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岁红

2024-04-30 11:51伍剑
雪豆月读·高年级 2024年4期
关键词:唱戏梳子大街

伍剑

春末,母亲也病倒了,整夜整夜地咳。一天,母亲握住翠姑的手,无力地说:“伢啊,娘怕是好不了了……你爹又不着家,我想把你托付到外婆家,可你舅娘也不是个善角,你得自己讨个活路啊……你喜欢戏,兴许唱戏是不错的活路,就算不能成角儿,至少也有口饭吃……不过,还得你自己拿主意。万事无贵贱。”

听了母亲的话,翠姑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没过多久,母亲去世了。母亲的丧事办得极其简单,丧事结束后,父亲照旧出去喝酒。

不到一年的时间,翠姑先后失去了两位至亲,整个人都变了,像没了魂儿一样。

她常常做噩梦,梦见头顶上有一团乌云,从乌云里伸出一双冰冷的大手,死死地抓住她的辫子,将她拎到半空中。半空中悬着一个巨大的黑洞,那黑洞深不可测,可那双手却毫不留情地将她扔了进去。她不停地尖叫,不停地挣扎……

阴霾笼罩在翠姑的心头,令她惶惶不安,往日的快乐全都消逝不见。天气也变幻无常,早上还出了太阳,中午却下起雨来。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翠姑坐在桌前,时而发呆,时而呜呜地哭泣。

这天,父亲破天荒地没有出门。吃完午饭,他把翠姑叫到面前,问道:“喜欢唱戏吗?”

翠姑脸色苍白,嘴唇紧闭。对于父亲的问话,她一脸茫然,但她马上想起了母亲去世前对自己说过的话。难道父亲要送自己去学唱戏?她不知道应该开心还是应该难过。当她回过神的时候,父亲已经打来一盆水,让她洗头。翠姑望着铜盆里的水,眼泪不知不觉地落下,在铜盆里荡出涟漪。

“快洗!脏狗似的,怎么见人?”父亲说着把她的头按到水盆里。翠姑流着泪,她好想母亲,好想爷爷。

洗完头,父亲竟史无前例地给她梳起头来。

翠姑木讷地坐在椅子上,任凭父亲摆弄自己的头发。父亲的手很笨拙,本就打结的头发怎么也梳不顺。他不耐烦地一梳子下去,梳子拉扯着翠姑的头发,直疼到她的心窝儿。她咬着牙,可委屈的泪水还是顺着脸庞悄然滑落。

梳完头,父亲到衣柜里找了一套洋服让翠姑换上,然后左右瞅了瞅,似乎覺得有什么不妥,又找出一件旗袍来。那是翠姑八岁时,母亲在张家裁缝铺为她定做的。红色的旗袍上绣着淡淡的丁香花,领口、袖口与裙摆处锁着精致的紫色边儿,翠姑穿上后,整个人好似一朵美丽的花,那么艳丽,那么娇嫩。

“这双鞋不行!”父亲又从床底下找出一双红皮鞋,“试试。”

翠姑把脚伸进红皮鞋。鞋子小了,只能硬生生地挤进去。

父亲把翠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伢啊!爹不是嫌弃你,是养不起你了。店铺卖了,这房子也卖了。你娘临死前说让你去学唱戏,我知道你也喜欢唱戏。你爹我懒了一辈子,你爷爷能赚钱,谁知撒下我们走了……伢啊,要学会吃苦,要耐得住性子,别学你爹……你爷爷会保佑你,你娘也会……”

父亲后面说了什么,翠姑没听清。她不停地在鞋子里活动着双脚,似乎想把鞋子撑大一些。

“走吧!”父亲牵起她的手。

她甩开父亲的手,撑着母亲留下的烟青色纸伞,独自走进雨中,走上寂寞而悠长的大街。整条大街是凄清的,她走在大街上,仿佛是水中的一朵荷。

雨渐渐停了,太阳从云层里探出头来。天空中出现了一片云彩,它无力地飘浮着,像茫茫大海里一条没有方向的船。路边石头缝里的小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走到协诚戏院的巷子口时,翠姑停下脚步,痴痴地望向天空。

“走啊!”父亲催促道。

翠姑没有作声,也没有移步。

“唉!”父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跟着我,你会饿死的。”

翠姑扭头回望来路,鼻子一酸。家没了,一切美好也没了。

父亲把房子卖了,他也得搬走,可他又能搬到什么地方去呢?一想到父亲,翠姑有一肚子的委屈和埋怨,她微微侧过脸,看了父亲一眼。

没想到,翠姑真的要唱戏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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