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阳珣
那天回家,父亲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拿出一张百元大钞,在他眼前晃了晃,让他赶紧藏起来,别让母亲发现。他斜看一眼,拒绝了。在我的好心劝说下,他才打开那空荡荡的钱包,把百元大钞放进去。想到父亲这回终于不用憋屈地向母亲讨要五元钱了,我心里暗暗得意。
没过一会儿,母亲回来了。父亲忙不迭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重物,紧接着打开钱包,把刚才那张百元钞票递给她,“这是女儿孝敬我的,现在上交给领导。”母亲瞄了一眼:“又不是给我的,你就拿着呗!”“还是交给领导比较放心。等有需要,我再向您申请。”
这一幕似曾相识。每逢月初,父亲就将每个月的工资悉数交给母亲,却从来不留一分钱给自己,连理发的钱也得向母亲讨要。每次他都跟在母亲身后,轻声唤道:“要理发了,有五元钱吗?”“这点儿私房钱都没有吗?”父亲可怜巴巴地望着母亲:“都上交了,一分也没有了!”他双手朝上,一张崭新的紫色五元缓缓落在那双满是裂纹的手上。他冲母亲咧嘴一笑,轻轻地放进胸前的口袋里,拍了拍,哼着小曲儿往理发店去了。
正是父亲每次向母亲讨要五元钱时的卑微眼神,让我不禁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偷偷给他零花钱,让他花个够。
这不,我刚刚上班发了第一个月工资,就赶紧给父亲零花钱。可他为什么又上交给了母亲?趁母亲在厨房忙活,我偷偷质问他。父亲望了望厨房,对我说,以前生活苦,让母亲掌控钱是给足她安全感;后来她把这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條,为他减轻很多负担。“这就是我最大的财富,我还在乎那一百元吗?”
我似懂非懂,又追问:“至少可以拿去理发啊?”
谁知,父亲从茶几底下掏出一套理发工具,说以后在家理发,省下来的五元钱给老伴儿。他得意地摸了摸头,向我展示母亲给他理的新发型。
看着父亲那快剃光的银发根,听着厨房里“欻拉”的炒菜声,我仿佛听见母亲推起电动剃刀,在父亲的银发上轻轻游走,嗡嗡地轻颤,似在呢喃,在细语……
选自《婚姻与家庭·婚姻情感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