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体力”之思

项艺

近日，“文化体力”成为网络热词，与之相关的微博话题产生了高达579万次的阅读量。“文化体力”与“生理体力”对应，是指人们在工作之余进行读书、观影、自我提升等文化休闲活动的精力。

一位博主在看完电影《花束般的恋爱》后，发微博感叹自己的“文化体力”正在逐渐被削弱。在博主提到的电影中，男主角小麦是个文艺青年，对音乐和电影有着自己的品位与追求，作为资深漫画迷的他会在空闲时进行插画创作。然而迫于现实的压力，小麦不得不告别习惯的生活，开始步入职场。工作后的他时常因为压力太大而感到疲惫不堪，以至于下班后宁愿沉迷简单重复的手机游戏，也不愿如从前一般捧起书本或坐下来欣赏一场电影，对曾经一期不落追更的漫画甚至都提不起翻看的兴致。

从“文艺青年”到“无聊社畜”，从坚持热爱到沉迷游戏，如此具象的兴趣“降级”，让不少下班后只想瘫软在沙发上看“爽剧”的“打工人”们产生了极强的共鸣。因此这条微博一经发出，就被网友们迅速转发，引起了广泛讨论。

短视频成“危险信号”

随着社会经济的高速发展，大多数人的生活以下班时间作为分界线，上班是现实，下班是生活。踏入家门到睡觉前的这几个小时作为一天中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是“文化体力”消耗的主要场景。人们对于“文化体力”削弱的感知，也是在这个时间段里变得更加具象化。

随着智能设备的普及，短视频成为人们下班后的娱乐首选，占据了大部分的休闲时间。根据2023年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发展研究中心、国家广播电视总局监管中心、中广联合会微视频短片委员会联合发布的《中国短视频发展研究报告（2023）》（以下简称《研究报告》）显示，我国短视频用户规模和使用率持续保持增长态势，用户规模从2018年12月的6.48亿增长至2023年6月的10.26亿，创历史新高；用户使用率从78.2%增长至95.2%。这组庞大的数据昭示着短视频已经成为全民应用。

快速和省心是人们选择短视频的主要理由。不想花费两个小时看电影，网上5分钟的电影解说就能把故事了解个大概；动辄几十集的电视剧节奏太慢，各种几分钟的短剧一晚上就能刷完；没空坐下来进行深度阅读，听着博主书评还能继续手中的家务活。在结束了8小时或更长的工作时间后，下班后的时光显得弥足珍贵，要让“高光”时刻的利用率最大化，短视频似乎是不二之选。同时，短视频依托于平台的算法推荐机制，用户也不必再费心思考自己要看什么内容，只要是可能感兴趣的话题都会被一一罗列并送到眼前。

电影《花束般的恋爱》中，男主角小麦正伏案创作

节省了时间，免去了挑选，短视频带来的娱乐效果也可谓立竿见影。短视频行业发展至今，商业逻辑与盈利模式已经成熟。《研究报告》指出，目前短视频产业规模约达3000亿元，近7年来，增长了153倍，可见短视频已经成为大视听产业发展的主引擎。在市场的蓬勃发展之下，获取流量代表着收益进账，内容创作者们在创作时不得不将“流量”纳为主要考量标准。为了抢夺用户的眼球，视频开头的几秒钟显得至关重要。创作者们不遗余力地使出浑身解数，通过华丽夸张的文案、极具张力的表演、丰富的内容题材来给用户最直接的刺激。而用户在这一过程中，也日渐开始熟悉这种表达方式，形成了从“接受刺激”到“变得快乐”的反应通路，习惯了从直白外显的内容中快速获取“多巴胺”的方式，对于“接受刺激”和“变得快乐”的阈值也在日益提高。

曾经，光纤网络和智能设备还未普及，人们回家后的娱乐方式不外乎以下几种：下班路上买一份晚报来了解新鲜事、坐在电视机前收看当下热播的剧集、拿着提前购买好的电影票约人一同观影、从图书馆借阅自己感兴趣的书籍等。再看如今的下班时光，大部分人都选择囿于小小的一方屏幕后，试图在海量的信息流中攫取自己感兴趣的内容以获得片刻的“放空”。这不得不让人将短视频视为“文化体力”削弱的重要“危险信号”。

“文化体力”再增长

“文化体力”所引发的热议让大众意识到了问题的存在，后续针对问题的解决方法同样值得持续关注。回到前文所提到的那部电影，工作在其中成了男主角人生的分水岭。在现实生活中，人们仿佛已经习惯将工作视为“文化体力”削弱的直接成因。在当今社会，上班与下班是大部分人生活的主要组成部分，当下班后的时间与质量受到了双重挤压，自然地就会将这种变化产生的原因归结到工作上去。跳出这样二元论调来看，“文化体力”的削弱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是多方因素共同施力所产生的结果，并非仅仅只是因为工作。因此，要让“文化体力”实现再增长，也需要我们从不同的方面做出改变。

找到让自己动起来的方式。当我们已经处在“文化体力”低下的状态，盲目地给自己“上强度”也许会适得其反。随着社会发展与精神文明建设的完善，一些“泛文化”的活动正在慢慢出现，我们可以以此作为让自己“动起来”的开始。比如没空去线下看展，可以选择博物馆美术馆推出的电子展览；难以进行专注阅读，可以选择有声书作为日常通勤的背景音。目前，国内许多城市针对当代人的作息，推出了时长更短、花费更低的成人夜校，每天花费一小时作为复苏“文化体力”的初步尝试是一种不错的选择。成人夜校所开设的类目相比常规的健身、绘画、舞蹈来说更加丰富，也更加容易上手，例如剪纸技艺、健身太极等等。根据《2023百度成人培训行业白皮书》显示，成人兴趣培训搜索量增速在调查类目中最快，达到38%。2023年上海市民夜校开课时，吸引到了65万人同时抢课。可见，已有不少人在为“文化体力”的再增长做出努力。

在刷短视频时加上“滤镜”。短视频发展至今，各个内容赛道都经历了革新，越来越多身处流量争夺战中的创作者开始意识到内容质量的重要性，探索起短视频的不同可能，逐渐将短视频催生出了娱乐以外的其他属性。作为受众，我们在被动接受算法投喂的同时，可以说服自己主动起来，比如搜索感兴趣的话题，筛选其中高质量的内容创造者，对持续产出高质量内容的博主进行关注。当我们改变“短视频是娱乐工具”的看法时，使用习惯也会发生改变，对内容的态度也会变得不同。长此以往，短视频也将成为能为我们所用的实用“工具”。

“文化体力”再增长的关键是保持好奇，提高探索欲。习惯了每天两点一线，生活仿佛就被锚定在了既有的框架之中。每日看一样的风景，便失去了探索的欲望，人类与生俱来的孩童般的好奇心成了奢侈品。不变成了生活常态，改变成了不确定因素。其实，生活本就是由无数个变与不变所组成，人作为独立且不同的个体，很难对这些变与不变做出统一的定义。不如尝试跳出框架，以理智清醒的客观视角，从头再梳理一遍自己的生活，以“我”作为原点，朝生活的不同可能发散，探寻生活的多重可能，在寻找的过程中重拾探索的欲望，找回丢失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