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可白
生命就像一轮明月,必定会经历阴晴圆缺。如果将缺憾看作是一种美,就会生发出力量,终得圆满。
“你是那夜空中最美的星星,照亮我一路前行……”2023年央视春晚舞台上,一曲《早安,中国》惊艳了无数人。合唱演员中,有一位女孩令人印象深刻。她白发、雪肤,一双美目顾盼生辉,仿佛是童话中走出的冰雪公主。
女孩名叫俞彧,是中国残疾人艺术团的二胡演员,也是一名白化症患者。从事音乐表演多年,她已随团出访过70多个国家和地区,曾获得塔吉克斯坦外交部颁发的“文化交流大使”,受到各国领导人接见。2022年,她参加了冬残奥会的文艺演出,承担了会徽展示环节的表演任务。
从小城里的平凡姑娘变成站上国际舞台的美丽歌者,从被人误解的白化病人到广受认可的爱心大使,俞彧的人生之路堪称逆袭。
1991年9月,俞彧出生在甘肃张掖的一个普通家庭。新生命的到来总会带给父母喜悦,而俞彧的降生却让产床上的母亲惊讶不已:孩子通体雪白,连头发、眉毛、睫毛都是白色的。经过检查,俞彧被诊断为先天性白化症。由于缺失黑色素影响视力,她的双眼视力不到0.1,就算以后配了眼镜也无法矫正。经历了短暂的痛苦期,俞彧的父母很快调整好心态,虽然孩子有些特殊,但她一样可以拥有美好的生活。爷爷对孙女更是疼爱,给她取名“彧”,希望她有修养、有学识。
考虑到孩子的情况特殊,单位给了俞彧父母一个生育二孩的指标,但他们拒绝了。在俞彧的记忆里,父母一直把她当普通小孩对待,生活上用心照顾,但从不溺爱纵容。上了小学,因为外貌的关系,她常被同学和家长误解为有传染病,引来很多议论。因为视力差,她坐在第一排也看不清黑板上的字,写字时脸得凑到本子上,鼻头常常蹭了一层铅笔灰。
见俞彧写字吃力,老师允许她缓交作业,但父母不同意,希望她“跟着班级的节奏走”。父母还帮她选了个乐器作为课外“加餐”。练习乐器是辛苦而漫长的过程,对于俞彧而言更是如此。看不清乐谱,父亲就给她手抄,把每一个音符放大到火柴盒大小。“我每次上课,都带着一摞A3手抄大字谱。”有一次天降大雪,整整下了一夜,眼看上课的时间到了还没有停,俞彧有些退缩,但父母还是带着她出发了。风雪吹在脸上如刀割般,父母一左一右紧紧拉着她的手,温暖从手掌传到了俞彧心中。从那时起,她更加坚定了学习的决心。
苦练3年后,俞彧终于拉起二胡有模有样了。她渐渐明白,父母让自己学乐器另有深意。“父亲说,人这一辈子,朋友来来去去,但手里的这件乐器可以更长久地陪伴我。”回想过往,俞彧不禁哽咽,原来父亲那些没有说出口的爱,都藏在了行动里,“他从来没有当面谈过我的病情,但一直默默为我打算。他是担心我因为外貌特殊缺少朋友”。
父母的陪伴和支持,成了俞彧身上最坚硬的铠甲,激励着她在音乐道路上一往无前。2005年,14岁的俞彧在甘肃省残疾人艺术汇演中夺得一等奖,随后加入中国残疾人艺术团,成了团里最小的演员。
从6岁开始学二胡到站上国内外的舞台,演出经历让俞彧拓宽了眼界,也让她感觉到自身能力的不足。她开始寻找机会打破舒适区,找寻更广阔的天地。
2009年,俞彧通过成人自考,进入中国传媒大学播音主持训练班。虽然获得和健全人同等的学习机会,但对于俞彧而言,更大的挑战还在后头。因为看不清提词器上的字,每次上镜前,她都要在短时间内背下所有台词。
视力过低导致眼球震颤,俞彧的双眼无法对焦镜头。她想尽办法练习,盯着蜡烛或电灯看,努力让双眼聚焦。经过无数次的调整和纠正,俞彧终于成功了,就算看不到镜头也能做到以假乱真,控制好眼神和面部表情。这段经历也成为她突破自己的勇敢尝试。
在音乐的世界里,俞彧不仅找到了人生的方向,也寻获了甜蜜的爱情。2012年,她邂逅了团里的音乐指导梁喜明,共同的艺术追求让两人慢慢走近,但压力也随之而来。“毕竟喜明是健全人,而我不一样,父母害怕万一我俩分手了,对我的打击会很大。”比起俞彧父母的担忧,梁喜明父母的反对更加坚决,他们担心俞彧的白化病会遗传给孩子。一向坚强的梁父在儿子面前落了泪,甚至说出了“断绝父子关系”的狠话。夹在爱人和亲人中间,梁喜明痛苦万分,“我的理智告诉我应该选择父母,但感情上,还是想跟俞彧在一起”。
怎样才能打消父母的顾虑呢?两人冥思苦想。当时,北京没有医院能做白化症的遗传检测,他们就找到一家研究所,以志愿者的身份做了检测。在等待结果的那一年里,两人的内心十分煎熬,也曾因压力过大而争吵,但都默契地坚持: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在一起。好在,所有等待都是值得的。检测结果显示,他们下一代患白化症的概率非常小。拿到检测结果的那一刻,两人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好不容易获得双方父母的认可,俞彧又不得不面对生活的挑战。她和梁喜明都是北漂,艺术团收入有限,两人在北京顺义租了间小屋子,兼职做艺术培训。那段时间,他们常常是团里的演出一结束,就飞奔到培训点给学员上课,然后再赶回去工作,只能在路上挤出时间吃饭和补觉。通过不懈努力,他们终于在北京落户安家了。2018年,两人举行了一场浪漫的婚礼,并迎来了一个健康的男宝宝。
也是在那一年,北京顺义区举办了第一届“顺意姑娘”魅力大赛,以展现当代女性的别样风采。在300余名参赛选手中,俞彧凭借积极的精神面貌和优秀的艺术涵养脱颖而出,赢得了“顺意姑娘”称号。值得骄傲的是,她参赛用的两首曲子都是由丈夫梁喜明所作,其中的《俞音绕梁》还是两人的“定情之作”。这首曲子原名叫《公主的婚礼》,是梁喜明大学时写下的小提琴独奏曲。婚礼前夕,两人合作将曲子改为小提琴和二胡合奏曲,象征他们夫妻间的琴瑟和鸣。
起初,俞彧不太喜欢出门。她平时上街总会引起围观,“经常有人因为看我而撞到电线杆上”。但梁喜明总是鼓励她走出去,拉着她的手一起逛街。“既然注定要被人关注,不如活成他们眼里的风景。”梁喜明带着俞彧去拍了一套艺术照。照片中的她皮肤雪白而通透,如仙子般美丽脱俗。
虽然“视界”灰暗,但俞彧的生活始终洋溢着光明与希望,她也一直在把温暖传递给世界。俞彧夫妇为社会福利院的孤儿们捐赠乐器、教授音乐,组织文艺交流活动。“这些孩子大多有过不幸的遭遇,我希望他们在音乐里寻得一片纯净的天地。”
夫妻携手,用爱谱写美妙乐章。俞彧和丈夫的经历也打动了冬残奥会的导演组,两人一同受邀登上了冬残奥会开幕式。舞台上,他们带着孩子一起放风筝,追逐嬉戏,满满的幸福感溢出了屏幕。2022年12月,俞彧一家被推选为首都“最美家庭”,人们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向善向美的情怀,也感受到了幸福的真谛:即便身体残疾,只要有爱,依然可以自在奔跑、快乐生活。
“我想通过自己的能量,把收获到的爱和勇气传递下去,鼓励更多人勇敢地面对生活。”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俞彧将尝过的苦涩、走过的泥泞化作脚下的绵延阶梯,一直走下去。她相信,前方的风景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