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纳的宝藏摄影师

2024-06-04 03:15英文系小学生
海外文摘 2024年6期
关键词:非裔吉姆个展

英文系小学生

| 光影之间 |

詹姆斯·巴诺位于伦敦西区的小公寓里堆满了照片,不论是书架上还是抽屉里,抑或收音机后面,都是照片。窗台上铺着底片和印样。前门上装了一个柜子,里面放着洗好的大尺寸照片。“我们要聊,就聊个痛快。”寒暄过后,他笑道,“跟家里一样,不要拘束。我不希望我们漏掉什么。”我们确实聊了很久,我可没有要抱怨的意思,我都没怎么注意,天就黑了。

那天是周一,天灰蒙蒙的。傍晚时分,95岁的巴诺已经足足跟我聊了三个钟头,但他依旧精力旺盛。我们面对面坐着,他赤着脚,穿着亮绿色花纹的衬衫和红棕色的七分裤。巴诺的控场能力出众,魅力十足,调皮得恰到好处,而且还有讲不尽的精彩故事。他再一次站起了身——至少是今天第20次,真是精力无限啊。这一次他从我背后的某个角落翻出了一张照片。作为一位拥有近80年摄影生涯的资深摄影师,他拍过的照片多到难以想象。“我刚才跟你说我什么都拍过,”他笑道,“可不是信口胡说。这是一张拳王阿里的照片,60年代拍的。”

客厅里有两张桌子,一张上面放着电脑。巴诺最近在其法国经纪人的帮助下开启了照片数字化之旅,准备建立自己的数字档案库。他生于加纳,长在加纳,而后搬到英国生活。他在两国拍摄的照片类型丰富,生活、政治和时尚都有涉猎,有给商业广告拍的,也有给报刊杂志拍的。“我上周才把软件下载好。”他解释道,“别看我90多岁了,电脑这些还是会用的。”

巴诺的很多照片都送往法国进行电子化处理了。“说来也巧,我的经纪人是法国人。法国殖民过非洲,掠夺了我们的黄金。如今我又把我的财宝寄过去了!”这是一项浩瀚的工程,但巴诺却觉得这是一件乐事。“为我的作品建立数字档案库,这意味着我也成为了一位颇有分量的摄影师。每张照片是在哪儿拍的?背后有什么故事?有的我可能得想一会儿,但没关系,反正都在这里。”他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这也是别人叫我‘幸运吉姆的原因。”的确,在英国作家金斯利·艾米斯创作的《幸运的吉姆》一书中,主人公吉姆·狄克逊运气极佳,总是能摆脱各种危险和困境。

巴诺说自己的运气也挺好,他能从自己跨洲的旅途还有过往的经历中搬出许多事来支撑这一点。在他看来,最近一次是他这辈子最走运的一次。他从业时间很长,在业内也小有名气,但直到最近才真正被更多人看到。他先后在伦敦和瑞士办了两次个展,如今,比利时的安特卫普也要给他办展。近几年,先后有好几家出版社出版了他的影集。最新一本出自泰晤士–哈德逊出版社,我有幸采访巴诺,也是受这家出版社之托。我们还可以在泰特现代美术馆和维多利亚与艾尔伯特博物馆看到巴诺的作品。他的新粉丝包括圣罗兰的创意总监安东尼·瓦卡雷洛和知名策展人汉斯·奥布里斯特。

位于加纳首都阿克拉的努布克基金会美术馆曾为巴诺举办过个展,这期间,巴诺和英国非裔超模娜奥米·坎贝尔见了一面。“巴诺是一位有魅力、有创造力、谦虚的男士。”坎贝尔告诉我,“他做摄影记者有60多年了,这真是一项非凡的成就。他用镜头记录了社会和政治动态,不仅如此,他永恒的作品似乎还抓住了人物的神韵。他让我们意识到非洲的历史同样重要。”

| 声名鹊起 |

实际上,上世纪70年代以前,知道巴诺的人很少。1994年,他搬到伦敦生活,完全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当时的首要目标是维持生计。”他虽是摄影行业的老手,做得也不错,但光靠摄影经验,很难在阿克拉安享晚年。“过去的从业经历没法解决我的吃饭问题,加纳的经济形势也在走下坡路。”到伦敦以后,他在朋友家暂住了一段时间。1996年,他搬进一间公寓,一直住到现在。

那时,尽管到了退休的年纪,但巴诺并不能真正退休。他继续工作不是出于个人选择,而是为了维持生计。“我做过清洁工,最早是在里士满的一所高校,之后主要在希思罗机场3号航站楼做。”那里没有哪个角落是他不知道的。“来到英国后,没人知道我过去做出的成绩,我自己也必须忘掉过往。活在过去只会令我更加沮丧。再者,我能有地方安心睡觉就很满足了。”他说,“话虽如此,我并没有放弃摄影。我会拍摄机场的工作人员,偶然也会去舞会和派对拍。”巴诺尝试过开照相馆,但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我到头来又干起了清洁工,”他说,“但我知道我迟早还是要做摄影。”

2004年,为了庆祝自己的75岁生日,巴诺与豪恩斯洛养老服务中心合作,在费尔特姆附近办了一场小型个展。他专程去了趟加纳大使馆,这一趟没白跑。加纳驻英高级专员随后出席个展,有个别媒体对此进行报道。巴诺骄傲地说:“自那以后,陆续有人采访我,看我的作品。还有人专程从多伦多赶来,我表示只要能解决住宿问题,我愿意过去办个展,他们同意了,我的多伦多个展就这样成了。”

巴诺能被看见,除了实打实的作品、其个人韧性和魅力以外,他的运气也发挥了重要作用。“2007年,加纳独立50周年之际,非裔文化档案馆提出要为我举办一场个展。”这是他首次举办大型个展,“这之后,我在美国一所高校又举办了一场大型个展。紧接着是开普敦和英国中部地区。再之后,有人专程从加纳过来了一趟,我们就在这间公寓见了面,他回国后,举办了我在阿克拉的首场摄影展,这对我来说真的意义非凡。”

| 按下快门 |

1929年,巴诺出生在阿克拉。16岁时,他拿到了人生的第一台相机。“是手工课老师送给我的,”他说,“一部柯达布朗尼。”他骄傲地指了指书架上的那部相机。年轻时的巴诺一度觉得自己也会成为老师。“可我父亲付不起学费,我没法上中学。后来,我给我的好几位表亲当过学徒,人像摄影师多杜是其中之一。还有一位叫朱利叶斯·阿特金斯,我从他那里学到了暗房的基本知識以及如何冲洗胶片。”说到这里,他再次起身,从一摞书中翻出了几张全家福。

學会摄影后,巴诺拿着相机穿梭在阿克拉的大街小巷。50年代初,他在詹姆斯敦渔港开了家小照相馆。“名字叫‘永远年轻,空间很小,我有一间小暗室,用来冲洗胶卷,我也睡在那儿。”

照相馆变成了巴诺的根据地,以此为基础,他逐步走上丰富多彩的自由职业生涯,成为了第一批加纳土生土长的摄影记者。他在当地报社《每日画报》上过班,后来又到摄影社“黑人之星”工作,目睹了加纳的独立运动。“1951年,克瓦米·恩克鲁玛被释放当天,我用相机记录了他出狱的那一刻。”

恩克鲁玛是加纳人民大会党的成员,因非暴力不合作运动被捕,服刑期间,他当选为议员,并因此获释。1957年,加纳独立,恩克鲁玛先后担任首届总理和总统。巴诺是这一切的亲历者。“工作的过程也是学习的过程。加纳独立的消息一出,许多外国媒体都来采访报道,这也让我第一次密集接触到了外国摄影师的长枪短炮。那番场面激发了我继续学习的愿望。两年后,我抱着取经的心态前往英国。”

1959年12月,巴诺初次抵达伦敦,和一位牙买加人在佩卡姆合租了一间公寓。晚上,他去橡胶工厂上夜班。“我是‘幸运吉姆,”他说,“我并没有遭遇大家所说的非裔可能会遇到的麻烦。我还跑到伦敦印刷学院去学习了。”没多久,他搬到肯特郡,成为了梅德威艺术学院的学生。学习之外,他还在色彩处理实验室谋了份差事。稳定下来以后,他把妻子和孩子都接到了英国。

加纳方面,他和《鼓杂志》搭上了线,这是一家宣扬黑人生活方式且带有反种族隔离政治诉求的杂志,在国际上有一定的影响力。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伦敦等城市的非裔社区开始在音乐、时尚、艺术等领域展现出活跃和创新的态势。这期间,巴诺为英国时尚杂志封面拍摄非裔模特、社会名流的人像以及伦敦的非裔社区。1969年,他重返加纳,工作了25年左右。他不仅再次开起了照相馆,还把色彩处理技术带回了加纳。他是第一位用彩色照片记录加纳社会变迁的摄影师。80年代,他成为了美国驻加纳大使馆的摄像师。90年代,他再次回到伦敦定居。

|“幸运吉姆”|

巴诺挑选了一些照片沿着走廊两侧靠墙放好,即兴给我布置了一场摄影展。我们站着共同欣赏,我问他出名了有什么感受。他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闪闪发光。“我从没拥有过自己的房子,不论是在这儿还是在加纳。我搬来搬去,丢了很多照片。我也从未将我的作品整理成册,只是一直保存着底片。感谢上帝,让我拥有了今天的成就,我为此感到骄傲。”他讲道,“如今我收获的不仅仅是认可,还有引领下一代的机会。有一个基金会以我的名字命名,成立的目的是支持非洲新生代摄影师。”

“所有这些都为我继续奋斗提供了动力。”巴诺说,“我本来要吃止痛药,但你来了,我觉得我不用吃了。我的保姆成天督促我吃东西,但我其实完全没胃口。但一提到和你聊天、指导新人、展示我的作品,我就来劲了。”

巴诺给我展示的最后一张照片在他的社交软件上。照片中的他同样站在我们这一刻待着的走廊里,不同的是他身边围着一群人,都面露微笑。“这位是加纳前总统约翰·德拉马尼·马哈马,”他说,“他跟你一样,专程到这儿来看我。我签了一本摄影集送给他。你问我出名是何种感受,我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形容。我怎么可能找到准确的词呢?我初中都没上。我小时候睡过地板,年老了又做过清洁工,但今天我却站在这里接受采访。明天或许还有其他美好的事情在等着我。正如我一开始跟你讲的,这就是他们叫我‘幸运吉姆的原因。”

编辑:要媛

詹姆斯·巴诺的部分作品

1.《最伟大的击拳》,拳王阿里赛前热身,1966年,伦敦2.《红》,《鼓杂志》某期封面,1967年3.《主播迈克·埃根》,1967年,伦敦皮卡迪利广场4.《哥俩好》,上世纪70年代,阿克拉

 5.《女店员和她的车》,1971年,阿克拉6.《装满》,1971年,阿克拉7.《加油》,1973年,阿克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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