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扬起了风帆

望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我脑海中闪过刚入学时无所适从的不安，后知后觉轻舟似已过万重山，我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和干劲……

01

霜降那天，我弄丢了一张照片。那是一张从表单上撕下来的生活照，仔细看，还能隐约看见底部粘着“申请”“校”“部”的字样，以及我画上的一颗五角星。而破掉的轻薄部分透过阳光，为宋李合微微不自在的表情添了些生动。

照片的背景在学校的人工湖，湖水里有两只黑鸭子，搅得透明的水面始终闪烁着浅蓝色光泽。

新入学的第一天，我就因为不敢找人问路，迷路到了这里。见四周空无一人，我忍不住伸手去摸沁凉的湖水，然后被一声疑惑惊得一跳：“你在做什么？”我转过身，看到对方的神情很温和，放下心问：“这里可以进吗？”

他一愣：“当然可以，只是很少有人来。”“嗯。”我抱着书包想溜走：“那，第一教学楼在哪儿？”他指指合欢树后面的路，风扬起他鬓角的碎发，露出一个深棕色痣点。我的脚步又扭动回来，觉得他有点眼熟。

他对我也有印象：“你是姓舒？”我点点头，有点后悔没直接离开，只能礼貌地说：“你好，宋李合。”我妈妈和他妈妈关系不错，昨天还提到了他。他笑了，有点好看，空气翻腾起小小波澜，“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来找我。”

02

但日复一日不过是上课写作业，各年级又在不同楼层，我们连见面都很少。直到月考前夕，历史老师突然通知：按照惯例，一年一度的文化节，每人都要做一份历史或地理的课题海报。

大家一下抓住“惯例”这个词，下课铃声打响，看着密密麻麻的资料，心思歪了一歪。几千字也是时间和心血，我们班作为全理科意向的班级，已经有不少社牛同学直接去楼上拦学姐了。

我徘徊了几分钟，跑去宋李合的班级：“你的课题海报还留着吗？”宋李合想了一下：“但我做的是人类发展史，比较简单，可以吗？”我立刻点头如捣蒜。

第二天，我给他带了饼干作回报，拿过他内容几乎照搬百度百科、看起来很敷衍、字迹却很认真的平整海报，心血来潮：“你的笔记能不能借给我看看？”宋李合马上答应了，在垒得结结实实的“书砖”里抽出一个厚本子：“你们正在学第三章吧？我刚复习完。”

我翻开，他果然记得好细致，很多举一反三的思路也草稿一样写在后面。我竟然看入了神，第一次把一个章节学得这么顺畅。

还他笔记时，他一路跑到教室门口接我，我心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安逸。

03

宋李合好像从不会让人有距离感。有了第一次，后来我再找他，开口得也越发习以为常。我开始庆幸在学校里有认识的人，甚至走进教学楼时，会莫名想起他。

不知道是刻意还是巧合，每天都会冒出需要找他的新事儿，社团借场地找他拿钥匙啦，问附近的彩打店在哪里啦，大扫除时找他借块抹布……层出不穷，借阅笔记试卷已经稀松平常到我可以自己从他的箱子拿，偶尔家里烤了小饼干，或者我找到很棒的高考资料，也都会给他。

每次只隔了一两天没见，他就会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我笑嘻嘻：“Perfect。”觉得他像空气里的花草，让慢热内敛的我感受到发自内心的力量。

期末体测时，我跟他抱怨丢铅球丢得胳膊有些抬不起来，他干脆让我放学留下，亲自教我技巧和姿势。一直练习到天黑，我们坐在学校旁边的铺子喝粥，软糯微热的甜粥被勺子压出小涡，酿着无与伦比的舒服。

我真的好开心，但同时心里又绕出一丝异样的不安，我并不想我们的关系变味，又希望能跟宋李合平和温暖地相处下去。

我有点搞不懂自己，也说不清我和宋李合的关系，我妈问起来，我支支吾吾老有种做贼心虚的慌乱。

04

而任何事物也都不会恒久不变，到了下半学期，宋李合作为高三年级的尖子生，开始频频离开学校参加各种自主招生。

每次只有短短几天，但习惯往楼上跑的我，有好几次因为看到他的空座位，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好不容易渐渐习惯了，他又突然在教室门口喊我，我立刻眉眼弯弯，心里绽开烟花。但我不喜欢这种心里七上八下的感觉，也清楚，他很快就会去更广袤的天地了，然后心头压上一朵乌云。

算好他再回来的周三，大课间时我干脆直奔食堂，想躲开他，和这些事儿拉开距离。可握着滚烫的卷饼从几乎黑暗一片的操场往教学楼走时，我突然鼻子一酸，觉得特别舍不得。

鬼使神差地，宋李合拜托我帮他找一份放在座位里的资料时，我看着他那张从报名表上撕下来的废弃照片，悄悄塞到了袖子里。

薄薄的照片像轻轻的蝴蝶翅膀，却凝聚成一种寄托和力量，宋李合不在的日子里，每每学得身心俱疲或是遇到琐碎的麻烦，我拿出照片看一眼，心里就注入一道暖流。

我的心态摇摆着日趋于平稳，照片却突然不见了。我翻遍了口袋和书包，刚想安慰自己，就算被别人捡到也不知道是我丢的，被穿堂的凉风吹了个激灵，电光石火间，我一下想起来，霜降那天变了天，宋李合把他的校服外套借给我穿，我顺手把他的照片塞进口袋，忘了拿出来。

05

这下完了，我按着滚烫的面颊，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宋李合解释，更怕他误会尴尬，好在他没有提起。

校招季过去，他又回归学校，开启早出晚归两点一线模式。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我做贼心虚的错觉，他来找我的次数略微减少，见面也是有事说事，我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旁敲侧击想探探端倪。但拖一拖，心思就偃旗息鼓了，课业越来越重，宋李合变成我心里一团洗不掉的染色，习惯后就能慢慢忽略了。

喇叭里播放祝福高考生的话，我也晃晃脑袋，不准自己多想，但在拥挤的人群里看到宋李合朝我这边走来，心立刻变成“猫抓板”。我兴奋又茫然地看着他冲我招手，等看清他手心里那张我再熟悉不过的照片，转头就想跑。

“这是你的吧？”宋李合的嘴角扬起来，“之前太忙了，我刚收拾东西叠校服时看到。”“哎，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很重要。”我很是慌乱，“是那种……我也说不好。”“像舒适圈那样的存在？”他一语中的地接道。

我心头的云雾敞亮起来。宋李合眨眨眼：“其实我也有，我养猫，在这里的‘舒适圈’就是操场边那只橘猫。”

我惊喜极了，这真是世界上最温柔的关系。望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我脑海中闪过刚入学时无所适从的不安，后知后觉轻舟似已过万重山，我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和干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