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瓜州夜

张文静 王铭禹 任延昕 马莎

农历甲辰龙年春节假期的最后一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突袭了新疆东部和甘肃西部地区，让2.5万余名旅客意外滞留在了这座仅有5万名城市人口的小县城——甘肃瓜州。面对风雪交加、天寒地冻的恶劣环境，以及旅店爆满的困境，瓜州人民打开家门，铺上床垫，烧热灶火……只为了让远道而来的陌生人平安度过风雪夜。

暴风雪袭击：2万余名滞留旅客牵动人心

瓜州县地处河西走廊西端，自古以来就是丝绸之路上的重要节点。连通新疆和内地的交通主动脉G30连霍高速、G312国道穿境而过，每年有数百万大小车辆经瓜州进出新疆。

2月17日，进疆通道进入了每年春运最繁忙的时段。而就在这个时候，常年干旱少雨的甘肃、新疆交界地区突然遭遇一场罕见的大风扬沙降雪天气。一些网友拍摄的视频显示，狂风卷起的砂石噼里啪啦地砸向汽车，有的车窗玻璃被砸破，只能暂时用胶带粘住。

凌晨5时许，因天气恶劣，新疆暂时关闭连霍高速，限制车辆进疆。甘新交界处很快出现车辆滞留，堵车里程一度长达10公里。

57岁的王登培一行人就被滞留其中。“这么恶劣的天气，我还是头一次见，起初以为很快就过去了，没想到越来越严重。”王登培一家10个人，从宜宾老家返回新疆伊犁州，其中既有八旬老人又有4岁小孩，四世同堂。

下高速后，他们立即联系当地宾馆，但打了好几个电话都被告知已经住满。天色渐晚，看着年迈的老人和发着烧的小孩，大家不免紧张起来。

这场暴风雪阻挡了进疆旅客的步伐，也打破了瓜州县往日的宁静。众多滞留旅客的安危牵动着每个瓜州人的心。

瓜州县公安、消防、交通、应急、街道等各部门和单位迅速行动。1000多件棉衣，以及4000多份的泡面、大饼、矿泉水等物资迅速调拨到位，分发到滞留人员手里。

社区干部、志愿者迅速到岗，穿上红、蓝马甲，上街逐车敲门敲窗，引导滞留人员前往住宿场所。

“17日下午，越来越多的车辆开始在县里公共场所扎堆聚集，街道上外地牌照的车辆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很多找不到旅馆的滞留人员只能选择在车里过夜。”瓜州县渊泉镇榆林社区党委书记高亚军说，接到镇政府通知，他召集社区干部走上街头，保障滞留人员温暖过夜。

瓜州县城人口5万左右，星级及以下的宾馆、旅店、招待所加起来仅有1200余家，总共只有6600多个住宿床位。而据统计，当日滞留在瓜州县城的人数达到2.5万多人。

此时还处在寒假期间，校舍、社区服务中心、儿童活动中心、图书室、商店等一切宽敞、暖气充足的室内场地都被利用起来，供滞留人员休息。

正当王登培一家一筹莫展时，他的车窗被一名身穿红马甲的陌生人敲响。

“你们是不是在找地方住？我先带你们到中学看看。”

来不及询问来人姓名，王登培一行便开车跟随他往前走。“沿途我们看到很多同样着装的人，他们看到外地车牌就上前敲窗，询问情况。”王登培说，天寒地冻，但这些人来回奔波，看得人热泪盈眶。

最终，在志愿者帮助下，他们找到了歇脚的地方，还收到了几床被褥，老人和小孩都能安稳地休息了。

“傾城”之力接待：把家中大小床铺沙发都“填”满

瓜州本地居民万有辉是一名从业11年的自媒体博主，在多个社交媒体平台累计拥有十多万粉丝。当他看到社交媒体上陆续出现大量返疆人员滞留瓜州的消息后，便决定利用自己的社交账号，帮助滞留旅客找到住处。

下午4时55分，万有辉发布了第一条短视频：“大量返疆‘大军滞留瓜州，请联系你的瓜州朋友提供帮助。”很快，视频浏览量达到80万余人次，评论区里大家开始自发互助，纷纷发出自家闲置的房源信息。

与此同时，瓜州本地居民的朋友圈、微信群里也热闹起来，免费提供住宿、接纳滞留人员的消息开始刷屏：宸宇居托管免费提供住宿，可容纳15-20人；瓜州小舞星教育培训学校舞蹈教室免费提供住宿，可容纳50人，有地暖、热水……

得知当地政府陆续开放的学校等公共场所也即将住满时，51岁的瓜州县渊泉镇常乐社区居民李丽在家中坐不住了。“眼瞅着天就要黑了，外面这么冷，就算是待在车里过夜也是受罪啊。我也想干点力所能及的事儿帮帮他们。”她说。

李丽随即出门，开着车在加油站的停车场里陆续接回了9名滞留旅客，把家中的大小床铺、沙发都填满了。

“90后”刘春霞是当地一早教托育中心的园长。她在朋友圈发出了接纳滞留人员的消息，并召回还在放假的职工，开始打扫托育中心、烧开水。当晚这个托育中心接纳了140多人。

此时，住在瓜州县城中心的王洋、赵兰夫妻已经将家中的空余房间腾出，备好热水、被褥、洗漱用品，后面附上了家庭住址和联系方式。“消息刚发出去两分钟，我就接到了第一通求助电话。”王洋回忆说，那时他才意识到滞留人员确实很多。

来自湖北十堰的徐维明与家人被劝导下高速后，原本打算在车里过夜。他们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拨通了求助电话，电话那头的人正是王洋。一听说是借住在别人家中，徐维明还觉得不好意思。王洋一再邀请，打消了他们的顾虑。

随后，王洋又接待了来自新疆的裴静一家四口。紧接着，来自甘肃天水的霍宁宁打来求助电话，他们夫妻带着七个月大的孩子还未找到过夜的地方。

当晚，王洋与几位男士分别睡在客厅的沙发上，赵兰和母亲以及两个孩子挤在主卧的大床，其余房间则留给了妇女和孩子。

四个家庭、十余口人，他们分别来自天南地北，此时相聚在同一个屋檐下。

这一夜，许多人彻夜未眠。

41岁的瓜州自媒体博主于宝华直到凌晨两点还在户外直播，评论区里刷个不停的信息让他不敢轻易下播，害怕错过了重要的求助信息。他和助手在县城里来回查看，看到还未熄火、停在路边的外地牌照车辆就上前敲窗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重新启程：相约春暖花开时

一夜风雪，虽然迟滞了人们回家的步伐，但却给滞留旅客和瓜州居民带来了意外的收获。

2月18日一早，王洋和李丽在各自家中准备好了早饭，有稀饭、牛肉、凉拌花生，还有油饼、麻花、馒头等各式面食。吃过饭后不久，高速公路恢复通行。

临别时，滞留群众纷纷拿出随车携带的年货，有的掏出现金，想要留给屋主表达感谢。“对我们来说不需要什么报答，这些只是力所能及的事情。”刘春霞说。

“我们已经平安到新疆了，感谢你们的无私帮助”“大雪无情，瓜州有情”“该怎么报答你们？”“以后有机会一定到新疆来旅游啊！”

连日来，这些敞开家门迎接滞留旅客的瓜州居民不断收到来自新疆“新亲戚”的问候短信。他们中有的已经建立了感情，约定春暖花开之时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