从心底接纳了她。肖朋也跟我们加了微信好友,他生性爽朗,很快跟哥哥成了哥们。
2024年3月,我们为两个老人举办了甜蜜温馨的婚礼。同年清明,我们回去给妈妈上坟,前一天,刘美英就尽心地准备好了一切物品。到了山上,爸爸细心地拔掉墓碑前的杂草,摆好祭品,烧纸、上香。刘美英说:“大姐,老王心里永远是惦记你的,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也会对孩子们好。”
我望向妈妈的墓碑,似乎看到了熟悉的笑脸。我想,一定是妈妈放不下爸爸,所以才用那个手机,成就了这段不同寻常的黄昏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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