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中局

张正旭

清朝咸丰年间，蓼城“井”字形老街车水马龙，热闹非凡。老街街道不甚宽广，十米左右，中央皆青石铺成的甬道，约一米宽，因长年风雨剥蚀，脚步踩踏，青石上留有明显的凹痕。老街以街洼子渡口为中心，向东沿河岸逶迤的一条街为东大街，长约五公里，其势宛如利箭，直射淮河。老街西端有两块并立的“神龟石”和“神蛇石”，当地人统称其为“镇冢石”。据民间传闻，神龟命长、腾蛇技高，看护着老街下面的蓼王墓地。在老街附近居住的人家非富即贵，当地人称之为“富人区”。后来，临街的一片破败店面以及店面连着的一大片私人府邸被一位有钱人买下了，动工那天，临街鞭炮齐鸣。

这片府邸以前是朝廷盐运使的。盐运使这样的职位炙手可热，很快就积累了丰厚财富的盐运使看中了蓼城这块风水宝地，便在老街大兴土木，建了私人府邸。盐运使精心打造的家族府邸里有一栋楼名为“慧心楼”，用于藏书。书多为传世典籍，也有修心养性类书籍。墙壁上张贴着清人张英在《聪训斋语》中写的一段话：“书卷乃养心第一妙物。闲适无事之人，镇日不观书，则起居出入，身心无所栖泊，耳目无所安顿，势必心意颠倒，妄想生嗔，处逆境不乐，处顺境亦不乐。”并配有千古绝唱的“三尺巷”图案。盐运使期望子孙后代通过读书来“慧心”，良苦用心，不言而喻。可惜盐运使死后，他的儿孙后代沉湎于灯红酒绿的奢靡生活中，家道很快中落了，精心打造的家族府邸元气大伤，没过几年就衰败了。

盐运使后人皆因纵欲过度过早离世，富商买府邸的巨额钱款暂时“寄存”在县太爷那里。

府邸被重新打造，请来的能工巧匠都是外乡人，这些人说的都是方言俚语，蓼城人听不懂。在施工现场，还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手里拿着图纸，这更让当地人觉得稀奇。当地人根本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在这里建什么，连县太爷与州官都不晓得。建筑材料都是从外地经淮河一船接着一船运来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整整施工三年才大功告成。店面挂牌那天，大家如梦初醒，原来是“余裕钱庄”。据传闻，钱庄老板姓储，喝过洋墨水，富家子弟。储家在全国已经开设三百多家钱庄，财大气粗。钱庄简约而气派，内部戒备森严，连一只苍蝇都休想飞进去。

余裕钱庄就像招魂幡。淮河流域三教九流之辈都想一夜暴富，余裕钱庄好似垂钓者的鱼钩上那鲜美的诱饵，盗贼蜂拥而至。

钱庄建成不久，每天都有一具或数具尸体从钱庄里被抬出来，扔到淮河里喂鱼。人为财死，这些人大都是淮河流域叱咤风云的江洋大盗，飞檐走壁，身手不凡。钱庄内部机关重重，险象环生，一旦有人擅自闯入，即便有三头六臂，也是死路一条。

沉舟侧畔千帆过。还有一部分人不死心，那就是一伙盗墓贼。这伙盗墓贼对钱庄反复踩点，通过地面建筑布局反复推演地下钱库结构。为首的盗墓贼叫刘秃头。刘秃头深谙奇门遁甲之术，祖上以堪舆术跑江湖。这伙盗墓贼将扔进淮河的“咸鱼”（盗墓时遇到的未腐尸身）打捞上来，对着致命伤口研究是什么暗器所伤，再查看“咸鱼”面部表情与瞳孔，判断“咸鱼”死时的惊恐程度。若瞳孔扩大，可能为染有剧毒的利器所伤；若瞳孔缩小，可能被不明毒气窒息而亡。功夫不负有心人，这群人通过长时间不动声色的观察与研究，得出了结论——“咸鱼”大都死于“鬼见愁”。“鬼见愁”是一种墓穴中常见的暗器，尖头锋利，挂有四个小勾刺。一旦尖头射进人体，染有剧毒的勾刺就会弹出，直入肉内，人马上就会中毒而亡。这类暗器发射速度快，且对着人体的上中下三路一齐进攻。防范这类暗器，需要穿着盔甲，如此它就穿透不了人体。有了眉目，这伙人开始分头行动。有人到上海定制盔甲，有人到武汉购买特制的挖洞铲、手电筒、电池和氧气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他们打算在钱庄开业一周年庆典夜动手，所以早早就寻到了抵达钱庄的最近入口，那就是下水道。下水道从钱庄旁边穿过。就在钱庄里热热闹闹、觥筹交错之际，这伙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行动了。他们配合默契，挖掘速度很快。挖到下半夜时，凭着经验，刘秃子断定快到藏金库的地下室核心地带了，因为挖掘泥土时有了回声。

刘秃子立即分工，挖掘人员快速突击挖掘，进入内部的人员穿好盔甲开路，后面的人保持距离跟上，众人戴好氧气面罩，后面的人每人持两把电筒，保证光亮。

刘秃子分配完工作后，须臾工夫，挖掘队便挖通了地下室，一股寒气从室内反扑过来。洞口全部挖开后，在手电光的照射下，室内阴森恐怖，白骨堆了一地。刘秃子站在洞口伸出探测器，对着洞内东一下、西一下地试探机关埋伏。经过反复试探，内里一点异样都没有。这些人纳闷了。刘秃子收回探测器，沉住气，仔细观察着地下室，见内里除了尸骨，大都是打碎的坛坛罐罐，一片狼藉。刘秃子略一沉思，明白了：原来他们误打误撞进入了古墓群。这些尸骨都是盗贼争抢墓里的古董时放松了警惕，被暗器射死后留下的。暗器毕竟数量有限，已经用完，所以他探测几次都没有异常反应。

想到这里，刘秃子命令手下爬进墓内。

在手电光的指引下，大家爬了进去。

刘秃子还不放心，又对室内进行了一番探测，才继续往里走。越往里走手电光越弱，最后变成了萤火般的光亮。突然，一股水浪从顶部倾泻而下。他们猝不及防，赶忙往外撤。怎奈水浪喷涌而下，像泄闸的洪水，很快将整个洞穴淹没。这伙人穿着笨重的盔甲，哪里跑得过洪水，很快就被“埋葬”在了洞穴里，无一幸免。

翌日，钱庄老板开了一次内部核心成员会议：尽快撤走，留下这栋空楼给当地人。

原来，这群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生意人，他们是西北的盗墓团伙，在这里以开钱庄为掩护，其实看中的是这昔日盐运使府邸下的古墓群。这三年，他们一直试图进入墓穴偷盗，却始终没有成功，雇佣来的盗墓者死了一百多人。当刘秃子盗墓团伙进入蓼城后，一举一动尽在余裕钱庄老板的掌控下。他们故意放松警惕，目的就是让刘秃子一伙探路，挖掘古墓群。一旦刘秃子得手，他们就杀人灭口，宝物自然就落到了自己手里；如果刘秃子一伙失手，说明这个古墓群靠他们的实力根本偷盗不了，那他们只能就此收手。

没过多久，余裕钱庄就以内部装修为由，对外宣布暂停营业。再后来，人们发现余裕钱庄人去楼空，渐渐荒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