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阿
少年的我,声情并茂地朗读着《越人歌》里的诗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可那时的我却不解其中的深意。再回首,少年已在灯火阑珊处,时光的角落里藏着的青春秘密,已随少年赠予我的纽扣,掉落在记忆的深处。
高二那年我因父母工作的调动,转到了这所沿海小镇的中学。我不爱讲话,只喜欢看窗外的风景;在那个周杰伦正当红的年代,我却痴迷着五月天。
我提笔在所有的课本里写上“五月天”的首字母。在一次课间,嬉闹的男生撞到了我的课桌,所有的课本尽数掉落,翻飞的书页将少女的秘密公之于众,所有人都愣了半秒。有个调皮的男生拿起课本,开玩笑道:“WYT,这是谁的名字缩写呀?”
所有人下意识地看向了你,因为只有你的名字能跟这几个缩写字母完全对上号。我满脸通红地抢过课本,看向你时,才发现你麦色的皮肤根本藏不住你的脸红。
你拉着那个调皮的男生跟我道歉,将地上的课本捡起来递给我。我攒紧拳头,掌心被指尖顶到刺痛,看着自己亲手写的那几个字母,我羞愤不已,忘了接过你递来的书,只是将脑袋低了又低。你沉默着整理好书本放在我的课桌上,而后勾着男生的肩将他拉出了教室。
上晚自习时,我习惯性地看向窗外,第一次注意到,你就坐在我常看的窗户边。我们目光相接,你大胆地回看着我。海风吹来,少年的心动缱绻着翻滚的海浪朝我涌来,你眼里迸发的光,仿佛比深海里会发光的浮游生物还要奇异动人。
想起同学无意开的玩笑,我们彼此都红了脸。
有一次,你路过了正为数学题烦恼的我。令我没想到的是,你竟同我搭话,细心地为我讲解那道数学题。从这以后我们的关系便拉近了,慢慢熟络起来。
你偶尔会为我带早餐;教我做题时,也会崩溃地敲一下我的脑袋,骂我笨。我清楚地记得那是某个午后,因为半天听不懂的一个题目,你用宽厚的手掌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那一刻我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如海上的浪,拍打着海岸,很难平复。
在我贫瘠的青春里,少女的心动如一棵懵懂而迟钝的绿芽,在我的心尖肆意疯长,而我却浑然不知。
在我尚未猜透你时,离别却悄然而至。
毕业时,隔壁班有个男生朝我走来,他挠了挠头,红着脸将一颗纽扣递给我:“你能收下吗?”我愣在原地,出于礼貌收了下来,而后那个男生又询问我要报考哪个大学。我看见你皱着眉,从我身旁路过,我忙拉过你,躲开了隔壁班男生的问题。
你穿了白衬衣,我看着你翻飞的衣角,才发现你领口的第一颗纽扣被你摘了下来,你伸手将那颗扣子递给了我,鼓足了勇气说:“送给你……”
我好笑地摊开手,掌心静静地躺着隔壁班男生送给我的那颗纽扣,笑道:“你们怎么回事呀……”有一秒,我觉得你眼里的星光熄灭了,你捏着那颗纽扣将它收了回去。
我没读懂你的意思,以为那只是同学间互赠的毕业礼物。后来我笑嘻嘻地递出了精心准备的同学录。
我没想到也正是那颗在我看来无足轻重的纽扣,将你我割裂在青春的两端,让你那将心意告白的勇气和想法,变得比凋谢的花还要颓败。
你也不懂我,其实我是特地将第一页留给了你。期待着你写下你想报读的大学或是你的联系方式。但你只在同学录里写了一句“前程似锦”。难过与不舍交织在我心口,我努力挤出笑,你却好像更难过了。
高考后的我,有了更多闲暇时间。我偶然刷到一条微博,博主解释说,如果有人在毕业时将最靠近胸口的那一颗扣子送给你,那是他在对你告白,倘若对方收下便是同意了,反之则是拒绝。
我这才恍然大悟。
细细想来,也许我在这场“暗流涌动”的青春里,制造了太多阴差阳错——
譬如,其实我喜欢的是窗外风景,而非偷看你。
譬如,其实我课本上写的是五月天的名字缩写,而非你的名字。
譬如,面对同学的玩笑,我始终没有辩驳,并非心虚,而是我不善言辞。
青春像场博弈,我们相互试探,相互猜测,相互错过与离别,青春的底色多是淡雅、忧伤而又小心翼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