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千年过去了,大地还有酒香,麦粒和草籽也把自己还原于酒,在历史的铁瓮里无数次发酵。
乌鸦在山脚下啼叫,野韭菜花尾随于平实的哀怨。
无垠的巴林草原啊,牛羊以你为梦想,骏马不能忘记绿色的故乡。浮华早已陷入驿亭坍塌的狂笑,而暴力的崛起,夺去了语言的权利,无法再现的事物,在黑夜的流逝中长存。
事必躬亲。
啜饮野百合之露。
太阳留下不可磨灭的光辉。
我从踏入这片土地的一瞬,就开启了与惊恐的搏斗,而难以言说的沉重,正好隐喻了猎猎旌旗的殊荣。
2
朔鸟在悲林中震动双翅,池鱼于金樽中游曳,足下何人,敢用酒诗对我,我只有清风一缕,明月三钱,纳于胸怀,藏于袖内,受用与否,全看景色安排。
你有慧眼,始知夜市有烈酒。
我挂金鞭,踏步便是杏花村。
草原无舟,崖刻不留远乡客;晓月习习,匀妆哪堪一夜凉。
英雄不喜蓝色,忍痛用志向止血,言罢去也,谁用幻象做定格!来吧,来吧!这一场拳脚不是修饰,一道抛物线勾连了历史的种种细节。
斑驳的旧城墙,青苔如同瓷片,三角架支在穷乡僻壤,哪里摄得下这几千里如花似玉的江山。
朔鸟飞走了,池鱼也逃离现场,琴键落满补丁,狩猎者也捧出自己的善意和爱心。
让我也敬你三杯虚无吧!
一杯去忧病,二杯尽余欢。三杯空无物,盛下地与天!
3
时间是没有废墟的,更无塌方可言。它记录下马鬃和车辙,还有灰尘围困的厚度。行装放置在道路上,阵痛也可以收敛,临界的声音洗礼了雪白的骨骼,刀口的日夜兼程终归于炉火的咽喉。
遥远的朝代,避开闪电的袭击。近在咫尺的隐喻,成就一代圣雄轻亲吻。就是这张推杯换盏的底片,裂变出草根的纹理;就是这一缕不安分的光,燃烧出一粒磁石的血色呼吸。
退出一部神话,进入一部史诗。
晃动一片身影,让旧战场爆发出雷霆欢鸣。
黎明的心跳依然清爽,残星的气息如愿以偿。还有什么不可以放下?两只银碗,洞察了溢出体外的箭簇和酒精!
4
站在马面上,旧时的城墙只留一痕。那人说:“千年冷酷不敌一张灵床。”
我看见,若桃之石,是天外来客,它稳稳地端坐山顶,俯瞰游人蜉蝣一样从脚下经过。我是迷途的羔羊,在出口和进口之间来回逡巡,野豌豆笑我脚步零散,一只野蜂将嗡嗡歌鸣刺入我的耳鼓。
那人说:“多么壮阔的名字!绵延百里,余香袅袅。”
树墩上空无一物,年轮一清二楚。风从无名植物的缝隙吹过,子房干瘪—— 一个个结满铜锈的风铃。驿路如白纸,写下种种情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平行宇宙正好泊下穿越至此的油纸伞、乌篷船。
那人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谁来答:“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
那人说:“流水落花春去也。”
谁来答:“葬我在荷花池畔,萤火虫时暗时明。”
5
更多的利器回归到了两支烟蒂的愁苦之间,像无法偿还的债,黑暗又模糊。你告诉我,过往是一个整体,而未来是真实的虚无。圣者无功,智者无言,左眼的泪水滴在手上,而右眼酸楚只能保留在心里。落日如流水,苍穹笼罩了巨大的抛物线。在长久恒定的干涸里,碎片——才是手持灯盏的谜语。
一塔所在,萤火虫筹算着恩义与伤害,檐上风铃不朽,死亡造就了典籍的巅峰。敞开那些壁画的奥妙吧,何必让尸车变为牺牲,漫漫长夜里,弓弦的疲惫晾晒着斑驳的星辰。
原谅我,不能在你腐烂的时候剃去快感。
原谅我,不能从半掩的门扉,指引你的呐喊踏上征程。
祖先,在盛大的晚宴展示家谱,邮差只会沿着同一条途径构建黎明。如你所愿,泥土忽略了浩劫,稀薄的面孔,因为脱胎换骨而再次明朗、清晰。
6
怎么样?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它的箭楼,它的城垛,它的马道,它的台阶,我们都看得一清二楚。是啊,残破了,旧有的痕迹已经消失,但是,这全息的影像映在脑海,谁能把它轻易分割。
你在来时的路上,而我在此等候多时。
感官的享乐能永久不衰吗?从心底打开的门是任何人也无法关闭的。我并非与世隔绝,也不需要区别,在栖息地的融合上,世间的苦难不分先后。
这里没有海岸线,马背上的文明不是花园中的游戏,或者青蒿可以成为桅杆,但繁星如水的夜空棱角分明。
末日和先知,这都是事物相对的称谓。
一个简单的名词,不能把风云固定在没有渴望的春天里。
7
这一张底牌,海东青爪下的猎物,并非春捺钵之地的湖水,鱼虾习惯随波逐流。北风退却之时,王的旌旗和大帐成为潮流,候鸟南飞,语言和手势在禁令中搁浅。
今天风大,鱼阵列入天星,浪涌堤岸,渡口和航道彼此陌生。湖底的壁垒不驻放纵之人,水草的任性中含有三分苦涩。
而我们所关注的并非如此,铁铸的文字浴血拦截了谣言的诽谤。绘制彩虹,在纯真中进取,马失前蹄,愚人的阴谋皆为枉然。
迎入吧,我是历史的仆人。
闪耀吧,不要窥视无聊的细节。
追逐箭羽,射程在合理范畴之内。
抛光一切胜利,足以证明一系列问题。
8
是啊!臆想和梦幻能够修补我的情感局限吗?玉龙飞天,红山溅血,盛大的回归纠正了曾经的偏狭,个体演化微不足道,能量汇聚乃美与勇的子嗣没有隔阂的正承。谁能记得辽代夏天里的一场大雨,芦花马将身在十里长亭日西斜。稚嫩的微笑背后,河床的私语变换了颜色,淙淙流水的梦里,万里澄秋霁,往事纷纭下寒冬。
分别之际,我留恋羁绊的力量。
回首片刻,暖意铺满归途。
我已经找到了真实的答案,骑手和鸽子都是我的兄弟。时空交错变化,宇宙无限拓延,平面变得立体,诗神禁不住放飞和善与亲融。星空和草原合为一体,失散的亲人在喑哑的拥抱中获得安宁。
我轻柔温顺,以歌代舞。
没有污染的未来,我是一片可以生长文字的叶片。
【作者简介】于德北,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居长春。著有长篇小说《零点开始》《雪落天未寒》;短篇小说集《少年菊花刀》《没有门窗的房間》;散文集《自然笔记》等六十余部。曾获冰心散文奖、公木文学奖等奖项。有作品被译介到国外。
责任编辑 李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