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韵
兔子,在大多数人眼里是非常可爱的动物,甚至有相当多的家庭会把兔子当作宠物饲养。但是,在澳大利亚,疯狂生长繁殖的野兔已经严重影响了农业生产和生态环境,甚至导致土壤退化、水土流失、生物多样性退化等多种问题。一百多年来,澳大利亚人一直在想各种办法消灭兔子,直到今天,他们依然在“战斗”……
引进兔子
1859年,已经在澳大利亚定居的英国庄园主托马斯·奥斯汀觉得生活太过无聊,决定让他的侄子从英国给他送几只兔子过来,供他在闲暇时间打猎消遣。他的侄子立即抓了24只穴兔、5只野兔送上了驶向澳大利亚的英国货船闪电号。
仅有几只兔子,托马斯并不舍得将其全部猎杀,所以他常常只追不打。
而澳大利亚土壤肥沃,草场丰富,最重要的是,没有兔子的天敌豺狼虎豹等动物。这几只兔子在庄园里没事就啃啃草皮谈谈恋爱,很快就繁殖开来。托马斯看着自己庄园中随处奔跑的兔子非常开心,常常邀请各界名流来家里打猎。
托马斯的庄园随之成了王公贵族们喜爱的狩猎胜地,很多人专门来这里猎兔子。爱丁堡公爵来了一趟就打了300只兔子,他高兴地奖赏了托马斯:“你家的兔子多,打起来太过瘾了。你要多养一些,下次我再来!”
托马斯非常高兴,他一直为没有机会搭上上层关系而发愁。现在机会来到面前,他自然要好好把握。托马斯迅速建了几处养殖场,专门用于兔子的繁殖和培育。
兔子本来就是动物界有名的“繁殖机器”,因为有双子宫且可以轮流工作,一只健康的母兔一年最多可以生20多只小兔,而这些小兔从出生到性成熟仅仅需要半年的时间。
在这种情况下,托马斯拥有的兔子越来越多,他甚至把兔子放到南澳大利亚的卡普达野外,让它们自由生长繁殖,以满足富人们野猎的需求。
托马斯还没借此飞黄腾达,就收到了法院的传票。周围几个农场主联合将他告上法庭,理由是托马斯饲养的兔子到处啃食,糟蹋庄稼,抢夺牛羊的草料。
托马斯毫不在意农场主们的指控:“不过几只兔子,能够吃多少草,而且它们那么小,怎么可能抢夺牛羊的草料!”农场主们带他去看证据:“哪里是几只兔子,现在起码有上万只兔子在野外吃草。我们的牛羊都没有牧草可吃了!”
看着眼前广袤的土地上成群结队的兔子在奔跑,草场也被啃食殆尽,托马斯才紧张起来,他急忙让仆人们挎着枪去猎杀兔子,但是他们猎杀的速度怎么也赶不上兔子的繁殖速度。
从此以后,这些兔子便以平均一年130公里的速度向澳大利亚全国各地蔓延。数亿只兔子啃食草地、庄稼,农场主收益大减。
澳大利亚的几个大农场主只得联手灭兔,一场人类和兔子的对决正式打响。只是当时谁也没想到,这一场战争持续了上百年。
几大农场主费尽心思组织民众猎杀兔子,却被兔子弄得筋疲力尽,毫无招架之力。兔子越来越多,逐渐演变成澳大利亚的生态灾难。
如果兔子是在北美或者欧亚大陆泛滥的话,并不一定会引起这么严重的后果。但是澳大利亚气候较为干燥,地形以山地丘陵为主,土地覆盖度较低,原本生态就很脆弱,强大的兔子军团来到后,更是啃食的寸草不生。澳大利亚植被破坏后,水土流失严重,各种自然灾害泛滥。
兔子还危害澳洲本地食草动物的生存安全,它们不但和澳洲本土的有袋动物抢草吃,甚至还霸占他们的洞穴。
虽然像沙大袋鼠、黑纹袋鼠、尤金袋鼠这样的大袋鼠,跑跳俱佳,受兔子的冲击比较小,但那些体型小又跑得慢的动物就难免遭殃,种群数量严重减少——而这些小型食草动物才是澳洲的主要动物。
渐渐地,澳大利亚政府再也坐不住了,野兔的到来让澳大利亚畜牧业遭受重创,兔子的存在,使澳大利亚的羊毛减产一半以上。
为了控制兔子的数量,澳大利亚政府提出“全面灭杀兔子”的口号。一时间,全民老少齐上阵,只要能扣动扳机,就挎枪猎兔,共同对付泛滥成灾的兔子大军。
猎杀的效果虽然很好,但只有人类活动区域内的兔子减少了,其他区域的兔子一只都没少,一旦人类猎捕停歇,它们很快就卷土重来。
悬赏灭兔
“猎杀计划”失败了,澳大利亚政府无奈之下悬赏25000英镑寻找“灭兔”高手,在民间广泛征求消灭兔子的方法。
远在法国的微生物学家巴斯德听到这个消息后,带着他研究的生物试剂来到澳大利亚。他夸下海口:“我的生物试剂在法国时屡立奇功,一定能够消灭澳大利亚的兔子。”
巴斯德來到澳洲并查看了澳洲兔子泛滥的状况后,决定在兔子身上投放鸡霍乱杆菌(一种细菌,而非病毒),想通过鸡霍乱杆菌的传播消灭兔子。
消灭兔子,却用鸡霍乱杆菌,为什么不直接用兔霍乱杆菌?一个叫米勒·克里斯汀的加拿大年轻科学家对巴斯德这位科学巨匠提出了质疑:“兔霍乱杆菌只会让兔子得病,不会殃及其他动物,应该会比鸡霍乱杆菌更有效。”
巴斯德却坚持要用鸡霍乱杆菌。鉴于巴斯德是鸡霍乱疫苗的研制者,对鸡霍乱杆菌十分了解,澳大利亚政府选择忽略反对的声音,支持巴斯德。
巴斯德将他引以为傲的鸡霍乱杆菌投放之后,静待兔子批量死亡的消息。没过多久,确实传来了动物大量死亡的消息,只是死亡的都是农场主的牧羊犬和家禽。
大批的农场主带着死去的家禽和牧羊犬来到巴斯德家门口要求他给个说法,巴斯德看着愤怒的人群,灰溜溜地从后门溜走,直接回了法国。
接着上场的是一个名叫威廉·罗迪叶的伪科学家,他向政府献计:“减少了兔子的交配,兔子自然就会灭绝。只要我们把抓来的兔子中母兔子杀死,公兔子放回野外。公兔子没有母兔子后就会发疯,到处乱咬兔子,最终把兔群其他兔子都咬死。”
好在政府部门中还是有明白人,回复威廉说:“您把这个办法写成论文发到学术期刊上,通过同行审议,那就可以推广。”
威廉真的写了一篇相关课题的论文,但随即遭到了专家们的反对。
不过从威廉的胡思乱想中就可以看出,当时澳大利亚人为了消灭兔子真是绞尽脑汁。他们还想出把兔子做成美食,让人们把兔子吃灭绝。可惜野兔兔肉并不美味,大家根本吃不了多少。
为了消灭兔子,澳大利亚各州政府也做了巨大的努力。1883年,新南威尔士州政府颁布了《兔子滋扰法》临时法案,该法案正式将野兔标记为有害动物,并号召人们用尽一切方法捕杀野兔。1884年到1886年,澳大利亚的维多利亚州政府拿出3万英镑,鼓励人们猎杀野兔,拿去吃,去制作兔毛产品。在这两年中,人们一共消灭了188万只兔子,维多利亚港口运输出海了上百万张兔皮毛。
正当政府为阶段性胜利庆贺时,却没想到人们开始阳奉阴违。他们一面杀死一些兔子,将兔肉、兔毛卖给商人获取丰厚的利益,同时拿到政府的“杀兔补贴”。另一面为了防止兔子滅绝,他们又偷偷放掉一些兔子,让兔子继续繁衍生息,确保他们的财富之路长长久久。这个计划再次失败了。
时间来到1901年,肆虐的兔子光顾了澳大利亚某高官的农场,将农场里的草皮啃得坑坑洼洼。高官气得发布命令:“再次围剿兔子,既然杀不光它们,那就修栅栏把它们隔开。”
不久,政府在西澳大利亚建立了一道从北到南横跨澳洲大陆的栅栏。1907年完成的1号防兔围栏长达1834千米,是世界上最长的不间断铁栅栏。三年后,政府又建立了2号和3号防兔栅栏。
除了这三道栅栏,部分有钱的农场主还在自己家的农场建了高篱笆,防止兔子的进入。这个举措短期内很有效果,阻拦了兔子西进的脚步。但是沙尘暴很轻易就能在铁网上撕出一道道口子,一场山火下来也能轻易放倒上千根木桩。
尤其是谁也没想到兔子会打洞,它们很快突破栅栏的限制。数百里的栅栏下大小不一的洞穴数不胜数,兔子们沿着洞穴畅通无阻的东跑西颠。
轰轰烈烈的“栅栏行动”就这样失败了,举国上下嘲笑政府的失策,甚至有报纸发出漫画——兔子在栅栏的两侧打网球,用以嘲讽此政策的无用。
病毒灭兔
久而久之,澳大利亚的兔子超过了100亿只,人们谈兔色变,苦不堪言,政府甚至规定除了魔术师外,任何人不得养兔子。但即便如此,兔子的数量还是越来越多。
有人想到“天敌疗法”,既然人类灭不了兔子,就让它们的天敌来消灭它们吧!在英国,兔子的天敌是雪貂、狐狸和黄鼠狼,于是英国人便将这三种动物带到了澳大利亚。
雪貂、狐狸和黄鼠狼最初来到澳大利亚时确实吃了一些兔子,但很快它们就出现了不同的问题。首先是雪貂扛不住澳大利亚寒冷的冬季,接连不断地死去。接着狡猾的狐狸和黄鼠狼发现兔子奔跑速度太快,很难追捕,它们转而追捕澳大利亚本土奔跑速度缓慢的有袋动物。没有消灭兔子,反而减少了本土动物的数量,这让本就失衡的生态系统雪上加霜。
澳大利亚政府无奈之下只得反过头来猎杀狐狸和黄鼠狼。经过一番折腾,澳大利亚政府彻底怒了,决定用科技手段消灭兔子。
政府最先选择的是毒药战,他们将毒药装进炸弹中,然后让携带炸弹的轰炸机在兔群上方合适的位置投下炸弹。炸弹炸开后,毒药四溢,兔子被毒死大片。但是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打法同时误伤许多其他动物。毒药散开后很多沾附在草上,牛羊吃了有毒的草后出现大面积死亡。
许多农场主带着牛羊的尸体到法院和政府门前大闹,要求政府赔偿损失。澳大利亚政府最终只得先道歉后赔偿,轰轰烈烈的毒药战就此落下帷幕。
各种灭绝办法都没奏效,兔子的数量依旧成几何指数增长。澳大利亚政府消灭兔子的决心越来越强烈,他们不断地寻求各种方法灭兔。
经过半个世纪不懈的努力,澳大利亚政府终于找到了兔子最致命的敌人——病毒。他们最先使用的是来自于美洲的粘液瘤病毒。这种病毒依靠蚊子传播,会让感染的兔子产生粘液瘤、失明且在14天后死亡。最重要的是,这种病毒对人类、牛羊和澳大利亚的其他动物都是无害的。
粘液瘤病毒无疑是杀死澳大利亚兔子的最佳武器。果然,通过蚊子粘液瘤病毒迅速传播,大量澳洲兔子死于此病毒。至1952年,人为制造的兔瘟让澳洲兔子死亡率高达99.9%,兔子在澳洲灭绝指日可待,就快要实现“无兔之国”了。
澳大利亚举国欢腾,甚至连媒体都发出报道:比澳大利亚建国还早出现的幽灵(指兔子),将在这片大陆上被彻底消灭。
可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幸存下来的那0.1%的兔子居然扭转了澳洲兔的命运。这些兔子通过了残酷的“自然选择”,免疫力有了质的提高,它们的后代逐渐进化出了抵抗粘液瘤病毒的能力。那么,为什么这些兔子会活下来呢?
一方面是兔子对病毒进行了选择。这种病毒在传播过程中突变了很多亚型,有的毒性较强,有的毒性较弱。由于病毒必须依靠宿主才能生存、繁殖,那些毒性较强的病毒随着它们所寄生的兔子的死亡而消失,毒性较弱的病毒却存活了下来。这种低致死性的病毒逐渐传播开来,数量上远超那些高致死性的病毒,并最终代替后者。
另一方面,病毒也对兔子进行了选择。抵抗力较差的兔子因死亡而被淘汰,抵抗力较强的兔子侥幸存活了下来,经过一代又一代的选择,兔子后代的抵抗力也越来越强。
病毒的毒性越来越弱,兔子的抵抗力越来越强,最终导致兔子和病毒共存,兔子的数量开始回升。
到1980年,病毒对澳洲兔子的致死率已经下降到40%,虽然每年澳大利亚仍会暴发这种粘液瘤瘟疫,但它对兔子数目的控制已远没有刚开始时那么奏效了。澳大利亚离“兔子清零”的目标仿佛越来越远了。
1990年,这些对粘液瘤病毒免疫的兔子数量再次恢复到了6亿只左右,大有卷土重来之势。
澳大利亚政府苦不堪言,只能寄希望于生物学家研发新的粘液瘤病毒,以期提高兔子的死亡率。所以当第一例兔出血病(RHDV)出现时,澳大利亚的生物学家们都十分兴奋。当他们知晓此种病毒具有极强的传染性,会让感染的兔子一两天内大出血死亡后,便将此病毒引入了澳大利亚。
最初引入此病毒时,澳洲兔子的死亡率极高,但是还是有部分兔子活了下来。这些活下来的兔子四年后便对此病毒免疫了,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大繁殖。
结果很明显,即便研发出新的病毒,按照病毒学和进化论的规律,病毒与澳洲兔子的斗争只会是新一轮的历史重复。
1995年澳大利亚又培育出一种携带兔类致死传染病病原体的苍蝇,能在兔子中传染疾病,以减少兔群数量。结果和之前历次战斗一样,最初成绩斐然,后来兔子越来越适应这种病原体,病原体便不怎么能够危害兔群了。
目前澳大利亚的科学家们依旧在绞尽脑汁,引入多种病毒,不断尝试各种不同的生物控制方法,防止灾难重演。从20世纪中期到现在,澳大利亚已为消灭兔子花费了上千亿澳元,并且这个数字还在成倍的增长,兔子大军却依旧欣欣向荣。
2017年生物学家换上了一款新武器帮助澳大利亚灭兔,这是一种能够引发兔子出血死亡的病毒——K5。但随着时间的推移,K5的效果也在逐渐减弱,有些投放点周围的兔子数量只减少了三分之一。
K5并不是最终的答案,而澳大利亚人寻找K5替代品的工作一刻都不敢停止。
编 辑/叶正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