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通
行吟于《光雾岚》里的光雾山,是写意的光雾山,是泼墨的光雾山,是诗歌的光雾山,是抒情的光雾山,是文艺范儿的光雾山,是独具梓文个性魅力的光雾山。
绘画与书法,有“实临”“意临”之分。写诗,尤其是写山水诗(或曰“风景诗”),也有“实临”与“意临”之分,比如:“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实临;“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意临。我认为,用诗歌去呈现一个地方的山水风物景观,并非科普知识的讲解、地方文献的罗织、旅游指南的标签,不全是“地理范畴”的“真实”书写。梓文关于光雾山的诗作,也绝不是像复印机那样在复制山水,像照相机一样在框取景观。而是如惠特曼写“橡树”那样“籍物明怀、假物抒悟、借物喻人”,是目视“橡树”而言说自己心中“孤独的快乐”:“……这路易斯安那的活着的橡树,依然孤独地生长在那广阔的平地上,附近没有一个朋友,也没有一个情人,一生中却发出这么多的快乐的叶子……”有位哲学家说,一株植物的命运,就像是一个人的命运,植物的命运与人有着相似之处。梓文亦是,把自己的人生风景托付给自然山水,让自然山水承载自己命运的别样风景。如:“借画上的色彩和灵动的/笔锋,重返峰峦叠嶂的年代/让水声多出一些尖叫/让逝去的故事,多出一片天空”“当我决意要在画布上调出五色/它们却成了难以下坠的星辰”“水回到故乡,山走回祖籍/减去一片寒林的喧嚣/只让一棵冒雨赶路的树/在茅屋卸下霞光和剑气/旷远和静谧成为字词的原乡/孤独成为音节/成为写意的代名词”,等等,无不如此。
行吟于《光雾岚》里的光雾山,是写意的光雾山,是泼墨的光雾山,是诗歌的光雾山,是抒情的光雾山,是文艺范儿的光雾山,是独具梓文个性魅力的光雾山。梓文逸乐光雾山,或因“某人”的不期而至而顾“茅庐”,似乎心中已然蕴含着一次怦然心动的际遇,故而笔下婉然流露的可能是一个秘而不宣的美好故事,无问肇始,无问结局,令人畅想,令人欣喜。作家残雪也说过,伟大的作品都是彻底个人化的。因为人只能在真正个人化的写作中达到自由。不在写作的瞬间抛开一切物质的累赘,与不同物质划清界限,灵感就无法起飞。而这种活动力图达到的就是个人的人格独立。梓文在书写中,只是把辽阔而庞大的光雾山作为自己独特人生体悟的载道,他在山间踽踽而行或翩翩而飞,就是为了让其“诗意人格”与俗世物质划清界限而能够独立。他避开红尘嚣繁,做一朵“最美的花”,涉足峰丛茂林、花草藤叶、深潭清流,低匿凡身,“安居童心”。他说,“我必须从凋零走回盛开,从盛开走回蓓蕾/最后走回萌芽……唯有寂静,才能听清心上的期许/唯有缄默,才能守候所有的花开与花谢”(《感灵寺》);“现在,我只不过是回到她的支流上/把这些奔腾和不安的水声/还原为人间最美的诵唱”(《焦家河》)。恰如日本电影导演是枝裕和所说:“烟花未曾闪耀的地方,也有仰望着的笑脸,生活沉重如此,仰望本身就是美的。”梓文脱离“生活沉重如此”而只身逸世独立,用自由之思想放牧于自然之胜境,用高洁之精神仰望于山河之大美,用澄澈之灵魂渲染于抒情之主题。“山高人为峰”,无疑是神奇而美丽的光雾山成就了梓文人生的一次脱胎换骨。
诗人金铃子说,写诗带有偶然性。巡行在光雾山中,聪慧睿智敏锐而感性的梓文,对所及之物、之景、之象却了然于胸,放眼望去,目光着陆处,处处皆是“点”,“点”“点”皆是“线索”。作为“庞大而辽阔”的书写主体对象,光雾山的景色毋庸置疑是美不胜收的,而作为诗人眼到之处的美必然又是由心而生的。所以,诗人必须要学会并善用“挪移法”,把自然(客观)之景变成内心(主观)之景。梓文笔下的光雾山,经过诗意的“挪移”,已不是物质层面上的光雾山,而是精神领域里的光雾山了。爱默生说:尽管我们走遍全世界去找美,我们也必须随身带着美,否则就找不到美。梓文“随身带着美”,其本身就是美的,进而,他用震撼心灵之笔“创作”的光雾山,就更加美上加美了。
梓文的光雾山之所以美上加美,皆因他有大胸襟,有大气象,一仰千山云,一俯万壑风,鸟鸣喧朝夕,花绽香四季。既有王维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也有郑板桥的“删繁就简三秋树,领异标新二月花。”“心通天地者,万物皆为诗。”梓文的诗意光雾山会适时地给以安抚与慰藉。一般来说,诗歌可以解作“想象的表现”,诗歌是想象和激情的语言,在诗中想象是主要活动力量。创作过程只有通过想象才能完成,没有想象就没有诗。诗人最重要的才能就是运用想象。“春天的花是冬天的梦”,这即是纪伯伦的想象。古今中外的大师们一直在告诫我们,诗歌是形象思维,是想象的艺术,“诗人是会飞翔的人”。梓文的诗歌写作,其想象无疑是丰富渊博的、多姿多彩的:“溪水不停止叮咛/我的内心就无法按住波涛”“水鸟把她们奔跑着的名字/从水面衔起,沾满麦浪稻花之香/染透青砖碧瓦之烟”“我要学会奔腾,学会把林间的万物/扑上潮湿的新绿”(《转角的河流》)。因此,梓文行走于光雾山,佳句似珠玑迸溅,俯拾仰取:“声音是一种覆盖物/寂静之物都有巨大的声响”“雪花是天空的落叶”“人在寺里卸下某种东西/就变成一只会飞的鸟/出山时,自己就轻了”……阅读这些光彩靓丽、赏心悦目的诗句,不僅是安慰疲惫心灵的一剂“美味鸡汤”,更是孤独人生需要天马行空时的莫大享受;不仅让人完全出离了物质的桎梏,更给了灵魂一双自由的翅膀在精神的圣殿翱翔。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说:“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辞脱口而出,无矫揉妆束之态。以其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也。诗词皆然。”这些书写光雾山的诗篇,令人惊鸿一瞥,甚或是掩卷难以释手。同一题材,洋洋洒洒写出二百余首,有距离,有空间,不相互重复与粘连,能做到不同质化,没有相当的底蕴和功力是不敢动笔的。理性与感性兼具,叙述与抒情并举。通读其诗作,视野开阔,内心繁盛,思绪绵密,造句奇谲,行文锦绣,水影山迹、烟树溪石、飞禽走兽、描景状物、激越纵情、参差不齐、错落有致,绝妙境界,跃然纸上,字里行间无不渗透地域风采、人文情怀,在固有的山水物事上,用“善于发现美”的眼睛,抒发“风景这边独好”的家国情怀。诗人蒋雪峰说:“山水不动声色地等在那里,等着你走进去,成为一花一叶、一草一木、一点一滴。只有自然山水会善待每一个为它们倾心的过客,让心有所属、有所悟、有话说。自然山水,能够唤醒人的生命意识、时间意识、在天地间的位置感。”借用蒋雪峰的话说,梓文《光雾岚》诗集里面的绝大多数诗歌,“不是在真实的山水里”,而“是在精神的山水里生成”的,“是一本向山水致敬的诗集”。像蒋雪峰那样,梓文亦是“尽量用湿润、熨帖、灵动、简洁、松弛的语言,把瞬间感受定格,不刻意雕琢,同时能够看到情感的肌理、细微的起伏。”“在光雾山,花草是低处的山峰”,我想这亦是梓文的谦逊。在诗歌的崇山峻岭,梓文暗喻自己是一朵小花、一茎小草,是“低处”的一座小小的峰峦,在诗歌的小径上领树一道独特的风景。
若是山,远近高低皆为峰。
“我们天性中最优美的品质,好比果实上的粉霜一样,只能轻手轻脚,才得以保全。”借梭罗的这句话,希望梓文在“良好人设和优异成绩”这枚固有的果实上,用心保全其优美品质的“粉霜”,写出更多优美的诗歌,让诗意人生继续绽放光辉,纵横在“诗和远方”的征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