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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小学时,学习了一篇名为《我们爱你啊,中国》的诗歌,作者胡景晖在诗里写道:“当灿烂的太阳跳出东海的碧波,帕米尔高原依然是群星闪烁。”那时,小学六年级的我只晓得帕米尔高原在祖国的最西端。多年后,当我作为一名援疆支教老师,双脚踏上帕米尔高原时,才算跟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真正建立起了联结。
2023年2月12日,我们一行54人辞别家乡与亲友,从江苏苏州出发,来到位于南疆西部、帕米尔高原东部的新疆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以下简称克州)。下了飞机,坐在大巴上,透过车窗看见延绵不断的山坡上,绿意如同上涨的溪水一样向上蔓延。
大巴在克州市的阿图什市昆山育才学校门口缓缓停下,我们从大巴上下来,正赶上小学生们放学。排队离校的孩子们带着欣喜与好奇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我听懂了“江苏”二字。从这个时刻起,我将与这些孩子们共度五百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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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新疆之前,我所在的苏州市相城区望亭中学校长丁伟忠对我说过一番话:“一个青年教师应当有闯荡的勇气,期待你能够在新疆培育出优秀人才,做到真正的桃李满天下。”决心肩负起党员教师责任的我既期待又忐忑。日子一天天过去了,阳光一天天盛了起来,沟渠里欢奔着清凉的碧水,滋润得日子堪称华美。
由于师资原因,这里的大多数学生一开始没有接受汉语教学,故而基础不太扎实,作文一直是学生们的软肋。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找来许多优秀的文章,利用早读时间,组织学生学习鉴赏,配合仿写训练,实现了作文无白卷的目标。
学生们身上有独有的生气,千人千面,姿态各异,像是城市上空盘旋的鸽子一样快乐、自由,偶尔还会翻出一点耀目洁白的羽翼。学生里有很多左撇子,他们写字的时候,作业本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倾斜,右撇子朝左边歪,左撇子朝右边歪,很用力地书写着,抵到同桌的胳膊后又会默契地分开。这一幕真是可爱极了。
有的学生书法特别好,也有的学生的字迹很有艺术气息。有一天领着学生默写《客至》,写到“鸥”字时,学生像是画龙点睛一样,最后一笔才给“鸟”字旁抹上一撇翎羽,引得我哑然失笑。
新疆学生的名字比较长,我时常为了识记学生拗口的名字而有些头痛。学生艾比拜开玩笑似的宽慰我:“记不住也不要紧,男生全叫麦麦提,女生都是古丽就得了。”麦麦提是曾经很流行的男子名,古丽意为花朵。好在我有很多机会询问学生名字的含义,最终像背单词一样把所有人的名字都记了下来。第一个学期后,我被调去其他年级,在校园里遇见从前的学生艾力苏亚尔,他带着点期许问是否还记得他。怎么会不记得,他是我原来所带班的班长,国旗班成员,每周一的早读上到一半就申请下楼去操场准备升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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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在阿图什市昆山育才学校,我还到阿图什市第二中学送教下乡。第一次去是四月,校园遍地都是绿意,花木繁盛,偶有几只白色的鸽子落在地上。我在市二中听了一节《谏逐客书》,面对这一篇有些艰涩的古文,学生们的兴趣很高昂,端坐着放声朗读,我坐在教室最后,目光越过学生的肩落在书本上,密密麻麻的笔记像一片水域那样淌满了整页纸。
送教活动结束后,阿图什二中的一位柯尔克孜族老师领着我们去吃拉面。面馆的主人是一个高而胖的大汉,隔着玻璃娴熟而耐心地应对面团,不厌其烦地揉搓、拉扯、甩动,不用品尝也知道,被用心对待的食物自然是美味的。我们的向导这时才透露,这位拉面师傅是他学生的家长。说起学生,他有些动容地感慨:“我的学生和她爸爸一样,人好,做事情也好。”我想他所说的“好”字背后,是女孩的善良端正、勤奋苦读,就如同她父亲为每一位来客实实在在地制作可口的食物。
第二次去小镇家访。喀尔果勒村刚下过一场阵雨,长时间不见雨水的土地微湿,空气里似乎有白杨摇曳出的淡青色影子。学生名叫迪丽娜孜·塞都拉,高三以前分别在石河子完成了初中学业,在广东珠海读“内高班”。小小年纪就远离家乡生活学习,迪丽娜孜真的是聪慧又勇敢。带着对她的赞赏与好奇,我们来到了喀尔果勒。
迪丽娜孜的妈妈是一名高中老师,外婆曾是小学老师,年逾古稀的外婆热情地招呼我们,尽管她只能说有限的汉语,不过迪丽娜孜是个很好的小翻译。问起迪丽娜孜的志向时,她有些腼腆地说想学法律,外婆慈爱地看着孙女,虽然我对维语一窍不通,但我感受到了外婆的满心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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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我在新疆支教的时间很短,但久久难忘那里学生的求知若渴,那里人们的淳朴善良。古诗有云“西出阳关无故人”,但那终究是从前,现在对我而言,那片热土已成为我的挂念、诗和远方。重新回到古城苏州,江南的婉约和繁华越发让我想念西北蓬勃旺盛的沙冬青,它们植株低矮,但直立挺拔,别有一种柔韧。我希望有机会和那里的孩子们再相逢,在新疆,在江苏,在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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