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雅
摘 要:白族霸王鞭是白族流传最广的舞蹈形式,多穿插在绕三灵、田家乐、闹春王正月中进行表演。它主要分布于云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的大理市、洱源县、剑川县、云龙县、宾川县、祥云县等白族聚居地区,因地理位置的不同而各具特色。本研究以舞蹈生态学的理论方法为依据,对白族霸王鞭舞进行探索与研究,探讨影响霸王鞭风格特点的成因,并运用“因子分解,特征提取”的方法,对其核心舞动与传统短句的形态进行分析。生态环境与舞蹈相互影响、相互作用,只有带着舞蹈生态的意识,才能对舞蹈有整体性认识。
关键词:白族霸王鞭;舞蹈生态学;形态分析
中图分类号:J73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6-0905(2024)07-00-03
一、霸王鞭的风格成因
云南艺术学院石裕祖教授将霸王鞭的风格特点归纳为:承、旋、颤、拧;原大理州民族歌舞团团长喻良其老师将白族舞蹈的特点总结为:“双腿微弯稍坐胯、双膝节奏均匀地上下连续屈伸颤动,在颤动中,头部顺势而动,两肩左右交替前后摆动,主动承击霸王鞭,身体前俯后仰、以腰为轴绕八字圆,手部动作以缠、挽、绕、推之势为主,脚多见单腿屈膝小跳。”自然环境、社会环境与舞蹈之间的相互关系、相互作用造成了霸王鞭的风格韵律,具体原因如下。
(一)地理环境的造就
本次白族霸王鞭的研究范围主要锁定在云南省大理自治州,包含大理市、洱源县、剑川县、云龙县。这四个地区因地理位置的特殊性,使得霸王鞭的风格各显异彩,主要体现在舞蹈表演与使用的道具上。
大理市背靠苍山,面环洱海而建,是一个靠山临水的高原盆地,作为古代云南地区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是“南方丝绸之路”的要冲枢纽。在霸王鞭的表演上热情明快,灵活多变,兼具活泼流畅与稳重大方的风格。“以洱海为界,海东地区的霸王鞭原始古拙、狂放质朴,海西地区的霸王鞭则明快细腻,灵活多变,舞动幅度大。”鞭与人、人与人互相缠绕,身体黏合分开,为适应灵活多变的舞姿,在连续均匀的颤动中完成。沿洱海地区鞭的长度在60厘米到80厘米之间,是霸王鞭中鞭最短的一种。
洱源县属于坝区和半山区,因地势海拔的差异,霸王鞭具体打法也与其他地区不同,以凤羽镇和右所两个地方最有特色,是一种载歌载舞的形式,表演时舞者边舞边唱,进入纯舞后,节奏加快,速度越打越快,幅度越来越大。霸王鞭打地、两脚交替踢拨鞭类动作较多,身体基本保持在中区,动作多以打面花、打背花、虎滚花为主,为满足打地、两脚交替踢拨鞭的一端等动作的需求,要稍长的霸王鞭才便于完成,因此霸王鞭的长一般保持在100厘米到120厘米。
剑川县位于半山区和山区之间,山区面积占87.78%,全县海拔高低悬殊2300多米。剑川霸王鞭执鞭部位在鞭尾端的1/3处,与其他地区执鞭的中间位置不同,表演时舞者边跳边唱霸王鞭舞曲,节奏平稳舒缓,有观音扫地、童子拜佛和鞭碰头等典型动作,这些动作的出现,可能是由于动作简单缓慢,表演规模小等,因此鞭的长度在120厘米至140厘米。
云龙县云龙村山区的霸王鞭,因山地较多,空旷平地较少,一般以男性独舞或二人舞较多,规模较小,不适合集体性大规模的表演,因为没有较为复杂的动作,因此舞蹈更加缓慢质朴,节奏鲜明,大气稳沉。表演时不能单独舞蹈,需由一人舞蹈,再与弹三弦伴奏者、歌手三者融为一体才能进行表演。一般保持在中低区表演,其中也有与演唱者对演对舞的表现。山区霸王鞭的长度以舞者的肩高为准,有的甚至与舞者一般高,是白族霸王鞭中最长的一种[1]。
总之,由于各地区的地理位置的差异,霸王鞭在保有共性風格特征的基础上,在动作特点、表演方式及道具长短方面又各有发展,异彩纷呈。
(二)绕三灵民俗活动的影响
绕三灵是白族特有的民族节日,高度集中了白族各种音乐与舞蹈艺术,它既是白族传统精神文化的载体,又是娱人的艺术表现方式,核心是通过乐舞的方式,祈求雨水的文化活动,充分展示了洱海地区白族民间艺术的丰富多彩和高度的艺术成就。
绕三灵活动中的舞蹈形式主要有霸王鞭、金钱鼓和双飞燕,引导各村绕三灵队伍的“花柳树老人”,高唱绕三灵专有的花柳曲,表达炽热的情爱。他们的舞步以及后面队伍中霸王鞭中常有的动作还保持着新石器时期苍山岩画中的一些原始舞蹈的元素,如“胯合胯”“背靠背”“心合心”等动作,同时摇动柳枝,甩开蒿牛尾或花手巾。通过绕三灵中人们的艺术交流和天才创作,手帕改为扇子、霸王鞭、金钱鼓等道具,舞蹈也从简单变得复杂多样。
一个国家或民族精神文化的深层构架和最基本的要素,往往是通过千千万万群众日常行为和习惯方式体现出来的。绕三灵是白族民间歌舞艺术的原始发生地、传承地和创作发展地,生动地反映了白族人民的艺术个性、精神个性,充满白族文化精神,它犹如拔地而起、根深叶茂的参天大树,显示出自己作为滋养各种白族艺术之花的文化中枢的强大实力。
(三)其他生态因素
白族是临水而居的民族,洱海中的鱼和螺是他们赖以生存下去的食物之一,因此渔猎的劳作方式和农耕一样至关重要,他们频繁地出海作业,甚至以船为家,在整个捕捞过程中,船体的起伏摇摆产生的波动感,在潜移默化影响下产生的艺术规律,形成了舞蹈中鲜明的动律特征。人们捕鱼捞螺劳作时,为使自己的身体在水面上保持平衡,做出双腿微弯、稍坐胯的体态;感受到水面波动做出的上下起伏,身体连续均匀颤动的动律,以及渔船在水上起伏摇晃而形成的前俯后仰的身体动态,并发展出身体随着鞭的运动产生左右交替绕八字圆或前后拧肩的韵律,伴有前俯后仰、左右交替的姿态,丰富了舞蹈的表现方式,成为大理沿洱海地区白族舞蹈中较为典型的动律特征。
白族的服饰种类丰富,且具有一定文化内涵,在长期的演变中基本款式一直得以保留,即男性身披数件对襟新衣,称为“三滴水”,女穿右衽大襟衣,外加马褂,缠包头,未婚姑娘着“风、花、雪、月”,或头戴“鱼白帽”,已婚妇女包头。由于白族女性长期使用宽腰带束腰,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腰部的运动范围,更加突出了肩部前后扭摆的韵律,造成霸王鞭特殊的体态和舞姿韵味。同时,因为捕鱼上船时赤脚,下船后,妇女会穿一种造型与渔船相似的鞋——“沿兜波恩”(船形鞋),也加强了下身的颤动律。
由此可见,一种舞蹈风格的产生,是诸多生态因素共同起决定性作用的,不能单一地割裂开去看,应将舞蹈和生态环境相互关联,两相对照下进行分析考察,才能通过舞蹈的表象看到背后的文化内涵,并揭示出发展规律。
二、霸王鞭的形态分析
(一)霸王鞭核心舞动的形态分析
舞蹈生态学为了对舞蹈形态特征进行科学的分析,对比舞蹈之间的异同,“需要对舞蹈形体运动进行简繁适度的因子分解和有效的综合分析”,即“因子分解,特征提取”的方法。“所谓简繁适度是指分解出的因子是可测的,相互独立又密切相关;所谓有效的综合分析,是指分解出的因子项的总和,可概括舞蹈形体的总体效应——足以确认特征,建立关系。”主要通过节奏型、呼吸型、步伐、显要动作部位及其动作流程作为舞动的构成因子。因此,在保留霸王鞭承、旋、颤、拧的共性风格特点的基础之上,针对不同市、县的个性特点,选出最能代表各地区的核心舞动进行对比分析,具体分析如表1所示。
通过表1的横向比较,可以发现因为地理环境与霸王鞭的长短,造就了不同地区间霸王鞭打法的个性差异,且总体呈现出一种递减的趋势:大理州和洱源县在节拍与动律上较为一致,颤动律在大理州地区最为明显,洱源县次之;而剑川县与云龙县的节拍与动律较为相似,因为节奏缓慢,颤动律较弱,因为鞭的加长,打法从大理州和洱源县的“身与鞭合”变为“鞭主动找身”,同时身体运动幅度与整体活动范围也逐步缩小[2]。
(二)霸王鞭传统短句的形态特征
传统短句既具有稳定的结构特征,又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是地区间风格差异的最佳体现。选择在当地独特社会环境与自然环境生成下的,具有典型性的动作短句,能快速有效地了解不同地区霸王鞭的风格特点,贴近动作背后的生态环境与社会环境,表达舞蹈情感,接受民族文化。
大理市喜洲镇庆洞村州级传承人何松康的“打二十三下”,就是关于劳作过程的表现。身子前倾,用左手抚鞭的前后两端,表示撸袖子,挽裤脚,整理头发,戴帽子,准备干活,之后的动作分别表示拿镰刀、割谷子、捆谷子、背谷子、扛锄头、挖田、撒播等,每一下都粗犷朴实,刚劲有力,极具劳作之美,是农耕文化的展现。
洱源县斯甘俏艺术团团长李六妹有白米三十六下、跪地十六下和打地、打脚十六下的跳法。在半蹲跪地的姿态上拍击霸王鞭,以及霸王鞭点地、打地、两脚交替踢拨鞭的一端等动作仍旧是洱源地区的一大特点,此外,拍击鞭的两端,模拟传递谷子,以及其他一些模仿劳作时的动作,用在霸王鞭表演中的情况也越来越多[3]。
正如歌词中唱的:“舞鞭之人手伸长,当心挨着鞭”,剑川县霸王鞭特有“甩、承”的特点,“甩”与鞭的长度和手持鞭尾有关,通过甩打,手部与脚部形成连续不断的流动画面;“承”是“甩”的后续,甩鞭之后,相关部位的肩、肘、腰、腿等都主动承接,身体与道具的相合,形成了线性美。沙溪镇石龙村艺人张石瑞,是剑川县第一个跳霸王鞭舞的女性,其代表性的动作,观音扫地、童子拜佛和仿莲花等,在张石瑞与当地阿鹏艺术团的演员分别表演后,可以看到随着霸王鞭舞的不断发展,在跳法上已经发生了变化,动作更为舒展大方,注重美感与幅度,且短句名称都是以动作的形象来比喻命名。
云龙县顺荡村的霸王鞭有固定的动作模式和队形,基本动作共分七个:打左脚、打右脚、打左肩、打右肩、打鞭头、打腰胯、打左脚后跟,又称“打七节”。艺人赵杰仁和徒弟杨赵兴,一个打腰台、一个打霸王鞭,表演过程中,打霸王鞭的舞者在中间边舞边唱,打腰台的舞者围着他敲打节奏,还不停地与主舞者的唱段呼应着,单一却颇有特点。
三、结束语
生态环境与舞蹈相互影响、相互作用,舞蹈作为自然环境与社会环境的投射物,当然不能和文化割裂开来,不能离开养育它的土地、滋养它的阳光和雨水。在舞蹈生态学理论方法的视野下,对民族舞蹈的认识应从关注影响动作产生的生态环境入手,才能最大限度地保存动作背后的文化意义。
“优质基因”在舞蹈研究的过程中有助于对其准确把握。资华筠教授曾以汉族舞蹈安徽花鼓灯为例,它扎根于民间,流传于群众中,具有典型性鲜明的特征和较强的审美表意功能,在传衍发展的过程中一直葆有固定的文化特征,优质的生态基因使其流传至今,并不断发展。霸王鞭自身的生态幅度较强,优质基因突出,生态环境总体呈现出一种开放、包容的趋势,因此才能不断传承、发展至今。
一个民族的舞蹈,只有不断接纳发展,使之与环境相适应,才能不被淘汰,同时要有独一无二的特性,才不会被同化湮没。舞蹈的源流与功能,通过环境对舞体的影响与制约,以及历史的积淀,最终反映在它的内在表意和外部形态上,民族民间舞蹈中的风格,并不仅仅表现在外部形体动作,以及动作间的衔接当中,动作背后折射出的是这个民族的自然生活环境与社会文化环境下的风俗习惯、生产劳作、审美性格等,所以人类学家只通过音乐舞蹈艺术,就能知道你是哪的人。因此,带着舞蹈生态意识,从宏观角度综合考察舞蹈生态环境,才能对舞蹈有整体性、综合性的认识。
参考文献:
[1]喻良齐.白族舞蹈论[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7.
[2]資华筠,王宁.舞蹈生态学[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12.
[3]明文军.从民间自然形态走向科学化传承之自觉——中国当代民族民间舞蹈教学体系的建构与发展[M].上海:上海音乐出版社,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