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云,地下的人

2024-05-04 10:58鲁玉梅
雪莲 2024年3期
关键词:医者

【作者简介】 鲁玉梅,青海省大通县人。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第七届鲁迅文学院少数民族作家班学员、第四十三届鲁迅文学院高研班学员。作品发表于 《民族文学》 《作家文摘》 《青海湖》《雪莲》《瀚海潮》《散文百家》等。

秋天里,透过极具伊斯兰风格的门户,能看见北川河右岸的下治泉民户宽敞庭院里的金鱼草、美人蕉繁茂成一片。

偶有送电器、收废木头的人聒噪着消失在另一个巷口。巷子引我到更深的巷子中。眼见离想去的山岗远了,我临时调整路线,朝清真寺方向走。宏伟的清真寺那么显眼。在那里有间小卖部,试图买杯八宝茶,为接下去的路途蓄积些力气,长胡子白顶帽的售货员告诉我没这种茶。我问有没有简装的那种盖碗茶,他说没有,不进,卖不动。

从小卖部出来,我差点走进一户人家去。那是一户没大门和围墙的人家。那户人家的女主人没怪罪我这个奇怪的访客,而是热情地邀我去她家。我婉言谢绝,向她询问怎么去山顶。女主人说找着学校门沿路走,就会找到去山顶的路。从那个巷子出来,沿路旁沟渠有水的地方走。很快路一转拐进一个谷口去了。谷口闭塞,这条两车道的路,竟占去谷口五分之一的地方。谷口几户人家掏进山体,修建了房子。这些房子都是当今流行在本地乡村的建筑样式:玻璃暖廊,红瓦粉墙,可令人惊讶的是许多院子蒿草封道,探出院墙的李子挂满青果,发黄的杏子被路过的人摇到湿泥里去了。我摇下一只,以为必是香甜可口的,但酸涩的滋味令我倒牙。眼前寥落与谷外繁富有鲜明对比。除寂寞门户,杨树葱葱,流水淙淙,美景却无可挑剔。

一拐,一眼泉倾泻着剔透的水。抬头便看见一条路缠着山坡。路上的土很湿,踩在上面会留下很深的脚印。路旁是白土层,白土层下面是杂乱的砾石。可以看出最上面的土层很松散。谷口弃室而去的人们,就是因为白土随时都有塌方危险,才舍离而去。

路把我引到一块田里,然后我看见连着这块田的是另一块田,連着那一块田的又是另一块田。等我爬完所有的田,我便看见了烽火台:它是用白土夯筑的两块呈L形的墙,下宽上窄,布满铁锹和十字镐印,它高处麦田的地基,乱乱长着些张皇失措的草。土墙饱经沧桑,破败苍老。

风吹着谷口。风吹着谷口的草,吹着小蚂蚁、小蚂蚱、小蝴蝶、吹着高处这些卑微的小生命。吹黄了一道道梯田的麦子和小小的我。

塔尔桥是座百米的梁式桥,桥下的北川河浑浊,流速平缓,在百米河床上摇曳出很多小曲湾,搁浅处有从上游冲下来的枯树。河床上长着河坝柳和一些柔软的草。在河床草与汤汤河水之间有群野鸭。天空阴郁,河水翻滚,鸭在水面浮游觅食;天空晴朗,河面波光粼粼,鸭在河中宛似飘荡。

河桥上有很多风吹来,那些风有时是横着吹的,有时是斜着吹的。在河岸边,风被赋予自由行走的品格。卵石、尘土、野草都被赋予各自特别的品格。它们或躺或匍匐在河的两岸,散发出黯然的气息。

走在塔尔的街头,牛羊肉和混合调料的味道浓重,两边商铺出售成衣;附近农户打制的农具,茶炊用具摆在木隔板上;大遮阳伞底下农用三轮车堆着辣椒、西红柿、茄子、韭菜。以前能看到新鲜紫葡萄,可自从承包大棚的外地人走后,再也见不到这种甜度欠佳的葡萄了。塔尔街头,冷不防从偏窄巷子开出一辆沃尔沃或者阿斯顿·马丁来。肉铺内的回族男子鼻梁高挺、冷峻,把去了头和四蹄的牛用砍斧分劈两半;精巧的回族年轻女人,最擅经商。

塔尔镇下面的中庄村,正午的阳光呈金黄色。庄子很安静,只有风一遍又一遍路过。汽车和鸣笛声隐藏在远处某个地方。巷子的灯是古老手提灯样式,久远的感觉。巷子里都是花,荷兰菊、金鱼草、石竹、麦蓝菜、蓝色矢车菊。

凉州庄路旁金盏菊异常艳丽,雀鸣嘹亮。那些门户不似塔尔湾紧闭。两个黑纱巾的老妪站在门口聊天。从敞开的门庭看到西葫芦长得很肥沃,鸡腿葱葱郁。菜园旁用一块大防水布盖着一大垛麦草。果然不远就看见几只奶牛在棚子中静卧。在牛棚旁边有几个小孩子在做游戏。小孩吵闹着一个话题,脸上的汗渍里满是尘土,他们煞有介事的表情足以令人开心。他们父母手里的钱币有牛乳的味道,他们这些小孩身上也有,他们令这地方活色生香。

正午投在路两旁的杨树上面的阳光,把乡间的风景装扮得富有梦幻色彩。一侧的树把阴影拓在这条曲折的乡村道路上。那深密的树阴让道路曲折、深邃。风摇着路边的披碱草,摇着草叶。

正午的时光就这样子在童话一般的情景中摇曳起来。于是,所有的事物都那么生动,那么梦幻。风走过来的时候,吹得树也摇晃,路也摇晃,飞在路旁草丛间的粉蝶也摇曳起来,走在乡间小道的我也摇曳着,仿佛这里所有的一切都饮了几杯白酒。粉蝶引来一只灰衣鸟雀,它在路上跳,身体轻盈极了。

突然有片云逼过来,使望得见的路浓重起来,卖草莓的三轮进了这片浓重,我也进了这片浓重。又突然那片浓重后面跟来一片亮晃晃的光。

这光很快又跑到路尽头有村庄的地方。而我也要像那片亮光一样到那个有村庄的地方去。

深潜的河州庄比凉州庄安静,远远闻见鸡鸣和孩子略带卷舌的说话声。这里户门虚掩,政府组建的光伏产业园延伸到这片村庄。路对面昔日红红火火的农业观光项目恢复常态,沿途所见大棚篷布破损,土砌的后墙长满荒草,不景气衰败的样子。

河州庄下去便是桥头镇四号桥了。从河州庄到四号桥这段路正在修两车道的水泥路。尘土飞扬的路旁见一工厂模样的地方,从一位在路旁整理菜地的妇女口中得知这原是大通造纸厂,倒闭后租给一回民老板堆放沙子用。越往下走越热。发现路旁没有随风摇曳的树木,有的是一辆辆车,小轿车、工程车。我知道自己出了河州庄。

图 谱

藏在《青海野生观赏植物图谱》里的气味钻进我的鼻孔。就好像夹在扉页里的那些植物活了一样,她们的气味在我的鼻间萦绕不去。再细细闻,那里隐隐有着一股阳光的气味,我便知这书之前在中药铺中待过很久的时间,它的主人应该是个医者。医者肯定将它置在案头,以供闲暇时方便翻阅。那些飘散在空气的中药味和透过玻璃窗的阳光,日复一日地浸染了这些精美图片和简约文字。这是本精美的铜版纸印刷品,图片佐以文字的形式,详详细细记录了生长在我们这个海拔高度的各类植物,还有这些植物的药用价值和观赏价值。医者肯定想通过阅读上面的文字和图片,来掌握这些植物的医用价值。我还可以进一步推断出医者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很多年轻人更愿意通过网络的方式来获取知识。这本2013年印刷的书,书角、书耳、书脊无一磨损的痕迹,堵头布是条很喜庆的大红布条,书品相八成新,于是我进一步推断医者心情恬淡,总悉心关照身边事物。后来医者没有再翻阅它的机会,也许他的人生谢幕,也许他要到远处儿女家去安度余下的时光,总之他与这本书分开了。之后这本书就到了一名林业工作者手中。这名林业工作者因为工作之需,需要借助这本书,于是将它搁置在书架显眼处。这名林业工作者平常小酌,便用偷得的半日闲邀友至家,把盏宴饮。友人一眼相中这本书。此人是文学编辑,知道鄙人平素写些花草文字,就把这本书转赠了我。以后它与我的一些畜牧行业、文学期刊杂志待在了一起。它深深封存了草药的气味与那些从玻璃窗投进的阳光味,封存了与医者相处的那段时间。某日这本书就以特殊的方式,向我倾诉了它的一段过往,也以一种特别方式让我认识那个医者。奇怪的是此前翻阅过此书,并没有闻见中药味。料想之前被琐事缠身,食不甘味心不宁,书认识到这点,它拒绝袒露。这让我相信书是有灵性的。很多时候,书选择读者,而非读者选择书。

想来这些落在扉页上面的气味和痕迹便是书的履历。这些履历不似人填在四四方方表格里的那些有着日期,有着证明人的文字。这些明明白白写出来的履历,有时出于虚荣和别有用心而被删减或者增加。但书籍扉页里隐藏的气味和留下的痕迹,无不原原本本记录了它一切过往。它们成功逃离了虚荣和别有用心的利用。

我书架上还有一本西式面点书。这书有些年头了。当初买它时,在扉页写下“购于西宁新华书店”。那时我因为想学西点制作,就从单薄的薪酬中挤出买书的钱。我翻了几页,便隐隐有了想去广州的念头。因为这本书让我知道广州那边茶点制作技艺是数一数二的。后来,我带着这本书去了一家酒店后厨,在那里我遇见那位好心的胖姐姐。她的饭菜里,灯笼椒永远不会缺席,她尤其喜爱青花椒,不爱吃面食,面对我做的香豆花卷,永远是一副很抱歉的表情。她去老家攀枝花,回来后给我带了一大包苦丁茶。她说这个去火。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看出我虚火旺盛的。西式面点书旁有本没有了封面的扉页发黄的诗集,有拜伦的“海黛没有忧虑,也不要对天盟誓,因为她从未听过谁会欺骗一个纯情少女”的诗句。那时,我每因为想去广州而备受煎熬时,就会读拜伦、济慈和艾略特来寻求慰藉。我每换一个上班地点,就会把它们带在身边,似乎有意激励自己一般,要做最好的茶点,不管遇到多大困难都不能放弃。后来我还是放弃了。但我并没有让这两本书流落到西宁街头。我把它们放到娘家的书柜中,它们就与兄长的高中课本在一起。后来我结婚时,妈妈让我把该带的东西都带上,我就从书柜中找出这两本书。现在它们在我书架上,像两个拄杖的老者。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分开过。它们成为置放我记忆的器皿。

这么些年过去了,我惦念着胖姐姐的好。真的,遇到好人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一套农牧行业教科书顺理成章占据了书架的一部分。翻开那些书时,我甚至惊讶到出声。我在一段阐述“生物钟”文字底下划线做标记,并且勾画出了应该要做的课后练习题,有几张甚至被折叠了起来。那是当时老师让我们做重点学习的内容,因为考试一定會涉及到它们。我凭借着它们甚至考取了饲羊工的工作证。最后这个证成为最无用的证,我一次都没有用它来为我的履历镀点儿闪亮的色彩来,也是最后,它成为那些最本真缄默的证明。

这些书的旁边是一本《本草纲目》。凭借这本书,我知道了原来所熟悉的草木原来有着很多别名。这些别名在这本书里代表着五行和五味里的一种。《本草纲目》记录了我怎么笨拙地成为一名畜牧工作者。这本书里夹杂着来苏尔、苏打、黄芪多糖粉的气味,封面上留有生理盐水和青霉素的痕迹。

也许是我出身非医者的原因,我从不把这本书当做医学书来读,也不把李时珍当医者,在我眼里,《本草纲目》是本很棒的散文集子,著书的李时珍是位非常了不起散文家。

书架上我总给旧书留了位子。三号桥有个旧书摊。卖书的是个煤矿退休的阿姨。只要到了附近大通技校和七中开学时间,阿姨每天就在旧床单上齐齐摆放着八九十年代出版的文学期刊,还有武侠小说、养花种树、编织毛衣、烹调技术、养牛养鸡、保健食疗、电工技术、孕期保健等方面的书籍。一来二去,我和卖书阿姨熟识了,就知道她因为有个智障老姑娘要养,所以她得卖旧书赚钱。就在卖书阿姨的书摊那里,我淘到铁凝的短篇小说集《长街短梦》。此书的封皮和扉页泛黄,开头扉页上印着“青海桥头铝电有限公司工会图书馆”的字样。毫无疑问,这本已开始泛黄的书,曾捂热过多少铝厂年轻人的心呀!他们没有见过铁凝,但是读者眼前的文字,就像她和他们在谈天说梦,那些没有实现的梦,那些已经实现的梦,还有那些街道,那些洒满青春的长长短短的街道。这些承载着梦想的文字带着年轻人的体温,也散发着书摊阿姨艰难日子的气息,令我的心那么痛。

低处生命

春分时节的雪很清瘦,捂不住这两天刚打了花苞的榆叶梅枝。王红说下的不是雪,是泥。

她说得对,因为她的卡罗拉上都是小泥印子。但不管怎么样,空气终于有了点湿意。足够压下前一天风吹来的尘土。

到达站里不一会儿,站长马文学到了。他剃着光头,是个认真而严肃的人。他刚刚落座,就有一个养猪户来站里问诊,她说抓了个尕猪娃,瘙蛋蛋。多大?马站问。那女的又拿手在站里那条长条椅椅腿那里比划,就这么大。马站给开了四十片虫克星。一会儿又有人来,是给鸡开检疫票的。

我去了下卫生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的卫生间上了一把锁。

半个小时后,张俊和马永贵到了。他们的样子让人想起早上刚刚升起的太阳。然后我、毛师、马永贵、张俊就开了站里的车准备出发。站里留下马站长和王红。他们得要给前来看病的畜主开药以及诊断病畜。有一个白色的随身听模样的东西放在药房窗子上。王红说那是用来买药的。

一会儿又来一个人,口音是附近回族,来给他家奶牛抓一副汤药,说他们家的奶牛乳房发硬。马站给开了药。后来来了两个小年轻,他们要抓生化散。说牛昨天晚上生了,牛胎衣不下。老同学王红说得要抓两副。接着又来一个人,矮个子,身体粗壮。说他家的牛拉绿茵茵的屎。马站说牛吃伤了,给开了药,开的是食母生和乳酸菌素片。

我们先不管了,出门坐车开始去工作。

第一户畜主是下寺咀村叫马伊个的回族人家。车子从村子主干道弯弯曲曲地行驶到他家。只见门口有三只小狗在晃荡,两只是大的,一只是小的。原来他们家有大狗,养时间长了就死了。后来,他们就养了小的。他们家有二十多只藏羊,六十多只牦牛。牦牛身形巨大,可是它叫起来的时候,就像蜜蜂的振翅声。我们去时,马伊个正从河中抽水,给牛饮水。那些牛见到我们,警惕起来。用大眼睛打量着我们。我们去里面一个用废旧钢窗和破门板围起来的羊栅栏里去对付那二十多只羊。

一起的马永贵是个非常认真的小伙子,他是化隆的撒拉族人。用手持端录了畜主资料后,开始录耳标的羊的信息。他是个白净的小伙子,戴一副近视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他的车技很棒,兽医站的那辆五菱宏光就他开得生猛异常。毛师穿着蓝色大褂子,手里是耳标钳。羊耳标是橘黄色的,带在耳朵上就像姑娘带了耳坠似的好看。张俊,正如他名字,是个长着可爱娃娃脸的小后生,白白净净。平常在站实验室上班做实验。因为他没有参加培训,他站在旁边看马永贵怎么操作。畜主马伊个抓羊。后来,陪同的小白也开始抓羊。他不小心抓了羊粪,我就把自己的手套给了他。小白是个白癜风患者,并且不知道为何,他的头发出奇的长,头顶的头发高高竖起在头顶,并且发色为焦糖色。他身形瘦弱,又年轻,抓羊特别厉害。并且他绝对不会看走眼去抓今年新产的个子大的羊羔。马伊个的七头羊都带上了那种棕红色耳标。也许因为刚刚带上的原因,那七头羊就像七个害了羞的姑娘,远远都躲到羊群中去了。然后,我们到马伊个的牦牛圈去逮去年出生的牛。那是些已经有了些许气力和逃跑技巧的牛。想抓住它们得费一些气力。小白抓牛也是特别厉害。他一把攥住小牛背上的毛,牛吃疼,转首回望时小白一把抓住牛的犄角,牛一下就老实了许多,但这些小牛依旧在动要逃走的心思。小白攥着牛背的手这时已经闲下了,他一把提起牛肋窝的毛用大腿掀牛。牛一下躺倒在地,就再也没有逃脱的可能了。牛带的耳标和羊的不同,标牌大,是鹅黄色的。录牲畜信息得鉴别它们的性别。一般犄角粗大多是公的。但是也有个别公牛是不长犄角的。我不知道牛的世界存不存在“以貌取牛”,如果有,我就有点为这两头不长犄角的公牛惋惜了,因为犄角在牛的世界里就如同武士的刀一样。没有犄角,就代表这个武士手无寸铁。女主人是个胖胖的再和气不过的回民阿娘,有只小牛眼睛受伤了,她跑到家里拿了瓶眼药滴到牛受伤的眼睛里。圈小牛的房梁上,两只瓦蓝鸽子在大打出手。我责备那只个小鸽子死命啄那个大鸽子。旁边的阿娘说,那是小鸽子在要食。果然大个鸽子逃似的飞走了,那个个小的鸽子没有放弃,随即也飞了起来。果然那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鸽子。飞翔时,它秃秃没尾羽,飞得狼狈不堪。

我们为马伊个的十八头牛带上耳标。带上耳标的死命逃,没有带上耳标的牛也死命逃,因为不明白接下来,小白的手会不会伸向自己。它们在那个有铁丝网围住的栏内跑来跑去。结果,我们几人的举动彻底惹怒了原来来给我们夹道欢迎的狗狗们,它们汪汪汪地叫着,就连那只乳臭未干的小黄狗也汪了我们,大概在说我们太粗鲁,摔了它们的牛。那只花斑狗都恨不得扑上来扯烂我的裤腿。最后,畜主马伊个把打了耳标的七只羊和十八头牛都参了保。马伊个和他的太太请我们到家里去喝茶,我们说不了。

我们走时,那两大一小的狗狗都没来相送。看来,它们确实对我们生了很大的气。

我们转了几个弯,从村干道穿过,来到一个叫沈永才的回族阿巴家。首先对他们家那排非常气派的小楼印象很深,后来对他们家非常讲究的铁丝网羊圈印象也很深刻。后来,我又对他家羊舍地板印象深刻起来。原来畜主沈永才为了让他的羊有个干燥温暖的环境,从地里拉来玉米秸秆,给他的羊置办了一个“席梦思”床垫。后来我们问他参不参保,他说扎耳标可以,但不想参保。不想参保的人多半是不想把保费白白交给保险公司。看看他家气派的小楼、院子,一只器宇轩昂的大狗和白净整洁的大小羊,还有他自信的神气,怪不得他们家一年当中连一头羊都死不了。我们给他们家十一只羊扎了耳标,就开始转第三家。

第三家的畜主叫冶秀兰,是个瘦高、清秀的回民阿娘。她家的羊圈是三套间,一个房间住着生了羔的母羊和羊羔,一个房间里住着即将临盆的母羊,一个房间里住着延后几天才产羔的母羊。那些生产的母羊看见我们闯进它们的家,开始惊慌失措地把羊羔藏在自己身后。而那些延后几天才产羔的母羊看见我们,简直个个都似张飞般睁着一双铃铛大的眼睛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随时想要进攻一般。我们没敢惊动待产的母羊。它们这个时刻是最脆弱的时刻。

寻找第四家畜主费了些工夫。因为下午我们是去上寺咀村,村里的防疫员不是小白,而是换了一个在村子开药铺的人。为了不耽误挣钱,他给畜主打电话来引路。这次为我们引路的阿娘骑着电动三轮车慢慢走在前面。小马有些着急,就走到她前面去了。走到半道也不见阿娘的电动三轮跟过来。张俊说哪家有羊粪蛋儿,就是哪家。我们把车停下来。这家果然就是今天的第四家畜主马尔沙家。可以看出这是一家儿女孝顺的人家。他的儿子儿媳都钻到羊圈捉羊,就连他瘦弱的老婆子也帮着捉羊。这个场面真的好。

今天的第五家畜主马生清接到防疫员的电话,把羊赶到羊圈里了。我们进圈后,那些羊激动地跑来跑去,空气立刻弥散着羊粪味。为了不让羊跑来跑去,畜主马生清拿来木梯、门板等很快就搭了一个圈羊的栅栏。羊粪味似乎小了一些。我们始终没有见到畜主老婆子或者儿子儿媳妇之类的亲人来帮忙。小伙子张俊已经学会如何操作手持系统机器。这次就由他来录入信息,而马永贵开始捉羊。他捉羊的技术也不错,但比不了下寺咀的小白。不过这个撒拉小伙子真不错,开车不错,性格沉稳,吃苦耐劳。听说他找了我们大通的姑娘。我們大通姑娘眼光好。

然后我们开车去了城关所辖的林家台,那里的畜主马艾海买饲养牦牛,但他的牦牛都在河滩,于是我们商定把时间定到明天下午三点。

这一天我们为城关五家畜主六十一头羊、十八头牛扎上标明它们身份证的耳标了。然后回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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