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婧文 穆晨
摘 要:社区是公共性的重要载体,公共性是形塑国家和民众良性相依的助力。但随着文化空间资本化和人口流动,我国城市社区公共文化空间出现公共性式微困境。本文以MY市X社区老中青三代争夺篮球场公共文化空间为例,分析代际空间争夺中代际矛盾和空间争夺的叠加效应对社区公共性回归的影响,以期完成公共性建构和代际关系的闭环逻辑,为建构代际新空间提供参考。
关键词:公共文化空间;代际矛盾;空间争夺;公共性再造
社区是公共活动的基本单元,也是公共性的重要载体。[1]我国正处于社会转型阶段,基层微观社会治理需要以“公共性”为突破点解决原子化社会下个体离散和利益多元的复杂困境。[2]但正如吉登斯对“现代社会”的描述,地域性对居民的意义正在逐渐弱化。[3]受人口流动影响,我国社区进入后单位时代,城市混合社区的形成也出现社区的解组织化和公共性衰落迹象。如何重建社区公共性成为当今空间研究的重要课题。
MY市X社区是典型的后单位时代学区房,从临近初中的单位分配住房转变为就近上学的年租房①和单位退休教师组成的混合社区。X社区呈现典型的公共性式微困境:就社区成员的行动逻辑而言,居民多以小家庭为单位参与社区活动,以个人私利为行为逻辑,缺乏对社区公共事务和居民的整体关切;就社区内部关系组织而言,居民交往呈现多重离散,缺乏内在组织关系,也缺少外部干群组织的嵌入,呈现碎片化状态。[4]
受网络群体极化的代际舆论影响,青少年群体与长期霸占篮球场的老人群体展开了空间争夺,青少年渴望通过占领篮球场空间实现代际权力的反转并重建社区公共文化空间的公共性。这种争夺主要分为四个阶段:第一阶段,老年群体霸占篮球场,青少年群体通过相对温和的方式进攻;第二阶段,青少年群体通过篮球运动的身体对抗和“用魔法打败魔法”的互联网短视频仪式逐渐占据优势;第三阶段,青少年群体沿用上一阶段战术将老年群体彻底赶出篮球场;第四阶段,篮球场事件发生,中年群体进入空间争夺之中,并通过协商方式重新划定了篮球场使用时间段。篮球场空间争夺不再是社区既有的以小家庭为单位的参与模式,而是转化为年龄结构和社会身份鲜明的老中青三代的群体性参与模式,这实际上转变为代际空间争夺,即代际矛盾和空间争夺的叠加。
一、争夺的打破:事件性的关系重塑——复数的人
(一)成为主体:青少年群体的权力自认
传统中国式家庭的权力关系是流动的,始终在动态变化中维持平衡:实质性权力向子代流动,父代逐步增加身份性权力。[5]这种轮回的权力流动在家族的生育中不断沿袭,逻辑中暗含子代最终会成为父代的时间性默认。传统视角下的中国式家庭权力流变以时间为维度,以家长本位的伦理规范为保证。
但在数字化时代,新的可能出现了:在网络空间中,子代可以摆脱时间的限制,利用对网络话语权的占有达到权力反转。即在网络空间中,家庭权力关系转变为尼葛洛庞帝眼中的“颠覆”,“这种控制数字化未来的比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多掌握在年轻一代手中”[6]。空间维度中颠覆性的家庭权力反转,让长辈在网络空间中成为沉默的数据。
网络空间的权力反转给予了群体极化生长的空间。凯斯·桑斯坦认为,群体极化是团队成员已有某种偏向,并在讨论后朝此偏向移动,最终产生极端观点的现象。[7]在网络空间中,数据算法和代际喜好都导向同一代际用户的聚合,形成无形的意见同盟,对异己进行对抗并强化内部认同。而在代际矛盾的讨论中,日常生活中相对弱势的青少年群体则是更为积极的参与者,在群体极化的影响下共同构筑了符号化的刻板长辈印象,从而为反抗的欲望找到宣泄的对象。而以代际矛盾为主题的网络小视频的兴起让青少年发现这种代际权力颠覆也可以在现实空间中实现。相较于网络空间,现实空间带来更直接的身体在场感,让权力反转的获得感更加实在。
随着网络空间的不断发展,网络生活不再被认为是现实生活的对立面,而被认为是现实生活的一部分。这种转向在对青年的访谈中也可以发现:他们认为网络小视频中的代际反抗模式“用魔法打败魔法”具有现实效力,能成为“好玩的实践尝试”。他们将网络上的长辈假想敌对应为社区中霸占篮球场的老年群体,就此展开在现实空间反抗父代的空间行动。在后续具体争夺中,青少年则在老人逐渐式微的反抗中,更加坚定了这次空间行动的政治性影响,认为篮球场空间争夺的成功就意味着在代际权力争夺中的成功。青少年在篮球场争夺中赋予代际式群体的划分,将歌舞团老人和父母共同纳入符号化的刻板长辈印象之中并通过行动予以激进的否定。这是齐泽克意义上“真正的行动”:与代表着过去的长辈的彻底决裂、对传统中国式家庭权力结构的完全抛弃、对篮球场使用秩序的彻底改写。[8]
(二)主体认同:老年群体的权力认同
青少年生猛的空间争夺行动否认了传统公共空间争夺中以小家庭为单位、青少年让渡公共空间权力身份由长辈代为行使的不彻底反抗。青少年利用中考改革体育占比加大的信息差②和篮球场的社区属性③,巧妙绕过了家长对活动空间的干涉,摆脱了小家庭对空间争夺的限制,由青少年本人直接介入篮球场的公共空间争夺之中和歌舞团老人正面对抗。青少年主动抛弃了现存符号秩序赋予的作为孩子的被保护者身份,割裂了作为被代表者的行为豁免权,用行动告诉老年群体——只有我能代表我自己。篮球场争夺的主体不再是代表着青少年的家长,而是青少年本人。此时,青少年和他们的争夺行动才具有了真正的自由性和革命性。
摆脱了被代表的空间争夺从属地位,青少年成为这场空间再生产的主体而发挥着能动性。但青少年寻求的在场感不仅是自己的在场,还包含着对抗对象,即老年群体的认同——青少年不代表父母或者家庭,只代表青少年自身。在第一阶段中,老人群体口中的“你是不是没家教”“你父母是没教你吗”“对长辈要有基本的尊重”等话语让青少年更加明确了在空间争夺中割裂小家庭身份的欲望,也激化了青少年的行为,让他们在第二阶段更加激进。放弃第一阶段保留的讲道理方式,过激的行为是青少年为自己群体选择的仪式符号和风格代表。哭天抢地的“发疯文学”、“魔法打败魔法”的先行自我否定以及篮球运动的身体对抗等就是青少年割裂小家庭身份的手段。老年群体也在震惊中失去对篮球场的控制权,同时也认同了青少年和他们的父母的不同,从而在空间争夺中割裂了青少年和家长的连接,甚至主动放弃找家长告状的传统战术。至此,篮球场争夺在老人和青少年双方认知中都挣脱小家庭的束缚,从私域转向公域,赋予篮球场代际空间争夺的内涵。
(三)事件发生:中年群体的重新关联
篮球场争夺带来社区公共性回归的可能,包含一种基本前提:社区居民都参与其中,且居民都不以小家庭私利为行为参考,更加注重自己所在代际群体和社区的共同利益。但想要在一个公共性式微的社区中让所有人都愿意以社区公共利益为重而参与空间再生产本就是一个悖论。
此时,第三阶段的冲击性结果就给了公共性再造的缺口。在第三阶段,篮球场空间争夺彻底突破了长辈的预期和底线:青少年将霸占篮球场长达五年的老年歌舞团彻底赶出,甚至在空闲时间段也不允许老人使用。这一空前绝后的结果不仅打破了过去篮球场使用的默认规划④,也突破了大家长制的伦理规范。通过访谈可知,虽然青少年此时已经认识到自身群体难以掌控篮球场使用局面而想要寻求和解,但老人已经完全否定同青少年达成和解的可能。篮球场争夺的发展已经超出了青少年的预设和初心,在访谈中家长将此事表述为“事情闹大了”。此时,篮球场空间争夺升级为真正的“事件”,即突如其来、不可预知、颠覆正常秩序:超出了日常生活的因果关系而自由发展到意料之外的局面,它的发生破坏了社区内既有稳定的大家长制伦理架构和篮球场使用的默认规则,让整个社区产生了新的关系。[9]
“事件”成为行动者让社区所有居民都参与其中,从而让社区居民之间就此产生关系而重新连接起来。此时的空间争夺已超出青少年的掌控,他们最初绕过家长参与争夺的策略在事件扩大化背景下已然失效,家长不可避免地进入篮球场空间再生产的讨论之中,成为新加入的主体。社区公共性的前提是“多数的人”:所有代际群体参与并成为被事件包含的一部分而行动,在“事件”的发生中完成。即篮球场争夺使“事件”成为社区中的“行动者”,从而将原有陌生化的小家庭组成的社区转化为三个代际群体的社区关系网络。原有的利用小家庭进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逐步内化模式失效,原有小家庭单位行动逻辑失效。这是因为青少年的主动割裂行为和老人对小家庭割裂的认同,让中年家长被迫跨出家庭,选择成为代际划分准则中的一部分参与篮球场争夺。
作为行动者的篮球场争夺事件成为将逐渐陌生化的社区主要居民重新关联起来的契机,每位居民都携带着自己的社会身份和年龄层次进入关系网络之中。以小家庭为单位的社区参与模式被青少年生猛的代际划分决心打破,每个小家庭又被老中青的代际差异重新组合。这个以社区为单位的新型大家庭涵盖了代际文化权力争夺并具体外化为篮球场这一公共文化空间的争夺。只有打破现状才有再造公共性的可能,可以说,“事件”的发生解构了既有的公共性式微社区样态,并在此基础上围绕篮球场空间争夺重新建构起三个代际群体之间的关系。
二、战术的试探:代际性的空间争夺——显现的平等
公共性强调的“复数的人”中的个体间彼此都是平等者,而平等者的存在是以不平等者的存在为前提的。[10]在阿伦特的理论中,与平等的公共领域相对应的是强制性的私人领域,而父权制是一切统治形式的原型。[11]父权制从小家庭延伸到社区,并外化为老人对篮球场使用权的独占,与之相对的篮球场争夺就是青少年主动从不平等的家庭中心跨越到平等的公共空间的行动。
跨入公共领域并不意味着否定“私人性”,每代人都有在公共空间留下个人独特痕迹的先天渴望,差别在于公共领域包容每一种私人性的平等“显现”:不仅公开表达自己,在公共空间中留下痕迹,而且也允许并看到他人的显现,人们彼此听到看到,与他人为伴,从而现实地存在。[12]篮球场作为名义上的公共空间却不平等:老年人在篮球场的使用中只看见了自己的需求,而忽视了社区中他人使用篮球场的需求。争夺中三个代际群体的存在就意味着彼此显现的可能。“战术是特意计划的行动,战术的空间是他者的空间,因此它必须影响和摆弄一个强加于它并由一种异己权力的法则所组织的地域”[13],每个代际群体所选择的不同“战术”最集中体现了每代人共享的语言习惯、思维方式、价值取向等,因此“彼此显现”就具体表现为不同群体所采取的不同战术。
(一)新的战术——作为子代
相较于父代间相似的战术,青少年的战术独具互联网特性。
1.身体对抗的选择:篮球运动
福柯主张,身体参与政治领域且被权力所规训,“权力直接控制它、训练它、强迫它完成某些任务、仪式或信号”[14]。从弱到强再衰弱的身体在代际权力流变中影响深远,是子代感受到自己能够获得权力,而父代感受到权力受到威胁的重要引线。青少年在代际空间的权力重组中也敏锐察觉到自身在身体上的优势地位可以作为空间争夺的重要武器。
而青少年选择篮球作为身体战术的具体实践也并非偶然:其一,空间争夺的焦点是社区篮球场,篮球给予了青少年更高层级的公共空间使用合理性,利于占据空间正义的道德高地;其二,篮球项目的中考分数显著提高,更易说服家长群体;其三,篮球攻守战术本体为“空间争夺”逻辑,有利于最大化青少年身体优势,并在运动中完成对空间的占据。[15]
2.网络仪式的复现:发疯魔法
相较于篮球运动的社区独特性,发疯魔法更具代际群体的内在一致性:这一仪式在网络代际对抗小视频中具有极高的利用率和成功率,对它的学习和复现是青少年获得群体认同的主要途径。在访谈中,青少年和老人群体也都认可了这种战术在空间争夺中的有效性。
仪式是一种付诸实践、超越生活常态的特定行为方式。[16]和其他文化事件一样,仪式也“具有意义并因这意义而发生”。一个仪式就是一个符号的聚合体,其原理就是象征。[17]“发疯文学”和“用魔法打败魔法”都不同于传统内敛式的情感表达,开创了“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外耗别人”的新时代压力缓解思路,体现了当代青少年在父代规训下对平等的自我表达的渴求。
无论是先行自我否定走长辈指责之路让他们无路可走的自嘲,还是对长辈倚老卖老、先发制人的夸张模仿,相较于恶意,更多是青少年通过对严肃事件的戏谑处理完成权威解构和自我表达,以此达到在篮球场中平等显现的渴望。长辈也终于在篮球场争夺中正视青少年的反抗,并将青少年在公共领域中显现的渴望置于同自身平等的位置上。
(二)旧的战术——作为父代
相较于青少年随着时代发展而指数进化的战术,老人和家长代际群体仍沿用传统战术,并没有随着时代发展和对手转变进行调整。这也是青少年能在篮球场争夺中率先取得优势,甚至彻底占据篮球场的原因所在。
1.身份压制
家长制的历史传统,让中国社会相较于西方更具备“权威主义人格”[18],“家长本位”也早已走出小家庭限制,在中国社会发挥着政治文化影响。同样,在社区的篮球场争夺中,老人和家长两个代际群体也都习惯性使用了“家长本位”的权力认知对子代进行身份压制。但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全能型大家长权威逐渐弱化,虽然三代群体仍存在一定的文化心理⑤,但实际效能已大不如前。当青少年采取更直接的身体对抗时,家长霸权的幻想随即破碎。
2.利益诱导
社会化程度最高的家长则善于利用社会性战术以明确对方诉求优先级进行利益诱导,从而逐个击破以获得优势:面对老人时,家长精准捕捉老人“找回面子”的痛点而完成协商;面对青少年时,又捕捉到青少年对电子游戏的欲望而就此完成交换。但家长受家长本位的影响,仍优先考虑老人的诉求,将青少年的诉求置于次要位置并剥夺了青少年在协商阶段的主体参与地位。我们不能否认家长在空间争夺中对青少年诉求的部分认识,但家长并没有做到对青少年在公共空间中平等显现的真正尊重。
(三)共同战术——作为社区居民
在当今信息社会影响下,三个代际群体在战术的选择上也呈现出共同的当代特征。
1.身体在场
在篮球场争夺中,三代群体都选择前往线下进行交流以建立信任。虽然信息时代的技术已经让线上的虚拟身体成为可能,但身体的在场仍然是最真诚的传播表达方式:其一,身体在场因其时间流逝、空间跨越而传达出交流者对篮球场事件的重视;其二,身体在场可以完成缺席状态下难以准确传递的动作模仿、眼神接触等交流。[19]
2.陈情讲理
三个代际群体在空间争夺的对抗显示出对公共空间的不同理解,从青少年针对老人提出的“公共空间大家都可以使用”的公共性陈述和“篮球场就应该打篮球”的使用优先级争辩,到家长针对青少年霸占篮球场的“你自己说公共空间大家都可以用”的公共性再述,都体现了公共性观念的时代性融合和显现。
战术在行动和言说上的体现也是每代人最不加装饰的显现,是获取每代人最真实价值观的途径。在现实公共空间中的身体在场克服了时空可能带来的异化,在场感建构的人类传统信任让彼此间的平等交流和完整显现成为可能。由身体在场传递的信息远比网络空间的虚拟在场更有冲击力,打破了三代人对彼此的印象刻画,让彼此之间用不被加工过的目光进行对视,并认识到只有我们彼此显现,公共空间才得以让公共成为可能。而这一种互相显现的平等性存在让公共空间中的每一方都认识到其他方的真正诉求,从而为公共领域发挥最大功能提供换位思考的公共利益先行可能。
三、共识的弥合:周期性的认知闭环——相互共享性
公共性理论最终都落脚在“相互共享性”上,在这里具有两层含义:其一,同一社会群体中的个人都相互共享着存在的基础,例如文化特性、时代历史等,即人总是存在于公共性之中的;其二,人在主动选择的基础上建构的可以相互共享的事物,例如社会规范、价值观念等,其公共性都是人们在共识基础上搭建起来的。因此,公共性既是人们生存的基础,又是人们建构的目的。[20]没有人是独立存在的,人们都是在既有公共性的基础上不断延伸创造出新的公共性,每一个公共性的存在都是另一个公共性存在的起点。[21]
篮球场争夺是具有鲜明年龄结构和社会身份的老中青三个代际群体之间的空间争夺。就每一个代际群体内部而言,都由其共享的时代经历、家庭身份等构成其群体内部的公共性,即不是离散的个体,而是拥有公共性理念和战术共识的聚合的群体作为篮球场争夺的主体,在此基础上延伸出社区公共性的回归和代际公共性的共识。
而居民共识的达成是在篮球场争夺中和代际互动一同动态发展的。于空间争夺维度,哈贝马斯强调,协商对话形成的“共识”必须是所有参与交往行动的主体相互共享的。[22]“共识”的达成是公共性的必要环节,也是人们公共空间再生产的最终目的。于代际矛盾维度,加速社会下当前数字化时代对不同代际的辐射能力递减。罗萨认为加速时代危机的根源在时间的去同步化,由此提出运用“共鸣”复归世界关系。[23]无论从公共领域的空间维度,还是从代际矛盾的时间维度,都给出了建构“共识/共鸣”的解决方案。
于代际悖论之中可以找到共识产生的交叉点:一方面,子代不可避免地要成为自己曾反抗的对象;另一方面,父代批判的对象却是曾经的自己。[24]费孝通曾就这种悖论式的中国代际关系做过一个形象的比喻:西方人的代际关系类似于接力跑,上一代把下一代抚养成人就由下一代自由成长;而中国人的代际关系则是由互相连接在一起的环形成的链,一代人抚养了后代,还需要返回去抚养父母。[25]这一悖论在某种意义上也形成了代际空间争夺的闭环:子代因未来,父代因过去,终有理解彼此的可能。这种轮回式的闭环就让代际空间争夺中的“共识”有了可能,也就让社区公共性的回归有了可能。
玛格丽特·米德基于文化传递方式提出了三种文化类型:前喻文化、并喻文化和后喻文化。[26]信息化时代到来,社会进入了后喻文化阶段,此时“共识”的搭建首先需要晚辈有意识地对自身文化形成自认,其次与前喻文化对抗以期形成新的文化认同,最后则通过“文化反哺”争取长辈的认同,让长辈理解这里还有一种新的、他们从未体验过的生活方式。[27]
而在篮球场的代际空间争夺中,老年群体和青少年群体的互动并没有止于在家长群体干预下双方缺席的篮球场使用共识,而是在社区公共空间的范围内得到新的延伸。在访谈中得知,两个代际群体通过篮球场争夺的实践达成了对公共性的共识,即对“空间正义”的注重:青少年对篮球场争夺第三阶段的彻底霸占行为感到羞愧并回归初心,让公共空间真正成为每个人平等显现的空间;而老年群体在社区之外的新场地争夺中受青少年“篮球场就应该打篮球”的理论启发,率先向官方机构报备了歌舞团的存在并获取了合理使用场地的权威性文件。两个代际群体在社区公共文化空间争夺的余波中搭建起彼此信任的新型关系。
篮球场的代际空间争夺就是后喻文化反哺的空间实践,最终在老年群体说出“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生活”中完成“共识”的闭环。青少年群体也在同活生生的人的接触中破除了网络空间群体极化下对老年群体产生的符号化刻板印象。虽然老少代际群体对中年家长群体横插一脚参与篮球场空间争夺的行为有一些不满,但在此逻辑下,仍可以期待着青少年群体的后代们在闭环式的中国代际空间中完成对彼此的理解。
四、结 语
随着篮球场代际空间争夺的落幕,X社区公共性从式微走向重建,代际关系从区隔走向融合,显示出学区房公共性自主回归的可能。从社区三代被纳入空间争夺、事件发生重建社区关系到代际空间争夺战术选择、代际诉求平等显现,再到最终相互共享达成共识、代际反哺完成闭环,社区公共性的自主重建在偶然中经历打破、显现、重组的发展趋势,最终带来代际新空间的无限可能。
(同济大学人文学院)
基金项目:本论文系2022年度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青年项目《中国城市社区公共文化空间演化机理及发展策略研究》(项目编号22CH189)阶段性成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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