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玥 邹杨
[摘 要] 在经典的电影中处处充满了隐喻的使用。电影《大象席地而坐》是导演胡波的作品,影片通过讲述四位主人公平淡而又混沌的生活,呈现出底层小人物在生活中所面临的真实困境。导演作为一名诗人、作家,在电影中对人性和生活的观察、思考、批判都得到了充分的展现,影片大量运用了隐喻的手法来塑造角色、揭示主题、表达情感,给中国电影带来了一种具有独特风格的电影样式。从主题、空间环境、实物等文学元素符号入手,分析影片的隐喻艺术特点,探索其获得成功的真正原因,帮助观众更好地解读作品,感受其中符号的意义阐释。
[关 键 词] 文学隐喻;《大象席地而坐》;符号;意义阐释
隐喻是西方文学理论传统的核心问题之一,也是文学的基本问题之一。在文学作品中存在大量的隐喻,文学离不开隐喻不仅因为隐喻具有修辞功能,更因为隐喻具有认知功能。语言学、哲学领域一直把隐喻作为修辞功能进行研究,所谓隐喻,即“一种隐含的类比,它以想象方式将某物等同于另一物,并将前者的特性施加于后者或将后者的相关情感与想象因素赋予前者”。隐喻不仅是一种语言现象、一种修辞方式,同时也是一种认知现象、一种思维方式。隐喻无处不在,尤其存在于艺术作品中,其中在文学和电影作品中隐喻更是多种多样,通过设置隐喻使故事情节突破浅显和单薄,变得寓意深刻且感情真挚,使人获得意境无穷的想象,同时作品借助隐喻引导观众对作品内在意义进行深度挖掘与思索。
文学隐喻的研究总体上经历了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古罗马、古希腊到19世纪末的传统研究阶段,代表人物是但丁、亚里士多德,他们所研究的是隐喻理论本身的问题;第二个阶段是20世纪以后的隐喻现代研究阶段,代表人物是戴维森、霍克斯等,他们对于隐喻的研究呈现出多元化的趋势。
电影诞生至今,从默片时代走向了数字时代,隐喻一直是导演常用的表达方式。法国电影理论家马尔丹曾指出,所谓隐喻,就是通过蒙太奇手法将两幅画面并列,电影中大多数的元素符号都具有隐喻的功能,尤其在艺术片中,多种多样的符号不仅能够烘托电影的特定氛围、凸显特殊的艺术效果,同时能帮助观众理解电影中所表达的内在含义。电影《大象席地而坐》是导演胡波的作品,利用多线并行的叙事手法讲述了四位主人公韦布、于城、黄玲、王金为了追求心中的理想国而拼命挣扎和逃离的故事。影片以漫长的叙事代替特定的叙事技巧,大量使用长镜头,将镜头长时间地对准主人公,缓慢且完整地将每个人的迷惘和恍惚与每个家庭的压抑和凝重展现出来。《大象席地而坐》大量运用隐喻手法构建起了饱满的人物形象以及深层次的主题表达,在影片中我们可以看到有深意的符号出现,电影正是通过一系列的符号来完成现实隐喻表达。本文将从空间环境、实物、主题等文学元素符号入手,探索隐喻视角下电影《大象席地而坐》中符号的意义阐释,挖掘电影暗藏的深层内涵,进而获得更多的审美体验。
一、悲凉与虚无:空间符号的隐喻
斯蒂芬·希思的《叙述空间》从电影导演迈克尔·斯诺的一个意念事件出发,强调地点与事件和叙述的关系,他认为叙事电影一方面用视点与视线方向引导观众建构片中的空间关系,另一方面影片的叙事也同样在这种观众被引领的过程中逐渐建构起来。电影《大象席地而坐》主要讲述了四位主人公平淡而又压抑的生活,其中电影空间的建构也属于叙事的一部分。电影叙事作为一种以电影语言为表达的叙事活动,影像产生过程本身就天然包含了一定的容纳行动的空间环境。在电影叙事中,影片中的大量的表意功能都需要借助空间来实现。
(一)悲凉生活的主体:家庭
电影《大象席地而坐》聚焦于四位主人公荒诞的生活,在介绍他们出场时的镜头语言就包含了大量的空间符号,家庭便是他们活动的主要场所,通过对家庭这个空间符号的诠释,展现出影片悲凉的基调。主人公韦布的第一次出场是在他的家中,他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收拾,伴随着父亲的辱骂声,韦布走出房间来到餐桌旁。在对这一故事情节的展现中,导演并没有采用画面人物景别的切换,而是利用长镜头叙事,呈现出韦布听到骂声后的一系列反应,在镜头中展现了韦布家庭内部的全貌以及一家人的生活状态。他的父母提到购物卡的事情,父亲一口咬定是韦布偷走了购物卡,韦布一口否认,父亲继续咄咄逼人,母亲却一直沉默寡言,父亲的指责与嫌弃让本就狭窄的家庭空间里充满着悲凉与凝重。王金的第一次出场是在女儿家的阳台上,女婿正在给他讲学区房的概念并且打算把他送到养老院,此时的构图很巧妙,前景王金占据画幅中心,女婿隔着一道门正在给他讲述,暗示了阳台正是王金的卧室,而后景的女儿一言不发,面对女婿的陈述,王金若有所思但一直没有开口。空间的巧妙设置展示了王金家庭关系的疏离以及女婿的厌恶与嫌弃。黄玲的出场同样是在她的家庭,她的家庭是阴郁、没有阳光的,母亲总是喜欢用恶毒的语言辱骂黄玲,黄玲一边要打理家庭生活,一边要经受母亲的侮辱。狭窄的家庭空间里,在黄玲和母亲之间充斥着压抑的气氛,悲凉生活也是黄玲的真实生活写照。
影片即使没有展示于城的家庭空间,但我们从他的出场也可以感受到他生长环境的悲凉。导演巧妙地把四位主人公的故事穿插起来,并把韦布、王金、黄玲三位主人公的家庭空间符号参与到叙事中,为影片营造了阴郁疏离的氛围感,推动了人物故事的展现。
(二)虚无生活的再现:学校
学校本是学生汲取知识养分的珍贵场所,充满蓬勃的朝气和青春的力量,但在影片中,学校是戏剧性故事发生的重要场所,激发了影片人物之间的重重矛盾。学校的第一次出现,并没有展示学校的全景,而是在教学楼的走廊上,于城弟弟于帅一口咬定韦布的朋友偷了手机,这里交代了韦布与于城的交集,接着韦布去办公室找主任赔桌子,主任告诉他学校即将合并,自己将拥有大办公室。而后主任在走廊上和黄玲的交谈,同时交代了两人的关系。于帅被韦布推向楼梯、于帅哥哥于城为弟弟讨说法、黄玲和主任的暧昧关系,主人公之间交织的戏剧关系都是发生在学校。在学校中发生的种种故事编织在一起凸显了主人公之间的矛盾不断激化,推动着影片叙事进程。
家庭和学校无疑是主人公最重要的生长环境和学习环境,导演选取两个空间意象进行电影叙事,建构了主人公生活环境的“写实性”,同时将这些空间元素与叙事巧妙融合,形成人物发生矛盾的戏剧化场所,探索了人物在压抑空间下真实的虚无状态。
二、迷茫与寻找:实物符号的隐喻
在电影中,我们可以看到有深意的实物符号的出现,这些富有深意的实物符号不仅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力,凸显了表面的艺术效果,同时蕴含着令人深思的含义。导演正是通过这一系列的实物符号来实现隐喻的表达,为观众带来异样的感知,进而强化艺术效果。这里将对实物符号的隐喻功能进行分析,进一步阐述电影《大象席地而坐》的叙事功能。
(一)人物心理状态的转变:武器
符号学中的能指是指通过自身感官所把握的电影中的形式,所指是指对使用者使用的符号可以形成一定的心理概念。导演在《大象席地而坐》中使用了武器这一实物符号,武器在影片中指的是球杆和枪,球杆的主人是韦布,同时也是他的身份识别。在韦布失手打伤了于城弟弟之后,球杆便和他一起流浪,同时球杆也是于城找寻他的线索。在韦布流浪的过程中,遇到了王金,便用球杆换到了一些钱,接着于城碰到了王金,王金并没有说出韦布的下落,这时的球杆就不仅仅是韦布的个人身份,同时代表着朋友间的“义气”,好比武侠世界里的“剑”。
另一武器枪的拥有者是韦布的朋友,即使他佩着枪,但他仍然受到于帅的挑衅,并没有形成一种威胁。真正开枪出现在不小心走火,因此韦布朋友获得了主动权。台词的描写看似平常,但是我们能感受到持枪者的惊恐和害怕,巧妙的台词设置具有强烈的讽刺意味。通过“枪”这个实物符号设置我们看到了影片中人物的懦弱与胆小,同时与主人公所展示的义气形象形成鲜明的对比,二元对立形成强烈的反差。
(二)意象味外之旨的寻找:大象
电影《大象席地而坐》中的“大象”不仅指的是动物大象,同时又和中国传统美学中“意象”之中的“象”相对应。电影中所表达的情感并不是直白明显的,更多的是利用传统美学中的“比兴”的手法,赋予“大象席地而坐”更多的诗性特征。“比兴”手法的运用给“大象”塑造了一个隐喻空间,使得具象中的“大象”成为有意味的形式,产生了丰富的情感韵味。
大象作为一个具体的动物形象,始终没有出现在电影中,只是在电影结尾处出现了一声大象的嘶鸣,导演有意弱化了大象具象符号的处理,使得席地而坐的大象变得神秘,使人产生无限的遐想,激发观众强烈的好奇心。这也正与“比兴”手法中的“兴象”的审美特征相契合,即“在于其在完整的意象结构中产生的味外之旨、韵外之致”。大象的“味外之旨”在于“大象席地而坐”引发的联想,是剧中人物通过想象获得美好来获得短暂的宁静和情感上的满足。大象代表生活的希望,即使主人公们在现实中受到各种束缚,但是他们有一种精神寄托,能够在压抑的生活中得到休息,虽然这是一种想象,但寻找希望也是生命的意义。
三、找寻理想国:主题建构的隐喻
影片《大象席地而坐》使用了“比”的手法,让大象不仅仅是动物大象,而是成为一种抽象意义上的“情感符号”,使得“席地而坐的大象”具有更加丰富的意蕴。“兴象”是中国古代美学的一个重要范畴,所谓“兴象”,就是通过比兴的手法所产生的意象,在《大象席地而坐》中将“席地而坐的大象”感兴而产生意象,是这部电影成功的真正原因。
“象”首先指的就是满洲里席地而坐的大象,这个传说一直流传在主人公的生活中,吸引着影片中的四位人物,并随着他们所经历的事情都对满洲里的大象产生向往之情。影片开头利用于城之口便交代了满洲里大象的特征——“满洲里动物园有一只大象,它整天坐在那儿,也有可能是它喜欢坐在那儿,然后好多人就过去抱着栏杆看,它也不理”,这个具体可感的大象形象引发人们的强烈好奇心。当主人公不得已陷入了混沌的困境时,大象成为四人逃离现实共同的乌托邦,同时成为心灵慰藉的最佳场所。对于他们来说,当生活处于一摊烂泥时,满洲里是他们莫名的方向,他们拼命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在那里有席地而坐的大象,没有生活的迷茫、琐事的困扰,是理想国的最佳选择。影片看似讲述了四位底层小人物荒诞且迷茫的故事,但是他们都是不甘于现状的,他们敢于对现实生活进行质疑与批判,去积极找寻一个出口,为自己找寻生活的希望。在影片结尾,采用固定的远景长镜头展现了在夜色中,几位主人公在亮光下踢起了毽子,同时响起了大象的嘶鸣,导演利用抒情手法抒发了影片所堆积的重重矛盾,满洲里大象并未出现,四位主人公仍将继续逃离,他们的生活还将继续。
四、结束语
《大象席地而坐》改编自胡波导演的同名小说,在原作的基础上进行了二次创作。电影作品中处处充满着隐喻,旨在以隐喻之视角重新考察电影的本体资质,从新的维度考察电影的艺术呈现。电影通过不同的符号隐喻,表达了不同的含义,电影中既有导演对底层小人物真实生活状态的呈现,又有剧中主人公对自身前途命运的思考。导演通过这部电影真实再现了底层人物在面对生活困苦时的所思、所想以及心理状态的转变,并通过意象的方式巧妙地传达了人们即使身处混沌仍勇敢追寻希望的信念,凸显了影片对边缘人物生命的关注与反思。因此,隐喻在影片中的应用就显得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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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河北传媒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