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木的故事

王婷婷

柏木寿材店，是镇里为数不多的棺材铺。

王仁因为妻子怀孕，经常去镇上买东西，每次经过，都能看见门口挂着白底黑字“常收柏木”的牌子。

这年头儿，山上的柏树越来越少，每家每户也就屋旁零星的几棵还算看得过去。但村民们知道，这些柏树在狂风暴雨时，可以起到保护房屋的作用。谁也不会拿出来卖。

连下了几天的雨，村里好些人家又开始忙起来了。总有几户得把房后被冲垮，或者房后塌了，掉进水沟里的土重新挖出来，避免房子因为泡水时间长而垮掉。

村里人深受其害，也不是没想过办法，树也种了，林子也找人看着了。可是，这砍下的树再长起来总得要些时间，也不是立马就能解决这些问题的。每每下雨，总能听见几句咒骂“这瘟天”，后便是一声长长的叹息，“砍这些树做什么啊！”

王森的老实稳重在村里是出了名的，他家田恰好靠近要巡护的林子，他来看林子大家再放心不过了。

一个月后，王仁的妻子生了，家中添丁本来是好事，却愁坏了王仁，每天东家走西家问的，不是顶着羞耻心借钱，就是上门找人帮忙干活儿。因为这是第二个孩子，家中劳动力少，却又多了一张嘴吃喝，自家又刚盖了房子，并且家中兄弟多，父母帮不上忙。

“这可怎么办呀，添这个娃儿，家里活儿没做多少，拿什么养啊。”王仁的妻子边哄怀里的孩子边抬头对王仁说道。王仁笑着对妻子说：“没关系的，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呢，放宽心。”说罢，转身皱着眉走出了屋子，点了旱烟蹲在院口。不多时，地上已经全是烟把儿了。他缓缓直起腰来，用脚踩灭最后一个烟头。一跺脚，像是作出了重大决定般。

天黑了，那块写着“常收柏木”的牌子在他的眼前晃悠着。

天暗下来以后，村里又恢复了寂静，顶着月光和满天繁星，他提起斧头去了再无一丝光亮的山里。除了猫头鹰的叫声在林子深处回荡外，便只剩下王仁和柏树。几天过去后，王仁背着人去镇上处理了这几根柏木。

过了一段时间，终究还是被发现了。王森找上了王仁。

“仁啊，那树是你砍的吗，跟哥说实话。”王森语重心长地对王仁说。

王仁低着头不去看他。王森一手打在他的后背，落下时却只是拍了拍：“你让我怎么说你呀，这树你不是不知道，这砍不得呀。”

王仁再抬头时已红了眼眶，只是说着：“我是真的没法子了，我媳妇刚生的娃儿，这都得要钱，我真的没法子，真的没法子呀。”

“弟，你压力大，可以说出来，我们商量着解决，这树是万万不能再动了，你忘了去年就因为那片山头儿没有树，导致二婆家房子被冲垮了的事儿吗？再说，这柏树还没长成呢，你砍这么多，怕是把别人家的也砍了吧。”王仁低着头不讲话，只抽着烟，吐出的雾遮住了整张脸，只能看见忽明忽暗的烟。

王森也点了烟，接着说道：“你先去村委会承认错误，我还有些钱，你先拿去用，你去买个柏木棺材给二婆家送去吧，昨夜突然下雨，二爷不知道就出门了，结果回来的路上被雨水冲垮掉下来的石头砸到了，等找到的时候都奄奄一息了，还是去了呀。”说到这里，王森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说，“屋漏偏逢连夜雨，前段时间，二爷家准备好的棺材被不长眼的卖掉了，二婆又刚去世不久，家里没准备，过阵子我要去镇里找事做，你也去吧。总比在家里赚钱，家里我让你嫂子帮忙照顾着。”王仁木讷地点了点头，又后知后觉地直摇头，抬头望着王森，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一口结实的柏木棺材出现在二婆家门口，家里人循着狗叫声出来时，只见一个背影在房后的坡上吃力地挖著土，一旁是几棵柏树苗，有的还在随风摇晃。

那身影正是王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