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沙冲突的意外溢出效应

牛新春：宁夏大学中国阿拉伯国家研究院教授

政治本来就是复杂多变的，中东政治更是错综吊诡，一件事往往能导致令人意想不到的溢出效应。加沙冲突外溢到黎巴嫩、叙利亚、伊拉克、埃及和约旦等国家，在意料之中，外溢到也门有点意外，进一步外溢到美国大学校园就出人意料了。更进一步，加沙冲突加速了美国与沙特之间的防务合作，甚至间接影响到中国与沙特的科技合作，这恐怕是没有人能够想象到的。

加沙冲突的过程中，域外大国只有美国深度、大规模军事卷入，其间美国再次展示了自己强大的军事实力。加沙冲突前，美国在中东搞战略收缩，减少对中东的战略投入，弱化对中东的安全承诺，使得阿拉伯国家纷纷同美国拉开距离，寻求对外政策的多元化。但是，加沙冲突之后的现状表明，在中东军事安全领域，美国仍然是不可或缺甚至是唯一的外部力量。虽然当下阿拉伯国家对美国偏袒以色列非常愤怒，政治上持续冷落美国、批评美国，但是在军事安全领域却想强化同美国的合作，甚至想回到美国治下的中东。今年4月在伊朗与以色列互相攻击对方本土的过程中，数个阿拉伯国家首次默默同美国、以色列展开防空合作，明显是向美国示好。更甚的是，多年来美国不遗余力推动而未果的中东防空联盟，竟然意外地因为加沙冲突而突然成型了。美国一名高级官员兴奋地说，这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事件。

加沙冲突前阿拉伯国家均把发展经济置于国家战略的首要位置，加沙冲突的爆发则再次把安全问题拉回到中东政治的中心舞台。沙特等阿拉伯国家意识到，在中东地区的安全问题上，美国仍然是首选。加沙冲突前美国把巴以问题边缘化了，专注于推动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建交，加沙冲突再次把巴以问题拉回到美国中东政策的中心舞台。美国意识到，解决巴以问题、落实“两国方案”，沙特是一个强有力的杠杆。于是，沙特与美国一拍即合。在过去七个月里，美国国务卿布林肯七次访问中东，几乎每一次都在利雅德会见王储穆罕默德，两国密集磋商所谓的“一揽子大交易”。根据这个方案，以色列需要承诺推进“两国方案”，美国同意向沙特提供某种形式的、具有条约性质的安全保障，沙特则同意与以色列建交。美国想要“两国方案”，沙特想要安全保证，以色列想与沙特建交，看起来这是一桩三全其美的好事。但这又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大交易”，任何一环有问题都会破坏全局。当前的形势是第一环就出问题了，以色列不愿意承诺推进“两国方案”。在这种情况下，美国只能先推进同沙特的双边谈判，以此倒逼以色列。于是，最近布林肯又两次访问沙特，沙特与美国方面则传出消息，沙美防务协议“几近完成”。

不曾想，万里之遥的这个“大交易”竟然还牵扯上了中国。据报道，美国同沙特签署防务协议的一个前提条件是，沙特需要切断同中国在某些高科技和军事领域的合作，美国认为这些合作可能妨碍美国国家安全。2023年12月阿联酋科技公司G42就在美国的压力之下撤出了中国。今年5月7日沙特最大的人工智能投资公司Alat的首席执行官马德哈表示，美国是我们最重要的伙伴，也是人工智能、芯片和半导体产业最重要的市场，如果美国提出来，我们可以从中国撤出来，但目前美国只是要求沙特把同中美两国的生产、供应链合作分离开来。问题是，如果真正到了沙美防务协议签署的那一天，沙特会怎么做。沙特是一些中国高科技企业在中东最重要的市场，如果选择切断会产生严重后果。

5月22日，美军中央司令部和海湾国家的军方代表在利雅德召开年度防务会议，讨论将刚刚实践过的防空合作进一步机制化的问题，并且把防空联盟扩大到海上，形成海空一体化的联盟。这是美国前几任总统布什、奥巴马和特朗普都想推动的，但均无功而返，现在拜登任上实现了。今年4月13日伊朗袭击以色列本土时，据美国方面的消息，美国协调下的防空合作成功拦截了99%的飞行物，这使得美国和海湾国家的信心和积极性大增。在此情形下，5月21日科威特与美国签署了雷达数据共享协议，其他海湾国家跟进的可能性也非常大。中东地区正在形成新的、更紧密的军事阵营，这必然会影响正在缓和中的沙特与伊朗关系，也会冲击中东政治多极化的趋势。

加沙冲突正在悄悄地改变中东地区格局，其中必然会牵涉中国的利益，中国必须积极参与，才能保护自己的利益、维护地区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