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家门前和常玩的那些街道,一砖一瓦一片痕都刻在了心间。
中国不仅地广,气候也繁复纷呈。许是被命运的仙女棒指过,我从小便辗转于各个落雪的城市,真是寒冷又温馨。不同的纬度与地势,雪大多是一样地落,斜斜下着,厚厚地垒上屋檐和路灯,当亮橘色灯光透过窗户,生生把万物冻成童话。
唯独江南的雪,始终素雅清淡,落得缓缓寥寥,不带一丝假象。
当别处皑皑已覆盖一切,将肮脏都变成浪漫,大人嘻嘻哈哈地和小孩子一同闹腾得满头大汗,这儿的天空只是如常微沉着面容。风怕是练了奇术,柔得无处不入,轻轻一吹便刺到骨头里,于是长街空荡荡。
而后,雪便悄悄混着雨落下几秒,在不易察觉的清晨或夜里,转瞬即逝,地上深浅痕迹,只以为是终日湿漉漉,抑或飘过小雨。
江南的雪,大多积攒不起,像少女笑,似手中银。即便是数年来少有的大雪,刮得铺满面让人睁不开眼睛,落在地上依旧只是更白一些的水。雪覆上一层水,融得更快,抱成一团捏不住的透明碎块,半挂在不平整的青石子路上,散在桥面,滚动在乌篷船顶上,滴滴答答,稀稀落落,似披了件薄纱,更显婉约恬静。
于是水还是水,雪还是雪,江南依旧是江南。真是了不得,无论何时何妆,以何种姿态,都漾不走它本身的神韵,凝神看抑或闭上眼睛听,都独属这儿。
江南的雪,大概是雪中最热闹的,看着清冷树木,耳边幻化出冰一样清泠泠的声响,实际上靠近一些,甚至会觉得有点儿吵,像一曲急急的筝曲。没有蓬松的厚实绵软收音,“扑簌簌”落在枝头,声音干脆,却因为落个不停,演奏声连成一片,积不住又很快“啪”一声,一同聚到下处人行道边作装饰的纸伞上,再随着伞廓四散滚落,“哒”“哒”“哒”,一阵阵跌落河水,一时间让我分不清,是石桥下水始终缓缓淌着,还是被空中微乎其微的雪推动了。
也还有别处的声响,“扑哧”“扑哧”,连孩童玩雪都因地制宜。似水的雪留不住胡萝卜和黑豆,更不可能坚硬得打上雪仗,不如大家闭上眼睛猛地一跳,谁跳进的雪水坑更深,跳出的声响最大,就赢了,又稚气又欢乐。跳啊跳,冒出冬日唯一的热气腾腾。
我玩游戏一直靠诀窍,于是没下雪时便总在心中默记,这座石桥边的石板,因了常拖住人们双脚,被踏出凹痕更易盛雪;那块碎石子因探出了一棵不知名的草芽,破得积了许多雪……不知不觉间,家门前和常玩的那些街道,一砖一瓦一片痕都刻在了心间。
也刻上安心。我想,即便往后街巷搬迁、四周店铺更新换代,我心中还会留着江南过去的模样,就和江南的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