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玟婷 汪韵 沈吴杰
摘 要:吴语意蕴深厚,具有较高的传播和传承价值。但是,吴语自身语音、语态的特点造成内部语言生态失衡,以及外部文化涌入、方言社群快速发展,导致生存空间受到挤压。基于此,本文借助语言生态理论,从内外部双生态系统轨道分析吴语发展现状,进一步探讨吴语消极生态圈形成的原因,提出吴语活态传播与传承的创新路径,旨在建立吴语可持续发展传播范式。
关键词:语言生态;方言;吴语;创新性传播路径
中图分类号:H17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8122(2024)06-0102-04
基金项目:国家级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支持项目:“吴语传承的生态危机及其保护路径研究”(202213290009)。
“生态”一词在《现代汉语词典》中释义为“生物在一定的自然环境下生存和发展的状态,也指生物的生活习性和特性。”随着学者对生态学的深入研究,生态的概念延展至社会各个领域,由原来自然领域的生物生态、环境生态拓展到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的政治生态、经济生态、人口生态、语言生态等方面[1]。在这些广泛的生态系统中,语言生态尤为突出,不仅在社会活动中扮演着核心角色,也在维护文化多样性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研究和实践价值。
一、吴语文化系统构建研究状况综述
本文将检索主题定为“吴语”,主要主题定为“吴方言”,聚焦于国内的文献研究,以2005年1月《明清吴语词典》出版作为起始点,在中国知网数据库检索到相关文献56篇,其中学术期刊文献50篇,硕博学位论文6篇(均为硕士学位论文)。通过对56篇文献进行分析,发现吴语研究主要围绕历史发展、语音面貌、艺术鉴赏三个方面,但在结合时代发展的生存状态探析与创新性传播路径挖掘方面存在不足。
(一)历史发展
唐七元提出,吴语演变具有典型性,可以作为汉语不同发展阶段的模本。王双成调查发现,西宁地区方言在语音、词汇、句式等方面与吴语有相似之处,提出两地早期存在移民的结论。张大强通过对比发现,吴语地区方言词语与海州方言词语在词性、词义方面差异不大,并论证了明初时期大量江浙人迁至海州地区的现象。龙国富在对吴语句式的研究中提出,句式的发展不仅会自身内部发生演变,还会在与其他语言接触后发生历史变化。王薇、陈翊炜基于出众的地理位置和商贸经济角度,发现吴语地区与日本在经济方面往来较为频繁,产生了一定的文化输出现象。此外,吴音作为最早传入日本的汉字音,深深影响了日语音韵的发展。顾骁晨将历史上吴语中平湖话“多”的读音分为上古、中古、现代三个层面,提出读音发展速度与汉语共同语发展速度有趋同性的结论。
(二)语音面貌
嵇红英提出,吴语发音有单元音韵母发达、复元音缺少等复杂变化,在词汇上名词词头“阿”的表达较多且独特。张吉生提出,吴语的发音在声母声调上存在辅音-阴调和浊辅音-阳调互补的状态。欧文艳在明末戏曲著作《度曲须知》中发现,吴语读音保存了中古吴语语音的特点,几乎等同于现代吴语的发音。唐七元在《中州切音谱赘论》中发现,吴语声调存在阴类调和阳类调合并的变异情况。叶蓓蕾提出,吴语读音保留的部分浊辅音有英语系统中的发声特征。邢雯芝指出,吴语文献以书面媒介的形式记录了吴语,对吴语口语起到了保护作用。张万起就《世说新语》中“拉?”的演变进行研究后得出,吴语的书面表现形式多种多样,但传承方式以口口相传中的记音为主。
(三)艺术特征
吕琳提出吴语在发音、艺术排列形式上具有“软、糯、甜、媚”的言语特色,同时,在吴文化研究中提出吴语具有“水、柔、文、融、雅”的审美特质。蔡君岭在对鲁迅作品的吴语词语运用研究中提出,吴语的语音、词汇句式较为丰富,有利于文学作品中的艺术创作。董娇燕认为,《海上花列传》中吴语对白的运用具有创新性,更贴合沪地浓厚的人情风貌。赵欣怡提出,吴语较好地保留了古音特征,能展现诗词的声韵魅力。
二、吴语陷入生态危机
20世纪70年代,美国斯坦福大学的豪根(E. Haugen)提出了“语言生态”这一学术用语。其核心内涵是“研究任何特定语言与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关系”,旨在唤起人们对语言与环境关系的重视,构建多语有序的语言生态。
语言是具有生命体征的社会现象。语言生态系统由内部生态系统与外部生态系统共同组成,内部生态系统重点关注语言自身的发展变化,外部生态系统则强调自然、社群、文化等因素对语言发展的作用。本文基于豪根语言生态理论模型分析得出,语群、文化、社会等环境的变化对吴语的传承带来了挑战,在与所处环境(语群、文化、社会)的相互作用下产生了“方言生态危机”。
(一)吴语自身的语言特点形成内部消极生态圈
1.吴语语种多样,相互挤压生存空间
吴语在发展过程中受地域及文化影响,划分为太湖、台州、金衢、上丽、瓯江、宣州六大片语区,形成了辐射性又非线性趋同的发展模式,造成了“十里不同音”的局面,因此,难以形成吴语标准中心语[2]。同时,吴语为保障所在区域语种地位,对其他区域的吴语产生非友好的一面,互相挤压生存空间,恶性循环下形成内部消极生态圈。
2.吴语读音复杂,文化承载能力较弱
吴语以苏州音为标准音,形成了四声八调、清浊对立的发声系统。在发展过程中,不同吴语区的声调发声数量不统一,大多数地区在归并后数量不足8个,少部分则因声母的送气或不送气又分化出一组数量,多于8个,因此在读音上很难统一[3]。
在吴语的书写方面,早期创作者以吴语夹杂官话的写作方式为主,到现代仍有部分小说带有方言特色,但难以形成主流。方言作品由于自身的地域文化性,受众面相对狭窄,例如,韩庆邦的《海上花列传》使用大量吴语词汇,虽然有意识地对吴语进行复现,但也造成了部分读者的阅读障碍。
(二)社群、文化影响,外部生存空间受到挤压
1.外部文化涌入,导致吴语生态失衡
吴语地区作为我国经济发达的地区之一,吸引了众多外来人口在此工作和生活。吴语地区原住民向外发散与外来人口向内涌入的交错流动,破坏了吴语外部生态原有的“宁静”。同时,大量人口的集中和突然涌入导致其他地区方言与吴语生态系统交融,这一现象在吴语地区引起了语言混杂,冲击着原本作为浙江地区主体语言的吴语,使吴语的发音规律、遣词造句、组成结构等遭到破坏,甚至引发形变。
2.方言社群语言价值观的偏差
方言社群作为影响语言发展与变迁的重要因子,应在推动语言生态可持续发展进程中发挥正面导向作用,但是,通过分析吴语地区原住民及外来人口对吴语语言的态度发现,语言价值观的偏差是造成方言外部生态系统遭遇危机的重要原因之一。外来人口对家乡方言有较强的依赖感,仍保留着方言发音或使用普通话的习惯。同时,古汉语全浊音的发音特点,读音相对晦涩并且发音规律、语音语调和普通话大有不同,学习难度较大,因此,吴语外在生态系统的社会功能性被削弱[4]。
(三)受多种因素影响,吴语传播难以向外辐射
1.主体态度较为消极,传播意愿低
随着吴语地区普通话普及率升高、覆盖面变广,许多人通过方言建立的社会文化身份认同感相对下降。与此同时,部分居民认为,吴语远不及普通话规范,甚至觉得方言是“土语”,和普通话相比具有雅俗之分,因此,往往把方言当成在特定场景的交流工具,忽略其内在的传播价值。
2.传播形式小众,传播效益低
以吴语为承载的文化形式多种多样,如昆曲、越剧、苏州评弹、方言小说等。其中,昆曲在2001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人类口述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昆曲词曲优雅、唱调婉转,充分展现了吴侬软语的特点,但也存在很多人听不懂、曲高和寡的现象,导致传播效益较低。此外,吴语文化传播的内容往往需要受众拥有一定的审美情趣和文化水平,并在旋律的基础上听懂唱腔和歌词,这导致吴语文化传播受众面较为狭窄。
3.传播渠道单一,难以适应主流传播形式
在融媒体时代,吴语逐渐从传统的传播方式转向新媒体传播,但受方言地域性局限,在传递信息过程中,存在受众与传播媒介相对割裂、语言生态环境互通性弱的问题。因此,吴语在抓取受众眼球、扩大受众范围以及增强用户黏性等方面效果甚微。新媒体传播对吴语传承既是一次机遇,也是一次挑战,吴语仍需找准着力点适应新时代的主流传播形式。
三、吴语活态传承与创新的保护路径
(一)内部生态系统角度
1.汇编日常用语进行推广,提高使用频率
吴语地区方言众多,各片区方言常带有自身区域色彩,跨区域交流存在障碍,但总体上的发音和词汇表达方面有共通之处。在词汇表达方面,吴语常借助前缀与后缀的语气助词来强化句式语感,例如,运用“阿伯、新娘儿、洋芋头”等句式,拉近与交流者的心理距离。因此,以吴语的相似点作为切入点,联动各个地区,汇编日常用语进行推广,能提高吴语在生活场域的使用频率。此外,通过编撰吴语教科书和在公共场所使用吴语进行信息播报,能够增强吴语地区人民的情感联系,营造一个积极的语言生态环境。
2.打破语言认知偏见,促进吴语和共同语共生发展
共同语是转译、规范后的方言,在联结不同地域人群的作用上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但在情感交流的丰富性与趣味性上,相较于方言,存在情感“缺席”的不足。此外,共同语的快速推广与覆盖,使吴语处于语言生态中相对弱势的位置,但两者并非是针锋相对、水火不容的敌对关系,而是互惠共存、交织相融的共生关系。
由此,构建吴语和共同语共生关系,要从口语交际与书面媒介两方面切入。在口语交际中,使用者将吴语和共同语串联并用,增添语言趣味性,发挥二者的效用,达到较好的语言使用效果。在书面媒介中,方言不具备独立的书写符号系统,导致内在传播受阻,因此,应顺应言文一致的发展趋势,借助共同语的书写系统弥补“口口相传”模式的不足[5]。
(二)外部生态系统角度
1.搭建以短视频为主的媒介平台,实现传播“破局”
当前,语言交流已经进入了“次生口语”时代,语音、短视频、微信公众号等媒介传播形态突破了吴语传播的地域限制,实现了受众从身体缺席到虚拟在场的转变,也进一步拓展了吴语的文化外延,强化了社交属性,为吴语带来了新的发展机遇。搭建以短视频为主的传播平台,能突破时空局限达到广泛传播的效果。例如,短视频通过口语表述的方式,营造与受众面对面交流的情境氛围,重塑口语的真实感与在场感;Vlog视频文案中可加入吴语字幕,以书面语作为表现形态,为受众学习与认识吴语提供便利;各大APP中的评论区可为传者与受者提供语言互动场域,提高吴语的传播效果。
此外,在互联网时代下,还能发挥青年群体善于创新的优势,将吴语以脱口秀、rap、短视频等喜闻乐见的形式呈现,有利于平衡吴语与流行文化的时代课题,表达年轻群体的生活态度,还有利于进一步消解“俗”、“土”的方言认知偏见,重构并拓深吴语的生存空间。同时,通过互联网联结吴语爱好者共同参与吴语文化情感与意义的构建,能够提高吴语在网络空间的活跃度,助力形成新一轮传播。
2.从日常生活、社会市场等领域积极开拓吴语“体验区”
创造特定的方言文化环境,有益于提高吴语的使用率及人们对吴语非遗技艺的学习兴趣,强化吴语的传播效应。因此,积极从日常生活、市场、文创等场域开拓线下吴语“体验区”具有重要意义。
首先,通过语音播报的形式进入人们日常生活联系紧密的场域,为人们生活增添色彩。其次,立足于非物质文化遗产技艺,成立吴语体验工作室,并广泛面向学生、企业等社会群体,通过吴语情景剧、非遗技艺体验与培训、沙龙分享会等活动,推动吴语焕发生机。最后,积极打造文创产品,例如,根据昆曲典型人物设计卡通形象钥匙扣、玩偶、特产包装盒、伴手礼等。此外,也可以通过电商平台的网络宣传、直播带货等方式为吴语文创的发展提供支撑。
3.社会联动,共筑积极传播圈
良好的语言生态是语言可持续发展的前提和基础,社会各界应从以下几方面出发,共筑吴语传播圈。第一,政府相关部门发挥带头人作用,贯彻落实《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并结合现实完善语言保护法律法规;第二,专家学者作为语言保护的主要参与人,积极运用专业知识整编吴语信息,并在吴语规范传播上发挥作用;第三,社会各单位以行业、社区、家庭为点,组织大众投入传播实践,进而形成由点到面的宣传扩散效应[6]。
四、结 语
本文通过深入分析吴语消极生态圈的形成原因,指出吴语传承面临的挑战,揭示了语言生态和谐对社会整体和谐的重要性,希冀吴语的发展能够形成良好的方言传承范式,实现创新性传播,为其它地域方言的发展提供有益借鉴。社会各界共同发力,为社会生态的和谐稳定贡献力量,共创语言积极生态圈。
参考文献:
[1] 何伟,高然.生态语言学研究综观[J].浙江外国语学院学报,2019(1):1-12.
[2] 陆烁.贰十里不同音———方言和古今声韵[J].城市国学讲坛,2015(0):266-283.
[3] 李嘉文,孙苗苗,葛庆华,等.浙江地区吴语发展现状及传承保护研究[J].传播力研究,2020,4(16):11-12+31.
[4] 严怡雯,杨婧涵.城市化进程中吴语的演变与发展[J].汉字文化,2021(S1):22-23.
[5] 王桂亮.汉语方言书面化的表现及其生态伦理动因[J].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20,49(5):102-109.
[6] 周晓晓.基于地方文化保护与传承的杭州地方方言调研报告[J].文化创新比较研究,2020,4(29):181-183.
[责任编辑:宋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