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主性理念下青少年心理治疗空间设计研究

2024-05-11 10:12张序媛
美与时代·上 2024年3期
关键词:空间设计自主性

摘  要:心理健康问题日益严重,是我国年轻人疾病负担的主要因素之一,而传统心理治疗空间设计缺乏人文关怀。针对高度阶层化、高度强制性两大问题,提出新型青少年心理治疗空间设计应在空间布局上具有差异化设置,空间元素上具有易读性,空间过渡上具有隐私梯度。强调通过空间设计鼓励患者自我决定、自我探索以增强其内在动机,提高在心理治疗中的参与度与成效。结合潜意识层面的暗示引导,弱化传统治疗空间中的强制性与压迫性,从而实现以人为本的新型治疗空间。

关键词:空间设计;青少年心理治疗;自主性

世界卫生组织称,在青少年时期缺乏有效的治疗措施,会对成年后的心理健康造成持续性的严重影响[1]。然而,根据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发布的数据,在中国仅有30%的青少年在出现心理问题时,有意向主动寻求或接受专业帮助,这严重影响了青少年提升心理健康素养的进程[2]。本文将从空间设计的角度切入,研究传统心理治疗空间中亟待解决的问题,分析自主性理念对人文关怀型心理治疗空间的指导作用,并以此为基础,探索空间布局、空间元素、空间过渡中的设计理论与方法。

一、理论基础

(一)传统心理治疗空间的现存问题

总体而言,傳统青少年心理治疗空间常以简化的功能性主导,缺乏治疗过程中的人文关怀。由于青少年的心理还处于发育阶段,未成熟的价值观与自我管理能力,使其对环境的影响更加敏感, 他人的评判、误解可能会导致其拒绝参与治疗。研究表明,导致青少年回避或中断心理治疗的三个主要因素是病耻感(stigma)、自我依赖性(Preference for self-reliance)和对治疗的不信任(Distrust of treatment)[3]。然而,传统医院或心理诊所的空间设计会进一步放大这些因素对青少年心理治疗的负面影响,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传统治疗空间布局的高度层级化不利于建立真实的医患关系。中心监控站对于病区拥有良好的视线,而病区常分布于狭长的走廊两侧,这使得医生对于患者拥有控制权、主动权,而患者则处于被动的状态。这种不平等的医患关系导致患者倾向于将医生感知为“治疗师”,而非真正意义上的“人”(如图1)。由此,数据表明将近60%的患者认为治疗师仅仅是在完成工作,对他们的故事并不感兴趣,从而患者难以对医生“敞开心扉”,建立平等的合作关系[4]。

传统治疗动线的高度强制性忽略了青少年成长过程中自我解决问题的意愿。由于青少年处在独特的生命发展阶段,与其依赖他人,青少年往往倾向于自己独立解决问题,这在青春期表现尤为明显[5]。而治疗空间遵循的单一空间导向(由等待区至咨询区至治疗区)以及匮乏的选择权利会加重青少年患者的压迫感,在一定程度上使其丧失自我调节、自我康复的潜在机会。再者,由于治疗模式所需要的正式性,治疗地点具有局限性,常为标准化的小房间,以医生主导的谈话形式加重患者紧张的情绪。因此,青少年心理治疗空间迫切需要改造优化,通过营造舒适的患者体验辅助治疗的进行。

(二)自主性理念

引入自主性理念,为优化青少年心理治疗空间设计提供了新的机会。由于大量文献表明青少年心理治疗障碍,以及上述传统治疗空间的高度阶层化、强制性等问题均与自主性理念具有高度相关性。因此,自主性理念被认为在新型心理治疗空间设计中发挥着重大作用。

其基本原理可追溯至心理学家杰西·伯加明的研究:精神疾病会损害患者的个人自主性,即促使一个人过上有意义生活的能力[6]。结合发展心理学的观点,这是由于当一个人出现精神障碍时,会伴随一种无法控制的痛苦,从而导致其内心的冲突,从人体内部干扰自主权。例如,抑郁症会导致精力缺乏与注意力下降,在大脑形成“意图、偏好、目标”的阶段剥夺个体按照自己的意图行事和实现目标的能力,而长期“意图”与“行为”的不匹配是自主性下降的表现,可能会引发更多的负面情绪,并造成病情的恶化。然而,这也提供了一个通过恢复个体自主性,从而治疗心理疾病的方式。伯加明指出,自主性是一种能够习得的能力,可以通过后天的环境和训练培养,关键在于激发其内在动力(intrinsic motivation),反复达成目标的满足感有助于重新建立“意图”与“行为”的内在联系,患者可以在长期的自我调节过程中,提高自我意识并重新审视内心生活,从而增强自尊、自我效能、认同感等核心价值。

二、空间设计策略

结合青少年在治疗中的需求与自主性理论,新型治疗空间应具有以下特征:在空间布局上要具有灵活性,功能上具有多样性,做到差异化设置,为患者提供多种选择路径,多种治疗方式;同时,被动的空间指引非常重要,易读性是进行安全治疗的前提,隐私梯度的划分与不同程度的感官刺激为患者提供温和的空间过渡,从潜意识层面实现暗示引导,弱化传统治疗空间中的强制性与压迫性,从而实现以人为本的新型治疗空间。

(一)空间的差异化设置

为患者在同一功能分区中提供多样化的空间设置是至关重要的。心理治疗师迈尔·斯皮瓦克将情绪失常的人的行为描述为不透明的,类似于潜意识里对他人的回避,不允许其他人清楚地对其进行了解[7]。因此,成功假设所有患者的偏好,并为每个患者提供针对性强的治疗形式,是不切实际的。那么就有必要提供一系列的场所类型,使患者能够学会自由选择场所满足需求,并学会建设性地利用环境。

以一所中型青少年心理健康中心为例,由于该场所的基本功能包括等候空间、咨询空间和治疗空间,因此需要在每个功能中尽可能提供一系列具有针对性的选择。在等候区,可以为 12~17岁年龄组提供室外游乐场和阅览室,为 18~25岁年龄组提供了艺术长廊和非正式聊天区,除了这些功能性独特的等待区,还可以提供包容性更强的公共活动区,以供不同年龄段的人使用。而在咨询区,除了主流的一对一的咨询室,还可以提供数字化线上咨询室,以及上文提到的同伴支持室。在治疗区中,可以加入不同规模的治疗空间,例如艺术课、园艺课、戏剧表演等,以便患者根据自己的状态与兴趣偏好进行自主选择。

(二)空间的可识别性

空间不仅需要给予使用者感知自身位置的能力,而且需要具有对基础设施直截了当的可识别性,这对引导患者自我决定,自我探索至关重要。这里的基础设施主要包含垂直交通系统,比如电梯、楼梯;以及信息咨询系统,例如接待處、援助点(helping point)。研究显示,如何进入、离开、获取帮助往往是患者在建筑中最关心的问题[8]。如果这些基础问题在一开始就得到解决,并使患者可以在短时间内熟悉周围的环境,使患者更容易放下戒备心理,从而更有信心地进行探索空间。除此之外,透明度也是提高建筑易读性的关键之一,比起上面提到的基础设施,它不仅能加强不同空间之间的感知连接,还可以延伸至建筑之外的街道,为路过的人提供观察内部正在进行的治疗的机会。

因此,在青少年心理健康中心提升空间易读性的空间设计手法可以包括:运用大型中庭贯穿全部楼层提高透明度,而楼梯作为自然动线的标志,放置在中庭并贴近入口的位置,以便患者从内部各个活动场所观察、感知建筑的整体性,并保持潜意识里对建筑持续的好奇与解读;援助点可以缩小规格,分散布置在每一层的入口处,以便患者时刻寻求帮助,缓解其在空间中的焦虑感与不安感。

(三)空间的被动引导

上述对空间元素的调控,为患者创造出一个明确、稳定的物理治愈环境,而被动式指引则着重从潜意识层面对患者进行心理暗示,包括暗示活动类型、社交属性、可进入性等。

根据不同需求引入不同程度的感官刺激,是为青少年患者提供无意识引导的方法之一。根据斯皮瓦克的定义,感官刺激的等级与环境中暗含的可以促进互动的元素有关:低水平感官刺激(Low-level sensory stimuli)可以理解为那些不干扰病人的意识,仅为活动过程的持续性与可靠性提供保证的信息来源,以自然元素为主,例如自然光、流水、树、草、风;而高水平感官刺激(High-level sensory stimuli)则指那些可以刺激人的意识,促使其与周围环境或他人交流的信息来源,例如面对面的座椅摆放、广场中央的临时展区。由此可见,降低刺激水平可以增加耐受性,使人更加放松,并向他人敞开心扉;提高刺激水平,有利于活跃患者的思维,调动积极性。因此,不同等级的感官刺激应考虑患者需求,根据不同功能区进行合理分配。

“静态”与“动态”两个基本空间特征也可以作为被动空间引导的设计方法,主要涉及空间尺度、灵活性与可预测性。在《设计治疗》中“静态”空间通常出现在小而私密的地点,伴随更具有可控性、可预测性的活动;而“动态”空间则通常在开放而宽敞的地点,伴随着可预测性较低、创造性较强的活动,以适应使用者自发性的行为与操作[9]。然而,考虑到赋予使用者可以个性化使用空间的权利,“静态”与“动态”应进行一些融合。例如,在一对一咨询室中,不仅应具备“静态”意义上的固定的门与座位,以便在第一时间为患者提供空间使用的引导,还应具备一些“动态”意义上可调节的便携式设施,例如升降桌、折叠门、折叠椅等,来鼓励患者个性化打造舒适放松的咨询空间,在环境中掌握主动权,以便建立合作型医患关系(如图2)。

(四)空间的隐私梯度

隐私梯度是青少年患者从一个空间顺利过渡至另一个空间的基础,克里斯托弗·亚历山大将其定义为,在空间逐渐增加或减少的隐私程度[10]。正如《环境心理学》一书所指出的,隐私权是个人、群体和组织选择何时、如何以及在何种程度上与他人交流信息的基本权利,它通过允许以特定方式自由行动的可能性,或通过消除某些类型的社会约束,优化个人的选择自由。然而,西瓦东的“亲近-疏远辩证法”指出,精神疾病患者往往具有矛盾心理,即过度依赖通过亲近他人而获得安全感,同时又避免与他人接触[11]。因此,在实际应用中,不仅需要为患者在改变活动时提供温和的过渡空间,还需在活动中心的边缘制造缓冲区,以供患者在进入或退出前能够对活动环境进行观察。但这种对空间的分割不应是无序的,否则会造成无意义的混乱,因此,空间应具有“私人-半私人-公共”的属性划分,并赋予渐进的空间特质。

例如,一对一咨询室的私密性最高,需要具备可预测性高和感官刺激水平低的特点,图2展示了根据这项研究所设计的私人咨询室新原型。私密区的内外空间由实心砌墙明确界定;每个诊室之间都有一条辅助走廊,为患者进入诊室提供了私密性;过道墙壁上还会有一扇可开启的窗户,为患者提供从室内观察走廊访客的机会。与传统诊室不同的是,它包含了一个有家的感觉的室内空间。电视柜和落地灯等各种家具传递出这种熟悉感和亲切感。红砖和木材等天然材料也能唤起童年记忆,这与人类自我意识中的庇护和保护有关[12]。从高层窗户可直观地看到上层,从而进一步了解治疗过程。

此外,半私人空间是完全私密性空间和开放性空间之间的缓冲区。亚历山大认为,半私密空间可以是公共区域边上小而精致的地方,如角落、隔间和凹室。停留在这个区域,即使患者并未亲身加入集体活动,也可以感知到周围环境营造出的团聚感、集体感。此外,此类空间可作为治疗过程中情绪低落的患者的休息室,使其轻易从集体治疗空间中退出,不必被迫继续接受治疗。

公共区域的活动应有不同强度,并且其活动特征从外部具有可预见性。对比艺术课、园艺、戏剧表演此类集体疗法,其可预见性逐渐降低、感官刺激提升,互动性增强,从而增加社交互动。艺术课的感官刺激水平较低,通过增加空间形式的开放性和灵活性,使患者能够适应更复杂的社会关系。与其他空间相比,较大型团体治疗空间的设置更为随意和非正式,这种环境可以视为互动的标志(如图3)。

三、结语

总之,实现青少年心理治疗模式的转变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实践中涉及的方面较多、范围较广。为了使这种自由度、灵活度更高,有机性、可持续性更强的治疗模式面临因过度缺失管控、限制,而对青少年患者引发危险性行为的局面,必须通过建筑语言从以人为本的角度对功能分部、场所设置、空间秩序、感官体验进行详细规划,实现从潜意识层面环境对患者进行暗示与引导,更好地实行自我决策与自我探索。由此,从根本上打破心理治疗中心的传统固有模式,创立具有针对性、人文关怀的独特新型治愈空间,使心理咨询常态化地融入居民生活,提高国民整体心理健康素养。

参考文献:

[1]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Health for the Worlds Adolescents A second chance in the second decade: summary[M].Switzerland:WHO Document Production Services,2014.

[2]傅小蘭,等.中国国民心理健康发展报告(2021~2022)[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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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Wilson C,et al. The Effects of Need for Autonomy and Preference for Seeking Help from Informal Sources on Emerging AdultsIntentions to Access Mental Health Services for Common Mental Disorders and Suicidal Thoughts[J].Advances in Mental Health,2011(1):2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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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Alexander C,Ishikawa S,Silverstein M.Intimacy Gradient.In Pattern Language:Towns,Buildings,Construction[M].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77:610-620.

[11]Sivadon P.Space as Experienced:Therapeutic Implications.In Environmental Psychology:Man and His Physical Setting[M].New York:Holt,Rinehart and Winston,1970.

[12]Coleman N.Materials and Meaning in Architecture:Essays on the Bodily Experience of Buildings[M].Great Britain:Bloomsbury Visual Arts,2020.

作者简介:张序媛,悉尼大学建筑设计规划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建筑设计及其理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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