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循环的企业创新效应：来自上市公司的经验证据

进一步加入了企业层面的控制变量进行估计，“双循环”系数的符号与显著性均没有发生改变，而国内市场循环系数的显著性提高到了5%。其次，第（2）列在控制企业固定效应和年份固定效应的基础上，同时控制了行业固定效应和城市固定效应，第（4）列进一步加入了企业层面的控制变量。结果同样表明，国内市场循环和“双循环”都在5%的水平上显著地促进企业创新，即本文的核心假说得以验证。以第（4）列为例，在控制其他条件不变时，企业参与国内市场循环和国内国际双循环，专利申请数量分别提升约17.34%和21.37%。在第（1）到第（4）列中，“双循环”的系数值均大于国内市场循环，且通过了系数差异性检验。这表明相对于仅参与国内市场循环，企业参与国内国际市场双循环对企业创新的促进效应更为明显，假说1得到验证。此外，我国中小企业的发展实践也进一步印证了理论假说，如在浙江义乌小商品城和江苏叠石桥国际家纺城等集聚的中小企业，通过国内市场循环成长为专精特新企业，在“双循环”和内外贸一体化的政策推动下，已经从依靠“低价竞争”转型升级为“创意创新取胜”。

摘 要：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是推动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大战略部署。本文基于2010—2021年中国上市公司的面板数据，从微观企业层面实证检验了参与国内市场循环、“双循环”对企业创新的影响及其主要作用机制。主要研究结论：第一，无论是参与国内市场循环还是国内国际市场双循环，都会显著促进企业创新水平的提升，且参与“双循环”带来的创新促进效应更为明显；第二，机制分析发现，资本累积效应与市场竞争效应是国内市场循环、“双循环”促进企业创新的两大主要机制；第三，异质性分析表明，位于沿海地区的企业、国有企业以及高技术行业企业更能通过参与“双循环”实现创新水平的提升。

关键词：双循环；国内市场循环；国际市场循环；企业创新

作者简介：岳中刚，南京邮电大学经济学院教授，主要从事产业经济和企业创新研究；李秋韵，南京邮电大学经济学院助理研究员，主要从事产业经济和数字贸易研究。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新发展格局下数字平台赋能传统产业集群价值链升级研究”（项目编号：23BJL078）和江苏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项目“新发展格局下数字平台赋能江苏专精特新企业价值链升级研究”（项目编号：2023SJZD067）的阶段性成果。

中图分类号：F27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4403（2024）02-0137-13

DOI：10.19563/j.cnki.sdzs.2024.02.013

一、引言

如何提升中国企业创新能力始终是创新领域研究的热点问题。长期以来，在“大进大出、两头在外”的“外循环”为主导的发展战略模式下，我国企业创新更多是模仿创新和跟随创新，核心技术的对外依存度不断提高，以至于遭遇许多“卡脖子”问题，成为制约产业链升级以及全球价值链高端攀升的瓶颈，也严重影响产业链供应链的安全性。①" ①张杰、郑文平：《全球价值链下中国本土企业的创新效应》，《经济研究》2017年第3期，第151-165页。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增强国内大循环内生动力和可靠性，提升国际循环质量和水平，加快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在中美贸易摩擦带来的“技术断供”和产业“被脱钩”风险，以及我国企业自主创新能力薄弱导致的“低端锁定”背景下，能否在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进程中充分利用国内国际两个市场、两种资源，提升我国企业自主创新能力是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关键。为此，亟待评估的是，国内市场大循环和国内国际市场“双循环”是否激励了企业创新，“双循环”是否会对企业创新产生更为明显的促进效应。对这些问题的准确识别和科学评估，将不仅为新发展格局下“双循环”如何促进我国企业自主创新提供经验证据，也为以“双循环”为新动能推动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提供理论支持和政策启示。

在党中央正式提出“双循环”概念后，已有系列文献对国内大循环与国内国际双循环的发展现状和经济效应进行了评估和预测。第一，总体上看，从“主要依靠外循环”转向“发挥内循环的作用”以及构建“双循环”体系，是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必然趋势。①" ①林毅夫：《双循环提出的深意与落实中的关键点》，《理论学习与探索》2021年第5期，第5-8页；江小涓、孟丽君：《内循环为主、外循环赋能与更高水平双循环——国际经验与中国实践》，《管理世界》2021年第1期，第1-19页。第二，以全球价值链理论和投入产出分析方法，通过对GDP、贸易增加值等分解以及国内和国际需求的互动判断“双循环”的畅通联动和双向促进，一致认为国际循环受全球价值链的收缩冲击较大，国内循环在规模上的主体地位和主导作用基本确立，但比较优势仍然不强。②" ②黄群慧、倪红福：《中国经济国内国际双循环的测度分析——兼论新发展格局的本质特征》，《管理世界》2021年第12期，第40-58页；张少军、方玉文：《中国经济双循环的比较优势分析》，《数量经济技术经济研究》2022年第2期，第3-22页；刘维林、程倩、余泳泽：《双循环技术溢出视角下中国产业技术进步的网络效应研究——基于全球生产网络下的全要素生产率增长与传导测算》，《管理世界》2023年第5期，第38-59页。第三，以推动高质量发展为主题，探讨了“双循环”促进了经济增长③" ③张帅、王志刚、金徵辅：《双循环的经济增长效应：基于国内贸易的视角》，《数量经济技术经济研究》2022年第11期，第5-26页。、产业升级④" ④史丹、叶云岭、于海潮：《双循环视角下技术转移对产业升级的影响研究》，《数量经济技术经济研究》2023年第6期，第5-26页。、价值链升级⑤" ⑤杜运苏、姬雯云、余泳泽：《内外销耦合协调对企业价值链升级的影响》，《财贸经济》2023年第3期，第117-133页。、价值链分工的福利提升⑥" ⑥邵朝对、苏丹妮：《中国价值链分工的福利效应与空间解构：双循环视角》，《世界经济》2023年第1期，第32-62页。等。现有关于国际循环对企业创新影响的研究主要关注出口是否促进了创新⑦" ⑦李兵、岳云嵩、陈婷：《出口与企业自主技术创新：来自企业专利数据的经验研究》，《世界经济》2016年第12期，第72-94页。，国内循环对企业创新影响的研究则主要关注国内市场分割对企业创新的抑制效应⑧" ⑧卿陶、黄先海：《国内市场分割、双重市场激励与企业创新》，《中国工业经济》2021年第12期，第88-106页。，而缺乏同时考虑国内国际“双循环”对企业创新的影响以及作用机理，尤其是微观企业层面的定量分析，这为本文的研究提供了可能的拓展空间。

在已有研究基础上，本文的边际贡献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第一，本文不仅实证检验了国内市场循环、国内国际“双循环”对企业创新的影响，且对比考察了二者的企业创新效应差异。第二，本文不仅考察了国内市场循环和双循环对企业创新的促进效应，还对二者如何促进企业创新的内在机理进行了深入分析，进一步检验了资本累积效应与竞争效应两大影响机制，以及企业地理区位、股权性质和行业技术水平的异质性，从而得以将研究的深度从“是什么”推进到“为什么”的维度。第三，较之以往研究采用跨国或跨区域层面的宏观数据分析，本文采用2010—2021年中国上市公司层面的面板数据，可以更为准确识别国内市场循环和国内国际双循环的企业创新效果以及效果的异质性特征。本文后续内容包括：文献综述和理论假说；计量模型设定和数据处理；基准回归结果分析及稳健性检验；机制检验与异质性分析；最后是本文的研究结论与政策启示。

二、文献综述与机制分析

（一）国内国际市场双循环与企业创新

“需求引致创新”理论认为，创新是由预期市场利润驱动的经济活动，市场规模越大，则从事创新的利润越大，利润驱动下企业创新的动机越强。⑨" ⑨Acemoglu，D．J.Linn.Market size in innovation：theory and evidence from the pharmaceutical industry.The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2004，119（3），pp.1049-1090；Zhang X，Nie H.Public health insurance and pharmaceutical innovation：evidence from China.Journal of Devlopment Economics，2021，148（1），pp.1-27.我国市场具有“超大规模性”，这是依据超大规模的人口、国土空间、经济体量和统一市场所形成的叠加耦合效应，“大国市场效应”和“大国内生能力”能够为企业创新提供市场支撑。①" ①欧阳峣、汤凌霄：《大国创新道路的经济学解析》，《经济研究》2017年第9期，第11-23页。一方面，我国市场消费者基数庞大，为了满足大量个性化的消费需求，企业需要不断研发新产品、新模式、新场景，而潜在的消费需求又足以接纳新供给，供需相互融合和动态均衡共同促进了企业“正反馈循环”式创新；另一方面，不确定性存在于企业创新的全过程，40%的创新活动以失败而告终，较高的研发不确定性会降低企业研发投资意愿。②" ②Tsuboi M.Growth，Ramp;D，and uncertainty.Economic Modelling，2020，87，pp.394-400.大国市场具有市场规模优势、多层次市场体系优势和多元化市场开放优势，不仅能够降低企业创新风险，而且能够向企业提供较为丰富的关于消费者需求、行为和交易等的大数据，进而帮助企业精准分析和预测市场信息，降低研发过程中的不确定性。③" ③Raiteri E A.Time to nourish？Evaluating the impact of public procurement on technological generality through patent data.Research Policy，2018，47（5），pp.936-952；徐翔、赵墨非、李涛等：《数据要素与企业创新：基于研发竞争的视角》，《经济研究》2023年第2期，第39-56页。此外，企业通过“行为数据化、数据要素化”提高产品研发的针对性、新颖性和迭代性，从而加快创新进程，促进创新绩效提升。④" ④Cennamo C，Santaló J.Generativity tension and value creation in platform ecosystems.Organization Science，2019，30（3），pp.617-641.

强调我国企业创新要依托强大的国内市场，但这并不意味着要人为地压缩国际市场循环，而是要充分利用市场规模优势参与国际市场循环，形成内外联动的“双循环”。对企业创新而言，国际市场存在“市场扩张效应”，国内国际市场“双循环”会同时通过“需求引致”促进企业创新，实现“双重市场激励效应”。近年来，随着中美贸易摩擦以及全球产业链的收缩重构，我国企业在全球产业链供应链网络中面临着“去中国化”“链路失控”“关键供给断链”以及“美国长臂管辖”等困境，进而制约了我国对全球高端要素的集聚能力和配置能力。⑤" ⑤倪红福、田野：《中国经济双循环的动态变迁与国际比较》，《经济学季刊》2023年第5期，第1668-1685页。为此，中国企业要以“国内大循环”撬动“国际大循环”，增强国内国际两个市场、两种资源的黏合度，从而将国内大循环形成的创新链、产业链、供应链有机嵌入全球创新网络之中，在参与并主动重塑国际新循环中推动“中国制造”向“中国创造”转型升级。中国企业通过与开放式创新网络中不同背景的主体之间的交流获取大量异质性、多样性、独特性的新知识和资源，提高知识广度和创新灵活度，有利于其利用两种市场和资源进行技术的获取、转移、整合与创造，从而提升创新能力。⑥" ⑥杨震宁、侯一凡、李德辉等：《中国企业“双循环”中开放式创新网络的平衡效应——基于数字赋能与组织柔性的考察》，《管理世界》2021年第11期，第184-205页。为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说。

假说1：国内市场循环和国内国际“双循环”均有利于促进企业创新，且双循环的促进效应更为明显。

（二）国内国际市场双循环与企业创新的机制分析

Krugman在提出本土市场效应理论时指出，在存在规模报酬递增和贸易成本的基础上，拥有相对较大国内市场需求的国家会产生规模生产和技术创新，并在满足本土需求之外还能增加出口。⑦" ⑦Krugman P.Scale economies，product differentiation，and the pattern of trade.American Economic Review，1980，70（5），pp.950-959.目前关于市场规模与企业创新的关联取得了一些理论假说和经验证据，并形成了以下两种机制。一是资本累积效应。此类学者认为市场规模越大，规模报酬递增的影响就越有可能发挥对创新动力的诱致功能，企业就会大量投资大规模的生产设备、发展技术和提高生产率。⑧" ⑧Combes P，G.Duranton，L.Gobillon，et al.The Productivity advantages of large cities：distinguishing agglomeration from firm selection.Econometrica，2012，80（6），pp.2543-2594；戴翔、刘梦、张为付：《本土市场规模扩张如何引领价值链攀升》，《世界经济》2017年第9期，第27-50页。Melitz amp; Ottavino通过研究将需求与供给相结合的企业异质性模型发现，市场规模扩张促使企业通过增加产品种类、降低价格加成等方式扩大企业生产规模，提高生产效率和企业利润，并使生产效率较低的企业难以存活而退出市场，从而通过资本累积效应促进企业创新，形成大规模市场的创新溢价。①" ①Melitz J M，Ottaviano G I P.Market size，trade and productivity.The Review of Economic Studies，2008，75（1），pp.295-316.二是市场竞争效应。此类观点认为随着市场规模的扩大，企业数量必将不断增加，激烈的市场竞争不仅使企业更倾向于吸收先进的技术外溢，而且会驱使企业进行技术创新。②" ②Mayer，Thierry，Marc J.Melitz amp; Gianmarco I.P.Ottaviano.Market size，competition，and the product mix of exporters.American Economic Review，2014，104（2），pp.495-536.张杰等采用微观企业层面数据，验证了在中国这样的发展中大国和较大规模市场情景下，市场竞争和企业创新之间存在显著正向关系，提高市场竞争是促进企业研发投入和自主创新能力提升的重要途径。③" ③张杰、郑文平、翟福昕：《竞争如何影响创新：中国情景的新检验》，《中国工业经济》2014年第11期，第56-68页。国内大市场的竞争加剧将导致企业优胜劣汰，创新能力较强、生产率较高的企业才能存活，规模经济与创新能力提升将进一步增强中国企业在全球市场中的国际竞争优势，从而实现“国内需求引致—创新能力提升—服务全球市场”的有效对接与良性循环。④" ④王群勇、李月、薛彦：《国内国际双循环生产网络的冲击传播：特征与模拟》，《中国工业经济》2023年第7期，第26-45页。为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说。

假说2：国内市场循环和国内国际“双循环”主要通过资本累积效应、市场竞争效应促进企业创新。

（三）国内国际市场双循环与企业创新的异质性分析

从地理区位来看，我国沿海地区发挥区位优势，以加工制造的国际代工直接嵌入全球价值链的国际循环之中，而内陆地区则更多的是提供原材料和初级产品等，依托国内价值链间接参与到国际市场循环中。从1987—2017年中国经济双循环贸易利得的区域差距来看，尽管沿海和内陆地区之间的差距呈现缩小趋势，但沿海地区双循环尤其是国际循环的贸易利得始终大于内陆地区。⑤" ⑤张少军、方玉文、李善同：《中国经济双循环的贸易利得分析》，《经济研究》2023年第4期，第4-22页。为此，沿海和内陆之间分工地位的差异，决定了沿海地区双循环的创新效应比内陆地区更为明显。

从企业产权性质来看，具有创新资源和政策优势的国有企业大多处于进入壁垒较高甚至寡头垄断的行业，其创新动机和对产品市场竞争的敏感性均低于民营企业。从代理成本的视角而言，市场竞争作为国有企业的外部治理机制，会激励国有企业通过“学习效应”加强自身创新活动，提高创新水平。⑥" ⑥Cornaggia J，Mao Y F，Tian X，et al.Does banking competition affect innovation？.Journal of Financ Economics，2015，115（1），pp.189-209.因此，相较于民营企业，“双循环”尤其是国际循环的市场竞争和外部治理机制对国有企业更具有不可替代性，对国有企业创新的影响效应更加明显。

从行业特征来看，由于高技术行业的可分工、可贸易属性较强，这使得高技术行业更加深度地参与了国际循环，其国内循环占比也从1995年的80%左右下降至2018年的70.68%，明显低于中技术行业的77.41%和低技术行业的78.40%。⑦" ⑦张建华、赵英、刘慧玲：《国内国际双循环视角下中国产业结构转型升级研究》，《中国工业经济》2023年第9期，第42-60页。“双循环”尤其是国际市场循环能够更大程度地突破高技术行业企业的再生产可能性边界和资源配置效率，提升企业在全球创新链中的参与度与技术水平，从而形成技术结构与需求结构的动态均衡。

假说3：国内国际“双循环”对处于沿海地区的企业、国有企业以及高技术行业企业的创新促进效应可能更强。

三、模型设定与数据处理

（一）计量模型设定

为实证检验国内市场循环和“双循环”对中国企业创新的影响，本文设定以下计量模型：

lnPatentikjt=α0+α1Xikjt+α2Controlikjt+γt+μi+ηj+δk+εikjt（1）

公式（1）中，下标i、k、j、t分别代表企业、行业、城市、年份，lnPatentikjt表示j城市k行业中的企业i在t年的创新水平。为比较分析国内市场循环和“双循环”对企业创新的影响差异，本文构建了两个虚拟变量作为核心解释变量，X分别为企业是否仅参与国内市场循环（dom）、是否同时参与国内国际双循环（both）。Control表示其他控制变量。γt、μi、ηj、δk分别为时间固定效应、企业固定效应、城市固定效应以及行业固定效应，εikjt为随机误差项。标准误聚类在行业层面，以控制残差在行业层面的相关性。

（二）关键变量设计

1.被解释变量

现有文献中关于企业创新水平普遍从创新投入和创新产出两个方面进行度量。创新投入主要有研发支出、研发人员数目等，体现了企业对开展创新活动的意愿程度，但投入并不必然转化为创新成果。创新产出主要由专利数量、专利质量等进行衡量，其中专利质量会存在行业差异而不可以进行直接比较，而专利数量是企业直接获得的知识产权，更能度量企业的研发成果。为此，考虑到部分企业当年未有专利活动发生，本文选择上市公司企业当年的新增专利申请量进行加1取对数值处理（lnPatent）来衡量企业创新水平。

2.核心解释变量

本文旨在探讨企业参与国内市场循环（dom）和“双循环”（both）对创新水平的影响。为此，在国泰安CSMAR数据库“企业研究—财务报表附注—营业收入、营业成本”中，根据“营业收入”地区分布名称进行文本识别，将市场划分为国内市场和国际市场。若该上市公司当年收入来源仅为国内市场，则表示企业仅参与国内市场循环，则dom赋值为1，否则为0；若该上市公司当年收入来源同时存在国内和国际市场，则表示企业参与“双循环”，则both赋值为1，否则为0。与调查企业的营业范围相比，本文根据营业收入来源界定企业是否参与国内市场循环和国际市场循环更为合理和确切。

3.机制变量

根据前文理论分析，国内市场循环和双循环主要通过资本累积效应和市场竞争效应影响企业创新。为此，本文采用企业资产对数值（lnAsset）测度企业资本累积，而市场竞争则使用赫芬达尔-赫希曼指数（HHI）来衡量，HHI是由行业中企业收入与行业总收入比值的平方和加总而成。

4.控制变量

本文进一步纳入以下企业层面的控制变量：①资产负债率（Lev），采用公司负债占资产的权重来度量；②现金流比率（Cashflow），以公司经营产生的现金流量净额占总资产的比值来表示；③企业年龄（Age），采用当年年份与公司成立年份的差加1取对数值来衡量；④净资产收益率（ROE），采用公司净利润与净资产的比值衡量。

（三）数据处理和描述性统计

本文以2010—2021年A股上市公司为样本，数据来源于CSMAR数据库。其中，剔除金融行业、ST、*ST或PT上市公司样本，为进一步控制公司所在城市，剔除注册地城市属于避税天堂地区（如“开曼群岛”等）的样本，并对所有连续变量进行了1%的缩尾处理。最终包含4 451家上市公司共31 306个样本观测值，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见表1。

四、基准回归结果分析及稳健性检验

（一）基准回归结果

本文首先通过逐步控制固定效应和加入控制变量进行基准回归分析，表2报告了国内市场循环、“双循环”与企业创新之间关系的基准估计结果。首先，同时控制企业固定效应和年份固定效应进行估计，第（1）列结果显示，核心解释变量国内市场循环（dom）和双循环（both）的系数均为正，分别在10%和1%的水平上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表明参与国内市场循环和“双循环”均会显著提升企业创新水平。

进一步加入了企业层面的控制变量进行估计，“双循环”系数的符号与显著性均没有发生改变，而国内市场循环系数的显著性提高到了5%。其次，第（2）列在控制企业固定效应和年份固定效应的基础上，同时控制了行业固定效应和城市固定效应，第（4）列进一步加入了企业层面的控制变量。结果同样表明，国内市场循环和“双循环”都在5%的水平上显著地促进企业创新，即本文的核心假说得以验证。以第（4）列为例，在控制其他条件不变时，企业参与国内市场循环和国内国际双循环，专利申请数量分别提升约17.34%和21.37%。在第（1）到第（4）列中，“双循环”的系数值均大于国内市场循环，且通过了系数差异性检验。这表明相对于仅参与国内市场循环，企业参与国内国际市场双循环对企业创新的促进效应更为明显，假说1得到验证。此外，我国中小企业的发展实践也进一步印证了理论假说，如在浙江义乌小商品城和江苏叠石桥国际家纺城等集聚的中小企业，通过国内市场循环成长为专精特新企业，在“双循环”和内外贸一体化的政策推动下，已经从依靠“低价竞争”转型升级为“创意创新取胜”。

（二）稳健性检验

1.替换被解释变量

在稳健性检验中，进一步考察国内市场循环和“双循环”对企业创新质量的影响。创新质量采用发明专利申请量（lnInvention）和专利质量（Innoquality）来衡量，发明专利相较于其他类型的专利更能代表企业创新水平，在专利数量“爆炸”增长的势态下，专利质量更是体现企业自主创新能力的重要指标。关于专利质量变量的构造，本文借鉴张杰和郑文平①" ①张杰、郑文平：《创新追赶战略抑制了中国专利质量么？》，《经济研究》2018年第5期，第28-41页。提出的知识宽度法计算获得。具体而言，若一项专利使用了更多专利分类号中的“大组”信息，则认为该专利的知识宽度越大，专利质量越高。根据赫芬达尔-赫希曼指数的计算逻辑，在“大组”层面进行加权，计算公式为：Innoquality=1-∑a2。其中，a示专利分类号中“大组”分类所占的比重，专利包含的“大组”分类越多或者差异越大，∑a2的值越小，这表明专利的知识宽度越大，专利质量越高。以发明专利申请量和专利质量为被解释变量的回归结果列于表3第（1）到第（4）列中。第（1）和第（3）列控制了城市、行业、年份和企业固定效应，第（2）和第（4）列中进一步加入了控制变量，国内市场循环和“双循环”仍会显著促进企业创新，且“双循环”的企业创新促进效应更为显著，说明基准回归结果不受指标测算的影响，假说1得以再次验证。

2.调整估计方法

不同的模型估计方法和变量识别会影响回归结果，本部分采用不同的估计方法进行稳健性检验。一是，考虑到部分上市公司专利申请量取值为0，存在零膨胀问题，使用OLS估计可能会对回归结果造成一定的偏误，因此本部分使用Tobit模型和泊松伪极大似然估计（PPML）模型再估计，估计结果依次呈现在表4第（1）和第（2）列。二是，考虑企业专利申请量是计数形式，本文借鉴马述忠等②" ②马述忠、吴鹏、房超：《道国数据保护是否会抑制中国电商跨境并购》，《中国工业经济》2023年第2期，第93-111页。的估计方法，对专利申请数不进行对数化处理，采用负二项回归估计结果呈现在表4第（3）列。三是，尽管在OLS估计中，将专利数进行ln（1+x）的形式转换被广泛使用，但不能否认这种转换形式可能会影响估计系数和标准差。

本文进一步参考Congiu et al.①" ①Congiu R，L.Sabatino，G.Sapi.The impact of privacy regulation on web traffic：evidence from the GDPR.Information Economics and Policy，2022，61，pp.1-19.的方法，对被解释变量专利申请量进行反双曲正弦变换（Asinh）再回归，估计结果汇报在表4第（4）列。四是，本文进一步将被解释变量构造为“是否发生创新行为”的虚拟变量，采用虚拟变量回归方法的估计结果汇报在表4第（5）列。可以发现，参与国内市场循环和“双循环”依然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促进了企业创新，与基准回归结果基本一致，说明本文假说1不受估计方法的影响。

3.内生性处理

考虑到基准回归分析中可能存在样本自选择等导致的内生性问题，本文将通过倾向得分匹配后再估计进行处理。首先，根据企业参与国内市场循环和“双循环”分别进行匹配，采用距离为0.04的最近邻匹配法，进行平衡性检验。结果如表5所示，协变量的标准误在匹配后显著降低，T检验也显示匹配后实验组与控制组无显著差异，表示各组的协变量的选取是合适的。匹配后的回归结果如表6第（1）到第（4）列所示，本文基准回归结果和假说1在缓解自选择偏误的内生性问题后仍然稳健成立。

4.排除其他政策干扰

创新型城市试点是促进试点城市企业创新的产业政策，为了排除该政策的干扰，在基准回归中进一步加入创新型城市试点政策的虚拟变量Innov_policy进行再估计。如果样本公司所在城市j在t年实施创新型城市试点政策，Innov_policyit取值为1，否则为0。表7第（1）列控制了该政策变量，第（2）列进一步加入企业层面的控制变量。估计结果表明，排除了创新型城市试点政策的干扰后，基准回归结果仍保持较强的稳健性。

五、机制检验与异质性分析

（一）机制检验

1.资本累积效应的机制检验

本文采用基准回归的计量模型，使用企业资产的对数值（lnAsset）作为资本累积效应的代理变

量进行估计。回归结果如表8中第（1）和第（2）列所示，企业无论是参与国内市场循环还是国内国际市场双循环，均显著地促进了企业规模扩张，且“双循环”的促进效应更强。企业规模的扩张，意味着生产效率的提高和研发投入的增加，从而带来显著的创新水平提升。

2.市场竞争效应的机制检验

本文使用赫芬达尔-赫希曼指数（HHI）衡量市场竞争程度，HHI指数越大，表示市场集中度越高，则市场内企业竞争程度越低；反之，则企业竞争程度越高。回归结果如表8中第（3）和第（4）列所示，参与国内市场循环和“双循环”对企业竞争程度影响的估计系数显著为负，表示均会显著降低市场集中度，提高企业之间的竞争。通过比较参与国内市场循环和“双循环”的估计系数可以发现，参与“双循环”对企业竞争的促进效应更大，从而对企业创新研发活动形成更为有效的激励机制。

（二）异质性分析

上文基准回归从平均意义上估计了参与国内市场循环和“双循环”对企业创新的促进效应。然而，企业不同的区位优势、股权性质和行业技术水平是否会影响这种创新促进效应？为探究这些因素的异质性，在基准回归模型中分别加入核心解释变量与控制变量的交互项，并通过评估交互项系数来探究这些因素的异质性影响。

1.企业地理区位的异质性

为考察企业所属地理区位的异质性影响，本文对地理区位为沿海城市赋值为1，内陆城市则赋值为0，检验结果如表9第（1）列所示。从检验结果来看，国内市场循环、“双循环”与地理区位的交互项系数均显著为正，这表明沿海城市的企业参与国内市场循环和“双循环”对创新水平提升的促进效应更强。进一步比较交互项的估计系数可以发现，“双循环”的交互项显著大于国内市场循环，这也意味着“双循环”对沿海城市企业创新的促进效应更为明显。

2.基于企业股权性质的异质性

为考察企业股权性质的异质性影响，本文对股权性质为国有企业赋值为1，非国有企业赋值为0，检验结果如表9第（2）列所示。从检验结果来看，国内市场循环的交互项系数为正，但并不具备统计显著性，而“双循环”的交互项系数显著为正，这表明参与“双循环”会对国有企业的创新水平提升更多。其可能的解释为：国内国际双循环能够降低国有企业的市场垄断势力，更大程度地激活其创新动力和创新要素，进而使得国有企业的创新效应更为显著。此外，国有企业还可以依托国内大循环的市场资源和规模优势，加强国内国际市场的内外联动，通过国际研发合作融入全球创新链，从而提高技术研发效率和自主创新能力。

3.基于企业行业技术水平的异质性

参考《战略性新兴产业分类目录》和《战略性新兴产业分类（2012）》，本文将属于以上目录的行业界定为高技术行业，并将行业技术水平赋值为1，否则赋值为0，检验结果如表9第（3）列所示。从检验结果来看，国内市场循环的交互项系数并不具备统计显著性，而“双循环”的交互项系数显著为正，表明“双循环”对高技术企业的创新促进效应更为显著。这也意味着“双循环”主要通过国际市场需求和全球创新网络的溢出效应，引致和促进了高技术企业创新水平提升。

六、研究结论与政策启示

本文在文献综述以及形成的相应理论假说基础上，利用2010—2021年中国上市公司的面板数据，从微观企业层面实证检验了参与国内市场循环、“双循环”对企业创新的影响及其主要作用机制。主要结论如下。第一，无论是参与国内市场循环还是国内国际市场双循环，都会显著促进企业创新水平的提升。更重要的是，参与“双循环”带来的创新促进效应显著高于国内市场循环，这些结论在一系列稳健性检验后依然成立。第二，机制分析发现，资本累积效应与市场竞争效应是国内市场循环、“双循环”促进企业创新的两大主要机制，且参与“双循环”的企业更能有效利用两个市场、两种资源，所发挥的资本累积效应和市场竞争效应强于参与国内市场循环的企业。第三，异质性分析表明，位于沿海地区的企业、国有企业以及高技术行业企业更能通过参与“双循环”实现创新水平的提升。

本文的研究发现不仅有助于深化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对企业创新的作用及其现实影响效应，而且就如何依托国内国际市场双循环实现企业高质量发展和重塑国际竞争新优势，避免落入“封闭的国内单循环”或“低水平数量扩张的低国际循环”陷阱，具有重要的政策含义。

第一，主动参与重塑国际新循环，探索“更高层次”开放合作的新途径。积极参与和发起国际大科学计划、大科学工程，探索建立国际科技创新合作基地，着力打造高水平科研与创新平台，深入推动大科学设施开放共享，持续增强国际创新要素吸附力。在借助国际市场循环补短板的同时，更要以高水平自主创新畅通国内大循环。搭建共性技术平台，全面提升开放共享水平和平台运行效率，支持和引导链主企业在“卡脖子”领域联合开展重大科技项目攻关，促进中国企业创新能力提升以及产业链关键环节和技术的自主可控。

第二，充分发挥市场需求对企业创新的牵引作用，提高国内国际市场的接轨程度。本文的研究表明，国内国际市场的“需求引致”是现阶段我国企业创新的重要牵引力，尤其是在提升企业创新质量方面，“需求牵引”有优于“供给推动”的激励效果。为此，应通过国内市场要素资源的高效配置，提高国内产业链供应链水平，促进国内大循环。与此同时，结合国家实施自贸试验区提升战略，对标CPTPP和DEPA等高标准经贸规则，促进国内外要素资源的高效配置，建立适应在全球范围配置和利用资源的高水平规则体系，形成“双循环”牵动企业创新的内在机制，从而打造安全可靠的产业链和自主可控的创新链。

第三，增强“双循环”的创新促进效应对于不同类型企业的针对性，实行精准化的“靶向”支持。对于创新促进效应更为明显的高技术行业企业和国有企业，引导和支持其以“双循环”主动融入全球创新网络，采取多样化的方式开展国际科技交流合作，在交流中增强自主创新能力。发挥新型举国体制的优势，以国有企业较大的市场资源和规模优势，培育高精尖技术的自主研发能力，以此带动民营企业突破发达经济体的贸易壁垒和技术垄断，以此实现内生式的创新迭代和技术升级。此外，持续深化国内市场整合，为内陆地区企业参与“双循环”创造良好的基础设施和政策环境，通过数字贸易等新业态畅通国内国际双循环，进一步释放地区间的关联效应和规模红利。

[责任编辑：李思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