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既定的视线 超越既定的衣橱

Rocco Liu

《智族GQ》专访爱马仕男性世界艺术总监Véronique Nichanian

秀场坐落于上海西岸艺术中心滨水区的恢弘空间。Nichanian和整个爱马仕团队在此打造了一个建筑游乐场。光线在空间中穿梭，营造出一个令人沉浸其中的梦幻宇宙。这个系列中的每一个造型都体现了Nichanian对爱马仕精神的深刻理解——服装以简单的廓形为主，但是所有的颜色、材料和细节都给人新颖和现代的感觉。“我非常想通过这场秀为这座城市注入活力，这不仅是为了完成工作，更重要的是为大家留下深刻的印象，因为这里充满了无限的机遇。” 在与《智族GQ》主编Rocco Liu的专访中，Nichanian提到了这个系列对男性形象的演变以及她对当下男装设计的思考。同时，她用一种轻松愉悦的态度告诉我们，爱马仕不仅是巴黎奢华和工艺的代名词，也代表了一种不朽的创造力。

Nichanian说道：“爱马仕男装有着变化的地方，也有着我们一直延续的地方，就像我们看到的双重函数线一样。我的一些价值观和方式是持续不变的，或者说，我的男装系列一直保持了一种风格，这契合了品牌的DNA。但是，另一方面，每个季度的服装系列都会强调不同的重点。比如这次夏季系列的作品中，我特别想表现我当下的心情和精神状态。我想呈现一个幽默、多彩、欢愉的系列。”

色彩对于Nichanian的设计尤为重要，“穿越仕线”男装系列的设计也是从颜色开始。除了矿物色调的糅合，比如浅米白色、沙黄色、冰蓝色、浅灰色、鼠尾草绿等；玫瑰色、粉红色以及非常闪亮的织物也为整个系列增加了很多俏皮的元素。总的来说，整个系列的调色板呈现出一种空山新雨后的日光氤氲。“我选择了一种矿物色的调色板，并且我认为所有的颜色搭配都非常和谐。它们之间发生着微妙的化学反应，流露出了一种现代感。”

除了丰富的调色板之外，这个系列中大胆的叠穿造型、镂空织物和体积感也展现出了男装轻巧细腻的一面。同时，这些微妙的层次以及浮雕效果也给予了服装建筑感。柔软的织物以及布料也如夏日微风一般和煦，真丝、棉布、羊绒……尤其是透视元素和材料的使用最为引人注目，而这种“透视的游戏”也一直出现在Nichanian最近几年的男装系列中。“在本次的男装系列中，我尤其强调一种‘轻盈感，比如不同织物的搭配和叠加，外形上看起来虽然简单，但是在材料的选择上，包括皮革，都非常曼妙轻盈。这种感觉也让我的男装系列更加现代。”

此外她善用透视手法。带有透视性的布料鲜少出现在男装中，在她看来却生动有趣地展现出感官的愉悦。其次透视让男装呈现出一种对比性——轻柔细腻之下突出男性身体的调性和轮廓。

Nichanian继续说道：“除了透视元素和材料，我们还可以看到很多男士超短裤。我特别喜欢这样的设计，因为它突出了男性‘性感的一面。在这个男装系列中，我们还可以看到每一条裤子的褶裥，这些褶裥不仅让裤装变得更加宽松，还让它们呈现出了一定的‘流动性，这也与透视性的材料相契合。在法语中，有一个词语叫‘oxymore，它表明两个对立或相反事物的融合。这也是我这个系列的另一个关键概念之一，你可以看到，不管是色彩的组合还是布料的搭配，我都想突出温柔细腻和震撼之间的交织。好比这些圆形廓形的上衣，或搭配阔腿裤，或搭配超短裤——所有的元素结合在一起呈现出一种对比感和反差感，男性也因此变得更加性感。”

在与《智族GQ》的访谈中，Nichanian强调她也想通过这场上海大秀展现自己对当下男性时尚的态度。“这次在上海举行的时装秀名为‘穿越仕线（Through The Lines ），这与之前我们在巴黎举行的时装秀主题一致。但对于我而言，这两场秀所要传递的信息是极为相似的，无论是从字面意义上还是从延伸意义上理解，我都想通过服装展现一种‘穿越（或者说‘超越）的状态和精神。不管是服装本身的线条和风格，还是超越这些线条去想象更深层次的含义。这种深层次含义意味着我们超越了限制，或者超越了社会对男性着装的规定，让他们更自由地表达自己。”

不管是透视性手法和材料的使用，还是反复出现的超短裤，它们都让男性形象变得更加模糊，并且展现出一种暧昧和性感，这是Nichanian一直非常欣赏的男性特质。并且，设计师也在这个系列中加入了很多印花和珠宝配饰来打破这种二元对立的刻板印象。“无论男性处于何种年龄阶段，他们都可以尝试佩戴钻石、耳环、手链这种闪耀光芒的饰品加以点缀。通常来说，钻石被视为一种更具有女性化特征的饰品，但是我认为我们可以将这种女性特质与男装系列相结合。因为男性形象不应被视为一种单一的存在，而应该被看作是多样化的，复数的存在。”

她进一步补充道：“比如在白天，男性可以选擇衬衫和短裤的搭配方式。到了晚上，他们可以在此基础上增加一些饰品，钻石的饰品或者耳环。相较于以往而言，当下社会男性的衣橱变得更加丰富。我不能说男性的衣橱被完全地改变了，但是男性服装确实变得更加多样化。现在的男性不只局限于穿西装、打领带，他们也可以选择穿T恤和POLO衫。我可以给男性衣橱提供更多的建议和选择，而不仅仅限制于社会对男性的着装要求。”

从细节中，我们也可以看到Nichanian对传统男性着装的突破以及对自由的向往。“这个系列中，男装夹克的包缝和衬里是非常特别的。我们可以看到，每一件服装的布料，不管是皮革还是其他，都呈现出一种波浪一般的流动感。这得益于精湛的包缝技术。我们也用这种技术把不同的材料结合了起来，比如这件男装夹克，我们可以看到一面是小羊皮制作的，另一面则是一种运动型材料。这种不同材料的水乳交融也体现了男装的‘多重可能性。”

实际上，Nichanian一直在努力打破男装传统的桎梏。比如几个月之前在巴黎展示的2024冬季男装系列，虽然整个系列主要呈现出一种英伦男装的干净利落，但是不同材料的使用为整个系列增加了很多趣味性和幽默感。“在上个系列中，我更多地思考如何让我们传统衣橱中常见的元素‘现代化，让它更符合当代时尚的风格。传统和经典可能会让人乏味，因为它一直在原地踏步，并没有与时俱进。对我而言，时尚应该融合传统和现代的特点，我们需要重新创造和定义。”

在时尚界，时刻保持创新绝非易事。设计师一旦松懈就会有被遗忘的风险。“我记得圣罗兰先生曾经说过，他引以为傲的就是持续性。也许你做一季、两季、三季的系列并不困难。但是30多年来，你要不断地推陈出新，并建立自己的风格，这需要时间的沉淀。这个过程对于我而言是极大的挑战，但同时也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过去35年来，我非常高兴可以一直担任爱马仕男性世界艺术总监一职。我为我们品牌创造了不同的系列，可以看到我们现在吸引了越来越多各个年龄层的客户，这是非常令人欣慰的事。”

除了对男性时尚的独到见解，这次时装秀的另一大看点就是Nichanian选择了很多非职业模特来展示服装。早在2018年的上海大秀中，她就邀请了9位非模特行业的各行业翘楚展示男士服装，展现了不同穿衣方式的真实感。六年后的今天，Nichanian对此有了新的感悟。“当然，专业的模特是无可挑剔的，他们非常漂亮、帅气、高大。但是，在时装周之外，我们会选择不同背景的人物作为模特来展示我们的服装，他们可能来自不同的行业，拥有不同的年龄和身材。但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内在精神。比如这次在上海举办的夏季男装系列中，我们选择了在不同行业深耕的人士，比如电影导演、演员、运动员、舞者、建筑师、主厨、策展人、设计师，他们和我们的专业模特共同走秀。这些模特来自不同的年龄层，身材也不一样。但是，将不同类型的人融合在一起，他们可以更好地呈现我们的男装系列，让气氛更加欢愉。还有一点，我想通过他们向大家传递这种在各自领域持之以恒的‘匠人精神，这也与爱马仕的品牌内核相呼应。”

对话中Nichanian不断地提及当下社会“内在精神”的改变。这也来自特殊时期Nichanian对自我以及社会的反思。“经历了过去这几年后，我们的思维方式，对事物以及人生的看法都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在那期间，我觉得时间好像停滞了，这也给了我很多时间去思考生命的意义，我开始深入挖掘自己内心的想法。现在，人们也越来越意识到取悦自己的重要性，我觉得我们要让消费者意识到可以通过购买时尚产品取悦自己，让自己保持一种快乐的状态。同时，快乐也来自于对自己内心的忠实。这是整个男装系列想要传递的另一种精神——不管男性还是男孩，他们都需要真正地表达自我，彰显自己的特质和态度。”

参与走秀的演员王阳、运动员武大靖、主厨刘禾森、设计师王昱珩、舞者刘迦、导演郭帆、策展人田霏宇、建筑师柳亦春与爱马仕男性世界艺术总监Véronique Nichanian合影

在愈发多的年轻人身上，我们可以看到Nichanian一般对待时尚的态度。他们会衡量产品对个人情感需求的满足以及产品所带来的真实价值。除此之外，年轻一代也对我们生活的社会和生态进行了更加深入的思考。她提到：“年轻一代意识到了很多现实的问题，比如这个世界的资源是有限的，所以他们开始停止过度消费。高质量和可持续的时尚产品会更加吸引这一类消费者。关于可持续的理念，当然，过去也有人意识到了这一点，可能会有一些人，甚至一代人都关注过这个问题。但是现在，可持续性理念的普及程度越来越高，以至于相较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说，当代人更广泛、更深刻地理解了可持续的理念。这也就极大地改变了我们的生活和行为方式。不仅是中国和欧洲，也不只是年轻人，全世界许多人的理念都有着明显的变化。”

可持续时尚也是爱马仕品牌重要的价值观之一。同时，可持续理念也融入了品牌的手工艺制作过程中。除了材料和生产过程的可持续性，最可以体现这种精神内核的产品是爱马仕手袋。自1837年以来，爱马仕手袋不仅以其美观实用而闻名，同时以其可修复性保证了代代相传的奢侈品属性。而在这个系列中，Nichanian也展示了很多适用于男性的手袋。这些以精湛技艺制作的手袋可以搭配不同的服装风格。

Nichanian提到了爱马仕品牌对她的影响。自1988年加入爱马仕之后，爱马仕第五代继承人Jean-Louis Dumas先生就表现出对Nichanian的高度欣赏，并给予她极大的创作自由。爱马仕公司也一直对创作者和其合作商表现出极大的尊重。“在爱马仕工作了三十多年，我算是一个非常乐观、积极并且充满好奇心的人。我非常热爱我的行业。只有保持一定的激情和好奇心，我才能做好我的工作。我不能说加入爱马仕改变了我很多，但是爱马仕确实予以我非常多的尊重、时间和资源。爱马仕非常看重合作者们的创造力，创造力是远远凌驾于所有的一切之上的。以我过去35年在品牌的任职经验来说，对所有的创作者，爱马仕都会为他们打通所有阻碍，让他们自由创作，自由表达，并帮助他们不断突破界限。”

除此之外，爱马仕也让Nichanian找到了一种“家”的感觉。“我并不是一个独行侠，我拥有自己的团队，我也非常相信他们。对于我而言，最重要的就是這种团结的精神状态。比如我们会在一起娱乐，一起工作，整个团队的氛围亲如一家。我们不会因为每一季作品的推出而更换设计师和团队，大家都是随着时间一起成长的。作为指挥，我还会和我们各个部门的创意总监进行沟通与交流，包括珠宝、皮具、丝制品、鞋履等。爱马仕算是一个时尚行业的大融合，通过和不同领域的设计师和创作者进行交流，我能够去更好地表达自己，这种集体合作的精神已经融入到爱马仕的公司文化中。”

谈到对未来男装趋势的预测，Nichanian再一次展现了她的乐观、积极以及对整个时尚行业的信心。“我其实是不太喜欢大logo这种表现形式的。相较于大logo，我可能更愿意看到每个人的个性和品位。当然，我也并不觉得大logo有什么错误，因为这就是时尚多样性的一种体现。”Nichanian如是说，“我很喜欢创作，我希望每位创作者都有自己真正的方向去坚持，每位创作者都有自己不同的风格去表达。对于品牌来讲，它必须明确自己创造的利益点，并忠于自己的风格。我相信在未来，我们可以看到男性衣橱的解放。我们可以鼓励男性去表达自己，去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穿着和选择。”

每一次Nichanian的中国之行都会给时尚界带来惊喜。2024爱马仕夏季男装秀也表达了Nichanian对时尚的见解以及态度——她认为时尚应该是轻松和自由的；时尚可以为人们带来很多快乐。同时，Nichanian也通过天马行空的创造力以及精湛的技艺让男装设计更加地多样化，不管是廓形、颜色、布料还是配饰，她一直致力于解构男装的刻板印象并丰富男性衣橱的选择。爱马仕36年的工作时光也渐次深化了Nichanian别具一格和匠心独运的设计，同时塑造了她与世界的相处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