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傻丫头哪去了？

我小的时候，脸蛋又白又嫩，鼻子是小巧的，嘴巴是小巧的，眼睛不大却特别有神。妈妈还总是把我打扮得非常漂亮，在那高坡下洼的偏僻小村里，颇有一副出类拔萃的样子。决不吹牛，我两岁时就能将我的名字写得工工整整。上学前就认识了很多方块字。上学后次次考试都得双百。我自己觉得我的确够机灵了，婶子大妈们也都夸我聪明伶俐，只有妈妈说我傻，总是说：“你这个傻丫头……”

捅马蜂窝

在我的家族里，我的辈分很小。记得五、六岁时，我喜欢和一个只长我两岁的老九叔叔玩。每天早上我就探头探脑往大门外望，只要大门一响，我一定会在那门缝里发现半个光秃秃的脑袋和一只大大的眼睛。那时候，任凭谁也拦不住我，飞也似地冲出门去和老九叔叔会合。我们高兴地跑到空场的地方，双脚离地使劲地跳，然后便扑通一下坐在土地上，支起两手，两只小脚噼里啪啦一阵乱踢。不一会，黄土地上准有两个屁股坑。

我喜欢教他写字。我拣起一根小棍先在地上划起来：北京市，顺义县。

老九照着我的样子划起来，可是总也写不好，最后只好求我替他写完。这时候我便用手指头狠狠地戳戳他的脑袋：“唉呀！你可真是的……”

我们喜欢追着蝴蝶跑。每次看见蝴蝶飞过来，我们就一跃而起，蝴蝶没有抓到，一棵结满红红桃子的大树吸引了我们。老九正要上前摘桃子，却发现树上有一个像向日葵盘子那么大的马蜂窝。

面对诱人的桃子，我们无奈地搔着脑袋，嘴里溢满了口水。

老九不甘心，小黑手抹了一下就要流到下巴的口水说：“把马蜂窝捅掉吧？要不，这桃咱们肯定吃不着。”

“你敢吗？我怕挨蜇。”望着飞来飞去的马蜂，我怯怯地说。

“我敢倒是敢，就是……”老九那直直的目光突然盯着我，“还是你去吧，你手疾眼快，还有你……”

看着老九为难的样子，又听他不停地夸我，我有些飘飘然：“好，那就我去吧。”我戴上一顶草帽，拿起一根长棍就向桃树走去。

我神情分外专注，手里紧握那根长棍，蹑手蹑脚，慢慢地上前，找准了方位，一闭眼，一咬牙，一棍子捅下去。啊！一举成功，马蜂窝被我成功地捣毁落在地上。我拉着长棍转身迅速退出“战场”。

我还没来得及跑开，“嗡”，一大群马蜂就劈头盖脸朝我扑过来。不一会我的脸上、脖子上，就连手上都爬满了马蜂。我吓傻了，懵了，扔掉棍子落荒而逃。我一边跑一边用手轰打那成群的马蜂，可是任凭我怎样打，怎样轰，马蜂还是把我团团围住。我连滚带爬，连哭带喊：“老九，救救我！”

这个时候，老九早就跑远了。幸好妈妈听见我的喊声，挥手轰走马蜂，连拖带抱将我弄回家里，给我洗脸、洗手、抹药，最后，她双手扳着我的肩膀，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我那肿成一条缝的眼睛，扬起手指头轻轻点了一下我的脑门：“你这个傻丫头！”

那一刻，我从妈妈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爱怜。

迟到

一转眼，我去姥姥家上学了。一大帮和我年龄相仿的小姨小舅代替了老九。

大概是三年级时，午饭后，大秃舅舅、荣姨、秀姨一齐来找我去上学。

走着走着，坡头上那红红的、又酸又甜的小酸枣吸引了我们。我们疯了一样地跑过去，一边摘，一边吃……

“该上学了。”我忽然想起上学这件事。

“就你积极，快摘枣。”荣姨不耐烦地瞪了我一眼说。

我不敢再说什么，可心里十分忐忑。

待我们口中酸甜，囊中鼓鼓时，太阳已经向西偏了许多。

上学肯定是迟到了。我们的目光一齐投向我们的首领人物——荣姨。她果然不负众望，如此这般地教诲一番后还再三强调：谁要说出了摘酸枣这件事就要像小狗那样满地爬。

几个人一起迟到这种事很少见，班主任邓老师气坏了，他将我们分别隔离，然后叫我们一一交代迟到的原因。

我怯怯地站在老师面前，我不敢和老师对视，我将脸扭向一边。我有些害怕，我从没有逃过学，更没有说过谎话。可是一想起荣姨的话，我的心里居然坚定起来：“我决不能说。我已经发过誓，人说话要算数，更不能出卖别人，那样多对不起几位小舅小姨呀！”

见我闭嘴不说，邓老师就去询问其他人。没想到，再次回到我面前的邓老师大发雷霆：“你还替他们瞒着，你要再不说，这学期就甭想当三好生！”

我的腿抖着，而我的嘴仍然紧闭着。

“人家都承认了，去摘酸枣了……”邓老师的两只眼睛像两颗炸弹在我眼前炸开。

我如五雷轰顶：“不是说好了，谁也不说吗？他们怎么这样呀？”

最终，我成了这次事件中的顽固分子，并且有策划之嫌。

天大的冤枉啊！

放学回家，妈妈正好来姥姥家看我。我哭了，把一切告诉了妈妈。妈妈听了，冲我摇摇头，又点点头，似笑非笑地望着我，然后将我拉到她的怀里，仍是像捅马蜂窝那次一样，用手指头点了一下我的脑门说：“你这个傻丫头……”

我愣愣地呆在妈妈的怀里，看着妈妈奇怪的眼神，半天没有动窝。

妈妈又在说我傻了，可我到底傻不傻呢？哼！我才不傻呢！抬头望一眼妈妈，她又在笑呢，她怎么那样笑呢？她怎么不责怪我？怎么不打我呢？

后来，我长大了。

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听到妈妈说“你这个傻丫头”了，那种奇怪的目光也有好多年不见了。

我失落了什么吗？

妈妈说的那个小傻丫头哪去了？

（责任编辑：王庆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