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理学影响下时调的创作

2024-06-24 08:28郭丽花安海淑
名家名作 2024年10期
关键词:道学朱子理学

郭丽花 安海淑

[摘 要] 朱子理学的传入,在文化等方面对朝鲜产生了深刻影响。岭南士林派文人道学时调的创作与朱子理学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其中高应陟的创作深受朱子理学与《大学》的影响。以高应陟道学时调为中心,探讨朱子理学影响下朝鲜时调的创作。

[关 键 词] 高应陟;道学时调;朱子理学;影响研究

一、引言

从东亚文化圈的观点来看,朱子学的重心存在东移的现象。在朱子学东移过程中,形成独特的朱子性理学,由此在异国他乡获得新生。朝鲜王朝的士大夫喜用时调形式展现其儒学观点。作为16世纪岭南士林派文人的高应陟继承性理学的道脉,其时调重视文学的效用,分别考察时调的形式、构造和语言表现。高应陟时调通过用典精练地展开其主张,以及运用隐喻使作品言近旨远。高应陟道学时调不仅具备道学性,还存在一定的文学性。目前其未散佚作品为28 首时调,其中除3首《浩浩歌》以外,均体现出对中国儒家经典《大学》的接受。本文通过了解宋明理学尤其是朱子学在朝鲜传播与接受的概况,分析高应陟道学时调的思想与形式,从而了解朱子理学思想对朝鲜时调创作的影响。包含高应陟在内的岭南士林的诗歌作品研究,大多都因其道学成就而被忽视,但深究此类道学时调与朱子理学的内在关联,以及在朱子理学影响下道学时调的创作机制,借此了解朱子理学在朝鲜的接受与传播是具有一定意义的。

1963年金东旭首次对刚发现的高应陟的28首时调进行研究,分别从作者生平和文学观、《大学章句》对其创作的影响、28首时调的构成与体裁等方面进行了论述,并提出高应陟更应称之为道学家。成昊庆则对手抄本(即金东旭研究的文本)中杜谷时调不当的地方结合最新影印本进行了更正。 国内文献对于时调的研究侧重于文学形式上的研究,几乎找不出与高应陟道学时调直接相关的研究文献,但在时调与其他中国文学作品的比较中都体现出遵循儒家纲常思想,有着说教意味的特点。在国外研究中,较为细致地谈到高应陟道学时调文献最早发现的过程,对其时调在思想层面予以肯定与研究,随着研究的深入也开始重视高应陟道学时调的文学性问题,此外还有学者对高应陟相关的岭南学派进行研究,结合历史与社会环境分析16世纪高应陟相关学派和与其互为对立学派的畿湖学派。值得注意的是,虽然大部分文献都肯定了《大学章句》对高应陟道学时调的影响,但是很少有学者从比较文学的角度研究中国文化对高应陟道学时调的影响。本文主要探究中国文化对高应陟时调的影响,以及高应陟时调接受中国儒学尤其是朱子学等理论的形式。

二、高应陟道学时调中对朱熹思想的接受

高应陟为了将知行合一贯彻到底,将《大学》时调化。《大学章句》经过先秦时期的漫长演变,直至宋代才完全成型。朱熹的代表性著作之一《四书章句集注》则是集《大学》《中庸》《论语》《孟子》为一体的。高应陟总共创作了 28 首时调作品,其中除3首《浩浩歌》以外均是对《大学》的思想内容的书写,道学理念大多取材于《大学》中的三纲八目,前25首时调正是化用《大学》。其中与三纲有关的为《明明德曲》《新民曲》《至善曲》,与八目有关的为《君子曲》《小人曲》《格致曲》《诚意曲》《正心曲》《修身曲》《齐家曲》《治国曲》《平天下曲》《仁智曲》。

(一)理先气后

朱熹认为万物都是由“理”与“气”构成的,“理”与“气”是不可分割的,没有无理之气,也没有无气之理。事物是理的外显,一切事物中都存在理,即有理而后有像。在事理的先后问题上,朱熹谈论道:

若在理上看,则虽未有物,而有物之理,然亦但有其理而已,未尝实有是物也。

在一类事物尚未产生之时,已经存在此类事物的规律、法则、原理等,而这些原则是永恒存在的。高应陟在《鸢鱼曲》中就展现了朱熹“理在事先”的思想。

向上望,鹰飞;向下看,鱼跃;你我同是天地之间,为何不共享此乐。

在《鸢鱼曲》中,初章和中章形成对偶,引用了《诗经》中的“鸢飞鱼跃”,其意为鹰在天空中翱翔,鱼在水中腾跃,形容万物根据自己的“理”,以不同的形态生活并保持各自的本性,人也应当如此。

在“理在事先”观念之后,朱熹进一步对个体和一般进行了论述:一类事物的理作为这一类事物的共同本质、规律,体现在此类一切事物之中,不为此类事物中某个个别事物所私有,也不以个别事物的产生、消灭为转移。因此久已有的一类事物的理对于此类中后来的某个事物来说可以是“理在事先”,这表现了法则、规律的一般性、普遍性。在《天下一家曲》中,表现了“理在事先”的一般性。

抬头看是上帝,低头看是慈母;天地之间,万物为同胞;同为一家,共享繁华如何。

有理,便有气流行,发育万物。高应陟受朱子理学的影响,认为世界尚不存在之时,其普遍规律已经存在,这是哲学上的客观观念论。

(二)格物穷理

格物论作为朱子理学重要的理论特点,其中包含“格物”和“致知”的两个实践性观念,朱熹等理学家认为可以从这两个基本观念出发,演化出一套新儒家的认识论和修养论,因此《大学》中将“格物致知”称为“此为知本,此为知之至也”,而“格物致知”正是八条目的起点。

双耳聪,闲中知古今;两眼明,静中知天地;何况日月与豁然处合明。《格致曲》

《格致曲》讲述大学的道理在于要学习万事万物,穷究其中奥妙,总有一天会将万事万物的道理豁然贯通,最终完成完整的认识,达到“知”的顶点。初章和终章构成对偶,主张人要去学习万事万物,万物中都有其奥妙。在穷究其中奥妙方面也侧面表现出高应陟“居敬穷理”的道德修养方式,而这恰恰是中国宋代程朱学派的主张。朱熹认为,“理”普遍存在于万事万物之中,事物大小精粗莫不有理,格物是穷究理至乎极,其方法论则为“用力积累”与“豁然贯通”。

(三)理一分殊

事物大小精粗莫不有理,只要“用力积累”,则终会“豁然贯通”。这句话不仅体现了朱熹思想的格物论,从侧面亦可看出万物之道存在内在联系,即“理一分殊”。“理一分殊”是程颐在《答杨时论西铭书》提出的,认为一般的道德原理存在不同的具体体现,在不同的具体规范中又存在相同的道德原理,在这一点上,朱熹继承程颐的思想,朱熹曾提道:

天地之间,理一而已。然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则其大小之分、亲疏之等,至于十百千万而不能齐也。……盖以乾为父,以坤为母,有生之类,无物不然,所谓理一也。而人物之生,血脉之属,各亲其亲,各子其子,则其分亦安得而不殊哉。

朱熹认为,个人在宇宙中处于一定的关系之中,对他人、他物负有一定的义务,由于关系和地位不同,个人对他人直接承担的义务也有所差别,如人对亲属、外人乃至对天地万物各负有不同的义务,一个人首先应爱其父母,然后及人及物。而高应陟在接受朱子理学思想之后,又创作了与之相关的《齐家曲》。

思五伦,一家之中有三;不知此三,更不知二;先辈何以舍近求远。

“家”的古今语义有所不同,在古代“家”也指大夫统治的政治区域,即在古汉语中是指卿大夫或卿大夫的采地封邑。对内能治家,才能对外治国,一个人作为父亲、儿子、兄长、弟弟、丈夫能够胜任,才能具备治国的能力,即所处的位置虽然不同,但其中的道理都是相差无几的。统一的道德准则表现为不同的行为规范,各种道德行为又包含着统一的普遍原则,这就是“理一分殊”的理学意义。

(四)心统性情

高应陟的道学时调不仅思想上化用朱熹的《大学》,连时调的构成也借鉴了《大学》,其在《明明德曲》中谈及“三纲领”之首的“明明德”。

万物非日月无以活;方寸神明何不是日月;不学无识则恐如日月食。

“明明德”作为一切修行的出发点和立足点,属于“内圣”的修为。高应陟在时调中将人心称之为“方寸神明”,又将“方寸神明”比作“日月”,结合初章中对“日月”重要性的肯定,迂回地表达了在做学问过程中“心”的重要性。“方寸神明”可以说是引用自朱熹《北岩题壁》中的“眇然方寸神明舍,天下经纶具此中”,此句也表达了万事的道理皆在于“心”。“性是体,情是用,性情皆出于心,故心能统之。”朱熹认为“心”是思维意识活动总体的范畴,其内在道德本质是“性”,具体外在表现为“情”,“心”对“性”起主宰作用。情之未发则为性,心中浑具天理,虽未发不可谓无心,要想使心之未发的状态不被干扰,则需要对心有所主宰、有所涵养,若心在未发之时没有涵养和主宰则会溃乱不堪,因此需要以主敬的方法保持未发时心境的清明和注意力的集中。在《明明德曲》中也强调了对于“心”的主宰和涵养。

人生来明德,但因为外界环境的干扰“善”易于被蒙蔽,需要做到把人之本善展现出来,即“明明德”。程颐主张“禀理为性”,认为人天生具有善的品质,但没有说明恶的品质的根源。朱熹继承发展了程颐的观点,将“性”与“气”相结合,形成“天命之性与气质之性”的观点,此观点认为人的本性存在善与恶,但根据气质之性的不同,会呈现不同的本性,当气被污染时呈现恶之本性,当气无浊气则显现善之本性,“天命之性与气质之性”的观点是结合主观与客观进行的归因,也是“心主性情”学说的延伸。

三、高应陟时调接受形式的特性

高应陟在创作《大学》相关的道学时调时不仅在思想方面条理清晰,在文学表现方面也没有消极地将《大学》直接翻译,而是积极地内化后创作的。《磨石曲》是引用“磨中撤出万物之意”而创作的时调。

滚来滚去,如魔石一般;生死与得失由谁主宰;上苍啊,请你告知于我。《磨石曲 一节:问天》

滚来滚去,将大豆研磨;石磨怎知其中粗细薄厚;无心之举带来的后果永远无法预测。《磨石曲 二节》

从提问和回答的顺序来看,《磨石曲》与同一时期的《陶山二十曲》和《闲居十八曲》等有本质上的不同。《陶山十二曲》等的连时调由10首以上的时调有机地结合在一起,追求一种意义。但是《磨石曲》只是前后时调配对,采取了“问天”的形式。在时调初章中,将时调中的叙述者比喻为石磨,问谁掌管死生和忧愁。第二节,把万物的生成比喻成石磨磨豆子,大器虽能出,但对其大小石磨也无能为力。上天的回答是,就像无意间转了一圈又产生了不整齐的东西一样,世界上万物的生成都是随机的、不可预料的。这种一问一答形式的先后引用,比起连时调民谣色彩更浓厚。在道学时调的传播中,一唱一和的形式无疑更利于民众的传颂,这说明时调是综合了乡歌、汉诗、景几体歌、高丽俗谣等诗歌形式的特点而产生的。

高应陟展开其主张的主要手段为用典,高应陟道学时调还存在与佛教相关的“火宅喻”典故。在《新民曲》中,高应陟分别在初章与中章假设当亲近之人陷于危险而不自知的情景,终章采取设问的策略将“新民”思想贯彻到底。

屋檐下,枕边人;厝火积薪不唤醒;你我有何别。

高应陟在心学的大框架之下也不乏佛学思想。《法华经》作为大乘佛教初期的经典之一,被高应陟借用,这也说明佛教经典在东亚地区的传播中中国作为媒介的重要作用。这与特殊的社会环境也是分不开的。朝鲜王朝前期的性理学是较为特殊的存在,初期的性理学与高丽朝的性理学不是完全割裂的,是继承高丽朝的性理学而来,但二者的形成条件是截然不同的。朝鲜王朝是将性理学定位为政治理念,即“官学化”,而高丽朝的性理学是与占国教地位的佛教共存,因高丽朝佛教影响深远,导致高应陟时调中也出现《法华经》中的“火宅喻”等典故。

高应陟采用时调形式也具有朝鲜民族思维特性,朝鲜民族传统的思考方式——关于“三”的思想造就朝鲜民族关于三段式的美意识。高应陟道学时调将《大学章句》时调化,呈现出以下特点:反复使用特定词汇;多次出现隐喻和典故,使其论说更简洁有力;少量使用汉字,多运用固有词,如《鸢鱼曲》没有汉字,完全使用固有词,《有无曲》使用极少的简单汉字,其原因为训民正音的创制和民族自主意识的高涨;大量使用对偶和设问,尤其《磨石曲》的一问一答形式颇具民谣风采,可以看出早期新罗乡歌、古歌谣等诗歌形式的影子;在表现层面,发挥文学的效用性,运用了多样的形式。

四、结论

随着朱子理学的东移,高应陟接受朱子理学的“理先气后”“格物致知”“理一分殊”“心主性情”等思想并表现在其道学时调之中。在阐发朱子理学思想的形式上,不似《浩浩歌》一样原封不动地进行翻译,而是运用多种修辞手法尽力使朱子理学更易于古代朝鲜百姓理解。高应陟道学时调在思想与形式方面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在思想上,高应陟道学时调表明朝鲜朱子性理学已相当成熟,为朱子理学在东亚扩大传播提供了前提条件,使在中国日渐式微的朱子理学在他国焕发新的生命力。在形式上,运用多种修辞,与一般道学时调相比更具文学性,除平时调外,灵活运用连时调以及辞说时调的形式,使格律更加自由,这也为时调的流变研究提供了参考。总而言之,高应陟时调在展开岭南士林的性理学主张以及时调体裁的进化上具有非凡意义,是以艺术的方式传播和教习朱子学的典范,切实做到了“物格理到”。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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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延边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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