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鼓子”角色浅析鼓子秧歌中鼓、舞功能和价值的转变

2024-06-03 20:07李蓓娟
轻音乐 2024年5期

[摘 要] 鼓在民间鼓舞中有着重要的价值和意义,鼓子秧歌作为民间鼓舞中一种突出的表演形式,有着自身独有的风格特征。持鼓而舞的“鼓子”角色作为整个秧歌中的主力军,在乡土礼仪浓厚的鼓子秧歌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本文选取山东地区的汉族鼓子秧歌中典型的“鼓子”角色进行分析,试从“鼓”和舞的内在联系中解析山东鼓子秧歌的舞之功与鼓之用。

[关键词] 鼓子秧歌;民间鼓舞;“鼓子”角色

[中图分类号] J70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7-2233(2024)05-0150-03

一、田野调查案例简介:

商河县杨庙村鼓子秧歌中“鼓子”的角色

杨庙村位于商河县县城东北方约8公里处,村民以务农为主。杨庙村有着悠久的历史,因“鼓”角色中其特有的打法而成为商河地区鼓子秧歌中比较有代表性的村落。在当地文化馆文艺工作者的带领下前往观看鼓子秧歌,该村的表演者基本上均为10岁左右的小孩,从知情者那里了解到,本乡大部分年轻人平时都外出务工了,每家每户都只留下妇女和小孩,为了解决文化断层问题及鼓子秧歌传承的问题,小孩们成为传承本乡本土文化的脉源。小孩们虽然年龄都不大,但是身体流淌着本乡本土的族群血液,肢体语言里储存着本村特有的文化特征。鼓子秧歌场子有文场、武场、文武场之分,文场主要看“跑”即队形图案的变换,按照场图的线路进行穿行,而武场主要看“打”即舞蹈动作,以舞动的方式为其表现手段。在这里跑鼓子以及在过程中场图的丰富变化我们暂且不加以描述,只是将鼓子的舞蹈动作进行描述,在分析动作的同时提取鼓子角色中慢板和快板的主要套路进行描述,从主体内容中把握鼓、舞间内在联系。

观察描述

时间地点:2018年10月商河县牛堡乡杨家。

庙村人物角色:鼓子24个人(男生18、女生6,均为12岁左右的本村小孩)。

服饰:便衣,运动鞋。

道具:左手拿鼓、右手拿鼓槌。

鼓是用直径25厘米的牛皮蒙的双面鼓,在厚14厘米的木鼓帮上钉一牛皮或帆布卡手,然后将用红或黄布制的鼓围子套在鼓帮子上。鼓槌是用长35厘米的滕棍、尾部系上彩绸条制成。

伴奏乐器:1个大鼓(鼓面直径为1米的大鼓、坐地不动)、大钹(左手拿钹、右手拿槌)、大锣(左手拿锣、右手拿锤)、小镲(双手持镲、一手一只镲)。

主要动作描述:该村鼓子的主要动作是以蹲鼓子为本乡本土自己的特色,所以从慢板、快板几种套路中不乏大量的蹲鼓子动作贯穿于其中,构成本村鲜明的特点。

1.慢板(共一组动作)

双手劈鼓左脚先颠步,接向右拧身端鼓换右脚颠步的同时抬右后腿,脚下行进迈步的同时左手持鼓从下往上、右手持槌从上往下反向敲击后,抬腿小跳踢后腿步同时从右到左180度转身,蹲地胸前击鼓。这组动作由两组人面对面转换交替而做,由于有行进的步伐丰富了图样。

2.快板(共两组动作)

(1)脚下左右倒换颠步配合,双手劈鼓子动作,连续做四个后,换成脚下小跳踢步做一个双手劈鼓子动作后,以左脚为主力脚打开右腿、从右往左转身180度蹲地胸前击鼓,再从左往右转身180度原路返回站立胸前击鼓。一次胸前击鼓的同时从左到右转身180度吸右腿跳,再一次胸前击鼓的同时从左到右转身180度换吸左腿跳。

(2)脚下左右倒换颠步配合,双手劈鼓子动作,连续做四个后,接脚下小跳踢步、左手持鼓从下往上、右手持槌从上往下反向敲击后,左手翻鼓大抡臂从前到后绕身一周,接小抡臂缠头一周,缠头的同时单蹲地探出左旁腿,缠完头的同时收回左腿成双脚并腿蹲姿后,接胸前击鼓站立的同时加吸右腿跳。脚下左右倒换颠步配合,双手劈鼓子动作,连续做四个后,小上左腿弓步托鼓位置敲击后,迅速收回双脚蹲步胸前击鼓,再从左往右360度以左脚为轴辗转的同时打开双手,接交换跳踢右腿的双手空中包住右腿击鼓。

二、“舞”的功能

鼓子秧歌作为当地百姓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民俗活动,它不仅丰富了民众的日常生活,还体现着浓厚的山东礼仪文化的特点,其舞蹈内容含量丰富,表演形式多种多样,其中包含着“伞”“鼓”“棒”“花”多种角色,从舞蹈的功能上看来则是一种带有浓厚娱神性质的民间舞蹈样式,不管从鼓子秧歌表演前的礼俗仪式,还是表演过程中的禁忌规矩,都以庞大的气势和威慑感体现着以娱神为主的功能价值。民间鼓舞作为古老文化的历史命脉延续的一部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社会的不断变化,其娱神的功能也已经慢慢转型并淡化,在历经长时间的演变过程中,逐渐从娱神功能为主的舞蹈向群众间自娱性的舞蹈转型,但就当下鼓子秧歌所呈现的舞蹈形式来看,这种表演样式的存在依旧是鼓子秧歌娱神性价值的体现。这种娱神性的体现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鼓子秧歌阵势、场图的变化;二是鼓子秧歌“鼓”角色的呈现。

(一)鼓子秧歌阵势、场图的变化

在当地群众中有谚语这样形容鼓子秧歌:“打起鼓子惊天动地,跑起场子热火朝天”,鼓子秧歌强烈的视听效果突显出其气魄宏伟、场面壮观的舞蹈样式的特点。然而这种“热火朝天”的效果作为鼓子秧歌尤为突出的特点,是在其阵势以及场图的流动中加以多种变化而形成的。从观赏的角度来讲,这种阵势以及场图流动的变化,其最佳视角是从上至下的俯视角度,从高处往低处看,方可一览鼓子秧歌流动变化中全部过程和线路,并接收流动中所传递的全部信息,自上而下的俯视角度才能真正领悟到鼓子秧歌的场图变化的特色和精髓。但对于与秧歌表演身处同一水平位置的围观百姓来说,平面视角是以横向切面为基准的平行视角的演绎效果,接收到的多是鼓子秧歌的气势以及欢愉的场面所带来的娱乐感和欢腾感,最为直接的情感体验是一种气势上氛围的渲染。而鼓子秧歌所带来的娱神功能,则是在阵势与场图的不断变化下,以一种自下而上的传达方式显现而成,在当地文艺工作者的阐述中,并从相关一些书籍中了解到传统古老的阵势图和場图,其中包含了上百种不同的拨花方式和场图名称,这样庞大的样式,在流动的线条变化中,呈现出生龙活虎的动象形态,以舞动的方式发挥着娱神功能。

(二)鼓子秧歌中“鼓子”角色的呈现

鼓子秧歌中有着丰富的人物角色,“伞”“鼓”“棒”“花”尽在其中,但最为重要的还属“鼓子”角色。不管从鼓在整个鼓子秧歌所占据的极为中心的位置上来看,还是从“鼓子”角色中的人员数量上来看,“鼓子”都是鼓子秧歌是秧歌队的主力军,是整个秧歌队伍中的核心环节。持鼓表演的鼓子,舞动起来幅度大、力度强,舞者依托鼓的重量在以臂力抡鼓形成的舞姿动作过程中,以腰为旋拧基点带动全身的大幅度运动,使得鼓子的舞姿动作跌宕起伏、气势磅礴。例如杨庙村的典型蹲鼓子动作,其中舞姿动作中夹杂着跳、转、劈、蹲等等动作方式,“鼓子”的动作大起大落,突显出了阳刚之美,也活生生地体现出威武彪悍、英勇纯朴的气质。在以持鼓敲击为目的的前提下,带动身体的舞动,形成上下起伏、重心倾斜的晃动和向下向里的力量,再加跑鼓子形成变化多样的场图,使鼓子在秧歌队中发挥着不可缺失的作用和价值。鼓的敲击声、鼓带动的舞动以及持鼓敲击呈现出丰富的场面变化,成为鼓子秧歌娱神功能重要的体现。鼓则成为秧歌场面中氛围的制造者和形态的实施者,在整个流动的过程不可避免地承载着主体成分,并发挥着其自身的重要作用。

三、“鼓”的运用

每一种“鼓”在其各自的民间鼓舞中都有着自己独有的价值和意义,鼓子秧歌中“鼓”也是如此,持鼓而舞的“鼓子”角色作为整个秧歌中的主力军,在乡土礼仪浓厚的鼓子秧歌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也正是鼓自身所带来的作用,使其在整个鼓子秧歌的表现中,发挥着不可忽视的价值。“鼓”在这里不仅是一种可以发声的响器,还是一个集多种功用为一体的物体,它是能为身体带来舞动的造“势”者,是能为场面带来氛围的营造者,还是能为百姓“向神转达信息”的传递者。

(一)身体舞动的造“势”者

持鼓而舞的“鼓子”角色,与鼓有着直接接触的过程,这种接触性的关系也就是使肢体产生运转的直接原因。“鼓子”将鼓持于手中进行舞动,为了防止舞动时鼓从手中脱离,将左手插入固定在鼓帮上的皮袋内,拇指、小指在带外紧卡住鼓帮,稳固其于手中的位置。从持鼓的方式上来看,也就决定了身体运转的模式和运动线路的发展规律。鼓位于手中,必须依托上肢双臂来产生更为丰富的肢体动作,臂部可以说是身体活动中最为自由的部位,鼓位于手中,上肢臂部能够自由带动身体形成一系列的运动,例如劈、拉、抡、撩、缠等动作的形成,这都是鼓在手中延伸而来的运动。由鼓带动的双臂局部运动,继而在鼓的作用下延伸到整个肢体的运动,形成在鼓的重量下而产生的丰富多样的姿势姿态。如双臂顺着抡鼓之时,产生了蹬地起跳或转身等动作,这都是在鼓的作用中直接形成的舞动。

(二)场面氛围的营造者

鼓能产生出最为直接的共鸣,不外乎在敲击时产生震动发出声响所带来的震撼感,鼓子角色的人员数量在整个秧歌队伍中是最多的,几乎占据整个秧歌队一半的人数比例。鼓在多人齐力下共同敲击,发出具有穿透力的声响,从听觉上形成一股力量烘托着场面的氛围。而在整个秧歌队的运动过程中,鼓子一面敲击鼓、一面在行进的过程里形成各种阵图的变化,诸如四门斗、双十字街、八门阵、八卦连环阵等图形,从声响与动势的两者结合中将整个场子的气氛营造得更加炽热。

(三)娱神的讯息传递者

鼓作为一个能产生声响的响器,在鼓子秧歌中它是一种承载着文化内涵的道具。从鼓子秧歌的表现方式上来看,不外乎是一个自下而上的传递过程。这种自下而上的传递过程,“鼓”发挥极为重要的作用。它在鼓子秧歌中扮演着一个富有灵性的讯息传递者的身份,在这里“鼓”成为连接人、神间的灵器,成为娱乐神灵的沟通物体。“鼓”通过敲击表现出百姓对神灵的尊敬之情,在鼓声的共鸣下传递出百姓对于神灵的敬畏之意,鼓作为娱神的中介,传递着某种讯息,在天和地、人和神之间开辟了一条途径,用鼓声声不息的“生命力”传达此意。

四、“鼓”在鼓舞中原生价值的转变

“鼓子秧歌”这个被赋予汉族男性舞蹈为代表的民间艺术,从称谓上来看“鼓”作为鼓子秧歌的中心环节,其文化价值在各类民间鼓舞中似乎有着较为突出的特点。然而鼓子秧歌中“鼓”从原初形式到当下在鼓舞中的呈现,亦是发生了转变,其自身的价值也逐渐由实用工具的“鼓”转变为了舞蹈道具的“鼓”,我们可以从以下两个角度看出这种转变的过程。

(一)称谓之变

“鼓子秧歌”这个称谓其实并不是自古就有的,而是几经变迁后形成的。据陈学孟有关张超群的采访中写道:“鲁北当地群众称其为‘跑十五。‘小鼓手‘手鼓舞‘手鼓队到‘鼓子秧歌的称谓乃是几经变迁而形成的。五十年代初,‘手鼓舞在济南的舞台上首次出现后,在专业舞蹈工作者以及广大观众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纷纷传诵着‘打着鼓的秧歌健壮、新颖、有气魄。后来逐渐由打着鼓的秧歌演变成大鼓子秧歌。到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才变成‘鼓子秧歌这一名[1]”。从“跑十五”到“鼓子秧歌”的称谓,不难看出“鼓”在鼓舞的变化过程中,逐渐变为占有主体价值的位置,其内在的价值也在变动的过程中发生新的变化。从不同的命名方式就能看出不同时期和不同人群对这个鼓子秧歌形式的定位和认识。对它的定义一个是在时态上,一个是在形态上。这两者间定义的差别不仅仅是看出时代所带来的不同感受,更让人心怀感触的是这代人对这一个本土民间文化艺术的侧重和关注,以及鼓作为核心物在舞蹈中的呈现。前者重在特定的时间区间里以走街串户的方式传递信息,“鼓”在这时存在的价值是作为一个实用工具来表现的,不管是在特定的时间中传达娱神的信息,还是在约定俗成的节庆里传递百姓的情感,它都成为百姓生活中以“礼”为核心的实用交流工具;而后者则是重在以“鼓子”为主要表现形式的秧歌活动,这时“鼓”的价值体现则是以舞蹈道具化的方式呈现,它的改变将整体舞蹈的主体价值衍生到舞蹈本体的表现层面,形式上的突出,带来的则是内容上的退减,将鼓原有的价值转化成带有符号意义的舞动形式。

(二)内容之变

对于鼓子秧歌的产生以及源流考究,在民间有着各种各样的传言和说法,如:“包公放粮说”“军事用途说”“劳作说”“祭祀巫傩说”等,不管是源于抗洪斗争,源于以武舞成型锤炼于军事战争,或者是流传于祭祀活动,它都是以实用性的价值而存在的,而鼓作为原始行为发声的道具之一,是承载着不可替代的功能和价值的。“战争和灾荒影响了舞蹈的源流与发展,山东地区的百姓对于天灾人祸,选择了‘留在家园,坚持与天灾人祸作斗争,较典型地体现出农耕文化中‘安土重迁的观念,其舞蹈的审美与表意也显得凝重朴实,传达了一种对天地神灵的敬畏,对祖先开荒繁衍的尊重。[2]”鼓在这里它所发挥的作用和价值,是一种传递娱神信息、对天地神灵抒发敬畏之情的器物,对于百姓来说它是具有实用功能的工具,是可被借助表达情感的。然而“随着社会进展、生产发展、文化发达,鼓子秧歌从减轻劳动重负、鼓舞战士热情、祭礼趋禳的实用功利的艺术逐渐向祝福游艺、自我娱乐的精神功利艺术转化,主调由庄重神秘演化为喜庆欢乐。[3]”

结   语

随着社会的发展,鼓在鼓子秧歌中从原有的实用工具形式转变为以“鼓”冠名的舞蹈表演样式,鼓的价值也随着社会和时间的推移而发生了转变,舞蹈道具的功能替换了原始实用的价值,显然鼓舞的存在也就成为了为鼓而舞的行为活动。鼓子秧歌从最初敬神灵拜祖先的娱神文化,逐渐削弱了这种原始性的功能,就现存的鼓子秧歌看来,鼓作为原始实用工具的价值其功能性减弱,以“符号性”的标识代替“鼓”的原生价值。然而当我们把“鼓”当一种器物使其以文化标识的形态出现时,事实上它的原始的功用价值在人们生活和意识上已经发生了改变。

参考文献:

[1] 陈学孟.商河鼓子秧歌[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1:45.

[2] 明文军.从民间自然传承走向科学化传承之自觉——中国当代民族民间舞蹈教学体系的建构与发展[D].中国艺術研究院,2007:8.

[3] 刘晓真.从乡俗礼仪到民间艺术——当代山东商河鼓子秧歌文化功能的变迁与传承[D].中国艺术研究院,2003:15.

(责任编辑:刘露心)

[收稿日期] 2023-12-06

[作者简介] 李蓓娟(1989—  ),女,四川音乐学院舞蹈学院讲师。(成都  61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