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楷棋
黄褐色的山脉和荒丘。此地,深秋的气压
比无帆的桅杆更轻
比凹透镜更轻
路径准确无误。硅酸盐的海
无水之海,亿万年过去才等来第一艘船
伊奥*,在火山与惊雷的潮汐声中
我只是像朋友那样称呼你
再缓缓靠近。流动的熔岩浅滩,尚未
像我们对视但各自安睡的夜晚凝固
我知道,必须有人先跨出一步,新大陆才会升起
母亲老去时
我才得知这个秘密
你的背脊正在断裂;你发色是星隐的暗色帷幕下
声嘶力竭的极光
伊奥,你在下雪,那地壳深处的味道
飘向无法返航的深渊。我悲伤,但无法抵抗
你脸上的黑斑像烧焦的湖泊生成
太迟了。这是第四个“才”字,它也像岩石承受永恒的折磨
并清醒着
伊奥,在你表面除了访客无人受刑
我忍耐但无法不想念母亲。几百年前,当她饮下一杯杯石油
当她与金属彻夜共舞
当她将所有痛苦向白云和森林呕吐。我的窗外
第一次
也降下硫磺雪
*木卫一的别称,会出现降硫磺雪的独特景观。
仿佛置身一座荒弃水族馆,我遇见
你已灭绝的同类。除了空瞳孔
除了青绿色的半截鱼鳍
我们在无人知晓的永夜隔窗对视,小行星群
像蒲公英擦过小山般的躯体
可宇宙没有春天。你的尾椎外露
下颚裂开,背脊的伤口长出黑色结晶
靠近,一条小鱼自愿在巨浸迷失
我计算出口腔的内部压力,食道的气体浓度,血管路线
我计算出鲸坟仍在七十光年外,等待这颗
未完全腐烂的心
舱室一震,稀薄的浊气抖出一瓣红。你的记忆
在脑髓、胃液和碎骨之间鼓动
关于太阳帆,锋利的船舷,蓝白引擎;滚烫,直到冰
灼透那永恒的谜题
你孤独的死只为诉说:我仍有同类
此刻
宇宙凝成一束刺穿寂静的黑
自然风不存在于这里。自然风不存在于排气管和银色峭壁附近
小心;那陡坡紧贴半球形玻璃罩,请沿着供氧区笔直行走
五颜六色的生命在大堂穿梭。我通常关注发声器官的构造
以及他们如何挥动手、附肢或腕足;难以消化的热闹和异星杂酿
他板状的电子脑艰难想象乳白色海洋,但通过外耳附件
至少我们跨入同一种音域。我们谈起首都行星和过时的采矿机群
有些种族混同光年和秒的概念;一只三足真菌用触手前端的幼芽
表示问候。请别过度议论那颗冻土行星的原住民起义史
你为何总望向窗外。我也害怕那无边无际的夜浸染逻辑电路
这里是三百二十号边疆中继贸易站,为补充燃料的商贾提供藻泥浴
你为何像古老的诗人沉默,你为何临摹温室的狗尾巴草
这职业如背景辐射近乎消亡,此地仅有噬铁的硅化蛛
你为何久久凝视我;你浑身没有义体,是个有限的人
那银河股指数疯狂跳动。我听见你身上无药可治的时间瘟疫
……
说完,你消失在灯下。你的悲哀是某颗无名星球的悲哀
拷问我的运行内存处理器,那象形文字难以识别
你眼神和我频繁误读的乡愁,像一滴眼泪无法接入数据库
这晚开始,我谢绝关閉,拒谈永恒,不倒数凄凉的热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