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和小西

2024-05-27 22:50张辽
青年文学家 2024年13期
关键词:渔具小西老头儿

张辽

处理完姥爷的后事,我无精打采地看着窗外阴沉灰暗的天空。一碰触到姥爷的书本,回忆如同被电击了似的涌上心头。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鼻尖的酸痛和喉咙处的发紧,压迫得我把头埋在书堆里痛哭,哭得昏睡过去,又头痛欲裂地醒来,这样的状态持续循环着。

母亲见我伤心,劝我表妹带我去渔山列岛散散心。那天的天气不怎么好,一个戴着黑棕色帽子的老人手里拿着钓竿坐在岛边的木椅上,目光却游离在远方。看到老人的我不禁心中酸涩,眼眶湿润了。一旁的表妹察觉到了我的情绪变化,拉着我走向了那位老人。在表妹与老人的谈话中得知老人来这边,主要是缅怀故人的。

老人的眼神深邃,庄重又沉稳地说:“两个小姑娘来这里,怎么不带渔具呢?”表妹同他讲述了姥爷逝去的事情,并说明我们来这里也是缅怀故人的。我转过头不看老人,任凭风将我的眼泪裹挟去。他的瞳孔抖动,将目光移向湖面,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

在江南小城,有一位年过花甲、家境殷实的老头儿。年轻时,曾深深地爱过一位姓霖的女子,但种种原因,两人错过了彼此,成为老头儿前半生一直萦绕心中的遗憾。老头儿的家中只有一些钟爱的渔具,坐在湖边钓鱼是他最大的爱好,从中他能感受到生活的乐趣。他还有一间小小的温室,里面有各种各样的花草,他悉心地照料着它们,就像呵护他养育的孩子一般,感受着每一株花草的成长。

冬日的一天,风呼啸着,吹得大街小巷的人们都不由自主地收紧了衣领。街头的熙熙攘攘中,一个紧紧裹着厚大衣的老头儿默默地走着,来到湖边准备放下钓竿时,瞅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瑟缩在角落里,小脸蛋儿和双手被冻得通红。老头儿赶忙脱下自己大衣里的棉绒夹克,走过去给她裹上,并轻轻地问:“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小女孩抬起头,泪如雨下:“爷爷,我叫小西,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老头儿听完,心中不由升起恻隐之心,迅速收拾好渔具,领着小西回到家。老头儿做了花草炖鱼,让小西喝汤暖暖身子。小西也很乖,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

日子一天天过去,却不见小西的父母找来,老头儿每天都出去打听消息。终于有一天,他得知小西患有心脏病,父母没钱便放弃了给她治疗,抛弃了她。那天,老头儿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回家,看到小西圆圆的脸蛋儿满面笑容地望向他,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老头儿与小西相处的时日虽不多,可单纯乖巧的小西是他心中特别的温暖。老头儿把小西抱在怀中,轻轻问道:“小西就和爷爷住,好不好?”小西像个小团子一样窝在老头儿怀里,转头问:“那我爸爸妈妈,也一起住吗?”老头儿愣了一下,摸着小西的头说:“你爸爸妈妈出去打工了,你跟着爷爷一起等他们回来。好不好?”小西两只手环住老头儿的脖子,把小脸埋在老头儿的怀里说:“好!”

就这样,小西不再整日沉浸于悲伤中,开始接触新的事物。她最喜欢拿着画本去温室里观察各式各样的花草生长。画累了,她就跑到老头儿跟前嚷嚷着要老头儿哼小曲儿,如愿后,她则会在一旁开心得手舞足蹈。夕阳下,弥漫着一老一小的欢声笑语。

有时,老头儿还会带着小西一起研究吃食,老头儿乐在其中地為小西讲解食材的搭配,在菜品出锅后,两人品尝着美味,享受着那简单却最抚人心的烟火快乐。每天太阳升起之际,两个身影一起去湖边钓鱼,享受宁静与自在。在这样平淡且充实的日子里,老头儿和小西之间建立起了一种特殊的亲情。他们相互扶持、照顾,成为彼此最亲密的家人。小西的快乐成长,让老头儿感到无比满足。

老人讲到这里,声音略有哽咽,他摘下帽子,用手擦了擦眼泪,戴上帽子继续讲着。

一天下午,小西的心脏发病了,平日里医院开的药失去了作用,病情危急。躺在病床上的小西面色苍白,眼睛却紧紧地盯着老头儿。老头儿紧紧握着小西的手说:“小西不怕,爷爷在呢,小西马上就好起来了。”小西乖巧地点着头。第二天,老头儿趴在她的身边哭成一个泪人。老头儿把她安葬在屋后的山上。

一切处理完后,老头儿看到了小西生前喜爱的那本童话书,拿起翻开时掉出来一张纸,上面皱皱巴巴地写着:小西喜欢和爷爷去钓鱼,希望可以永远一起去钓鱼。字的下面,是小西画的和爷爷一起钓鱼的场景。老头儿抽搐着跌坐在椅子上,一遍又一遍念着纸上的内容,眼泪浸湿衣襟。

之后,老头儿似乎从小西离去的悲伤中抽离,不再浑噩度日,像以往小西在时一样,太阳升起便去钓鱼;老头儿也会继续研制新菜,照料花草。不同的是,老头儿无论做什么都自言自语,像旁边有人一样去分享自己的观点,边做边说。老人讲到这里便停了下来,转头看向我们慢慢开口:“这个老头儿就是我,我从不后悔带小西回家,我很感谢她来到我的生命中,这是上天赐给我这一生最宝贵的礼物,我答应小西,永远一起去钓鱼,她一直活在我的心里。”

老人讲完他的故事,便和我们辞别。老人拥抱了我,我向他点头以示感谢,他回了我一个温暖的笑容。

同表妹回家的路上,我看着车窗外,回想着老人和小西的故事。天边的云像是一个大大的微笑,我望得出神。一时间,我口鼻通畅,周身放松了起来,仿佛不再沉浸于沉重的悲伤之中,感受到的风景也充满了阳光与生机。

蓦然,我仿佛也意识到我和姥爷之间的关系:生命之终并非消亡,而是深处遗忘。生者的思念或泪水,都是对故人的记忆,这些记忆就是生命本身。恰是因这些往事,我们的情感才得以回响。爱的纽带在我们之间以另一种方式存续,从未殆尽,终有一天我们会再次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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