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乡记 组诗

关关亦过

——赠滇东北某君

金沙江东岸，一辆

自行车把乌蒙山路扭转

古老的隐喻，沿途风光旖旎

煣以为轮你的器具，被多少路吞没

回环往复呐，三百里滇池

里里都有你自塑的洞天

来自会泽的人，你的故乡我尚未涉足

而你，如火藏于水的腹中

那不是镜子

太偏远了，不知过山几重

高铁才和我的二十岁一起抵达故乡

父亲说，马背过于颠簸，牛走得太慢

人一生还是得坐一次高铁、飞机和船

于是我买了票，父亲母亲紧紧跟着我

刷证件进站时，父亲倏然卡顿，他看着

电子屏里的自己一动不动，尽可能摆出

庄重的神情，直到工作人员催促

他才意识到，这不是儿时的江面

这不是拍结婚照时的镜头

这更不是他的镜子

我走过去，试图驱散父亲的苍白

我握住他的手，就像多年前

他牵着我跨过第一条小沟时那样

山中遇雨

滇西的夏日山山喧闹

偶尔遇见一场大雨，群山如黛

随着云的迁徙，明明暗暗

有的植物用细小的绒毛拒绝一场雨

讳莫如深的眼泪从叶间坠落

绿色起伏震颤

如同时间磕掉了一颗乳牙

枝叶透出妊娠的痕迹

辞乡记

这些模糊的树影，追赶着车窗

要前仆后继多少次

才能留住我

白鹭擦过原野

列车后的母亲

山脚的天地开始反刍，快走 ！ 快走——

夕阳擦燃了数以万计的羊群

那些长角的炭粒

也会擦燃你的眼睛

可是，我要去哪里寻你？山的心腹吞没了火种

尘土内的道路我并不熟识

如果我没能点燃篝火

此生还有几次见你的机会？

习惯的离别让人心悸，列车上我再不会引发洪水

但我渴求你的溪流为我指路

像开始时那样，我曾在你的羊水里周游

春耕路小雨

春耕路脚印重叠，我们当然是过客

要一场雨，坍塌的风吟

自会折弯一把绿伞，我用眼睛

豢养湖泊多年，每一滴水的延宕

都藏着千千万万的梦境难平，洱海源头

垂钓的往事我已不再知晓

你每说一句话，风就轻一分

水成铜镜，一起抬脚走过，会陆沉吗？

我们自由陷落，看时间往回轻扣我

癸卯年暮春，三百公里以外的大理

你曾和我说，墨蓝色的天空有

一颗星星，灿若彝寨打跳的篝火

今夜，春城揉皱时序——

我们裹挟在伞里，你的心

早已藏不住潮湿的钟声，为我片刻不停

枯叶和蜘蛛

灶房将小火熬煮的粥

倒入残缺的瓷碗口

从松木制成的矮凳腿开始

一点点往我的胃里挪移

我是自然的一枚骨头，是瓷碗的组成部分

或者说我就是瓷碗本身

灵的浩大让我难免笨拙

恍惚间一片薄薄的枯叶在我眼前具象化

好脆，这个讯息夹杂在风声中

天上的枯叶被蛛丝吊挂在电线上

风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它

我知道的那沾满尘土的蛛丝

不过是父亲的一头白发

而父亲的躯体是电线上高悬的叶

风过时，单薄生命发出脆响

我有时候是风，有时候是黑色的电线

但大多数时候我是一只蜘蛛

网住一天的喧嚣，也网住自己

教资回溯

是否经得起非议，如若

求学归返而碌碌无为，那芦苇

会不会易折于一场卑劣的春风。

图书馆的桌子变成了泥泞的土地，

而教资，和书桌一样的橘色调，

更深一些的颜色。

那是土地上一个新踏的脚印，

抬脚上带上些新鲜的泥土。

此刻我是困惑的，正如

困惑于一株桂花，在面对月亮时

无端的凝重——

那是与清晨，与中午截然不同的味道。

张欢 回族，云南大理人。云南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在读，曾任云南師范大学昕潮文学社副社长。文章散见于《青春》《大理文化》《求学》等刊物。曾获第二届重庆地质杯全国大学生自然文学大赛散文组优秀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