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乡村建设对农户创业绩效的影响
——基于CHFS 的微观证据

2024-04-29 09:58:30周子渭魏远竹
技术经济与管理研究 2024年4期
关键词:农户数字农村

周子渭,魏远竹

(1.福建农林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2;2.宁德师范学院经济管理学院,福建 宁德 352100)

一、引言

农户创业是助力乡村振兴、促进农民增收致富的有效渠道之一。为激发农民创业热情,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提出,“坚持市场化方向,优化农村创新创业环境,放开搞活农村经济,合理引导工商资本下乡,推动乡村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培育新动能”。近年来,依托创业支持与人才培育等政策红利,我国的乡村创业得到蓬勃发展,但广大农村囿于地理条件等因素的制约,仍然面临着市场潜能不足和创业成本较高等因素的困扰。现阶段,中国农村创业的就业和收入效应并不显著,普遍存在创业发展动力不足、创业层次与质量不高等问题[1]。基于此,如何实现乡村的高质量创业与提档升级是学术界与政府共同关注的焦点。

近年来,随着数字乡村建设在广大农村地区的不断深入,为乡村经济的发展注入了“新活力”。“数字乡村”概念于2018年在中央“一号文件”中首次提出。随后在2019年中共中央与国务院办公厅联合印发的《数字乡村发展战略纲要》中,进一步明确提出将数字乡村建设作为中国目前农村经济发展的新趋向。据统计,截至2023年,农村互联网普及率达到66.5%,农村网民规模达3.26 亿人。《中国电子商务报告(2022)》显示,农村网民对移动购物类和网商类app 的安装率分别达到了91.7%和12.4%;全国农村网络零售额为2.49 万亿元。此外,快递服务不断向乡村基层延伸,全国建成村级快递服务站点28.9 万个。

由此可见,随着数字乡村建设的发展,有效丰富了农村经济活动的形式,其作用不仅体现在农户创业经营活动的决策环节,更体现在目标完成之后的结果层面,即创业绩效上。那么,结合中国数字乡村建设的战略发展目标,对农户创业绩效的作用表现如何?其表现效果在不同创业模式下是否会有差异?文章试图探讨上述问题。

二、文献综述与理论分析

1. 文献综述

目前,在创业绩效研究中,国内外学者对创业绩效的内涵和测度尚未达成共识。有关创业绩效的测量理论主要涉及目标理论、系统资源理论、过程理论和利益相关者理论等。其中,目标理论主张每个组织都有既定的最终目标,应当运用目标达成度来衡量之[2]。而系统资源理论认为创业目标结果还应当考虑多方面的结果特征,并且重视与所处环境的密切关系[3]。过程理论则将创业绩效的测度与员工的行为及表现挂钩[4],利益相关者理论认为企业绩效的考核范围还应当关注不同利益相关者的满意度[5]。而与组织和企业不同,农户创业绩效更应关注经济活动本身。因此,对于农户创业绩效的测度,还应当结合农村创业特性和农民自身特点。而在目前关于农户创业绩效的研究中,关于农户创业绩效的衡量方法主要有主观评价法和客观评价法。如已有研究以农户生活质量改善、社会地位提升以及自我效能感等主观评价衡量创业目标达成度[6-8]。而客观评价法则多以家庭年收入和盈利状况等财务指标测度[9,10],另外也有学者从雇工数量和生产经营场所面积不断扩大等方面来综合衡量农户的创业绩效[11,12]。

有关农户创业绩效的影响因素研究,主要从创业者个体特质视角[10]、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13]等方面探究农户创业绩效的内在影响因素。此外,创业绩效也受政策支持、创业环境等外在驱动因素的影响[14]。但鲜有文献将数字乡村建设这一创业环境要素纳入考量范畴,并探究二者之间的关系。此外,有关数字乡村与农户创业的研究多聚集于互联网使用、数字金融、宽带建设等角度[15-17]。鲜有文献全面地探究数字乡村建设对农村居民创业的影响,既有研究对创业选择结果(即创业绩效) 的重视还不够。尽管已有学者探究了数字乡村发展对农民创业的影响,但其并未关注创业模式的异质性效应[18]。文章的创新之处在于:第一,深入阐释了数字乡村建设及四个维度对农户创业绩效的影响,并从主客观视角对创业绩效这一结果变量进行了稳健性检验,增强了估计结果的严谨性,拓展了农户创业绩效的研究视角。第二,探讨了创业模式异质性下数字乡村建设对创业绩效的影响。对以上问题的分析对于激发农业农村发展新活力、优化乡村经济结构和促进乡村振兴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2. 理论分析

数字乡村依托于数字技术,凭借其跨越时空、高效率、低成本的独特优势,对整个乡村的经济与社会活动进行解构与重塑,给农户的生产经营和生活模式带来了深远的影响。根据数字乡村的属性可将这种影响分为市场渠道和交易成本两个方面:

第一,市场渠道效应。随着乡村数字基础设施的推进与生产、生活方式的数字化改革,有利于打破市场信息壁垒,扩宽农户的销售渠道,进而提高其创业绩效。如多元化的社交平台巩固并拓宽了农户的传统关系网络,信息交流密度的提升有助于创业者销售符合消费者需求的产品,并提高其产品的销售率。与此同时,相对于上门收购等传统销售渠道,数字平台交易等线上模式实现了商品信息的公开和透明,打破了地域限制,使商品价格更公正,让欠发达农村地区的消费者能够以更低的价格获得商品,也让农村地区的生产者摆脱中间商的束缚,促进商品交易和价值增值。此外,农户还可借助数字信息平台获取全面的产品信息和价格动态,以及市场政策等方面的信息资源,有利于农户把握市场动态和政策导向并及时调整产品与服务[19],实现创业绩效的提升。

第二,交易成本效应。随着数字乡村建设的普及,庞大的信息共享与交换平台为农户创业创造了有利条件。例如,农户可以通过现代化信息设备直接查询相关创业信息并发现市场机会,从而有效地降低创业过程中的交易成本,如搜寻成本、议价成本以及监督成本等[20]。而数字普惠金融能够弥补传统金融的不足,缓解因信息不对称而阻碍并提高风险甄别效率。如P2P 网络借贷平台、众筹平台等多元化数字交易平台的建设,有助于缓解资金供求双方的信息不对称,降低金融服务的成本。同时,监管治理的数字化,有助于披露更多商家的不良记录与信息,从而提高农户创业信息渠道来源的安全性;而实现信息资源共享、业务协调的电子政务一体化平台,能够极大地提高政务处理效率,农户能够通过政务门户网站、政务APP与公众号等数字平台,直接开展在线办事和信息查询,便捷的创业程序办理通道,将有效地降低农户在商业事务办理中的成本。

由此可见,数字乡村建设能够对农户创业绩效产生积极影响。

三、研究设计

1. 数据来源

文章的数据来源于西南财经大学发布的2019年CHFS(中国家庭金融调查)、阿里研究院与北京大学农村发展研究院联合发布的《县域数字乡村指数(2018)》以及《中国统计年鉴》等。其中,CHFS 样本旨在收集全国代表性的社区、家庭、个体的信息,全面反映了中国家庭经济发展状况。而2018年《县域数字乡村指数》从县域层面评估了各省数字技术嵌入乡村的发展水平,具有一定的科学性与代表性。通过将以上数据在省域层面进行匹配合并,并将样本范围限定为本地农村创业家庭,经过数据清洗、剔除缺失值与异常值样本后,最终共获得714 个创业农户样本数据。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如表1 所示。

表1 主要变量定义与描述性统计

2. 变量说明

(1) 被解释变量:农户创业绩效

结合已有文献对农户创业绩效的界定与数据可得性,文章在基准回归中采用CHFS2019 问卷中“创业后的工商业生产经营项目收入”的对数值作为被解释变量,同时使用盈利状况、项目雇工数量以及新增缴纳社保员工数量等指标和农户幸福感这一主观判断作为创业绩效的稳健性检验指标。

(2) 解释变量:数字乡村建设

根据数据可获得性,文章借鉴赵佳佳等(2023)[18]与戴志强等(2023)[21]的数据处理方法,选用北京大学新农村发展研究院发布的《县域数字乡村指数(2018)》省级指数均值这一宏观外生变量衡量当地数字乡村建设环境,取值范围为0~100。此外,为更方便解释数字乡村的经济意义,除描述性统计部分外,文章实证分析均采用Z-Score 标准化后的数据变量。

(3) 控制变量

考虑到可能存在的遗漏变量问题,文章还加入了农户户主、家庭和省域层面等控制变量。其中,传统金融发展水平与经济发展水平等省域控制变量来自于《中国统计年鉴》;营商环境指数采用北京大学—武汉大学营商研究联合课题组发布的《中国省份营商环境研究数据》。

3. 模型设定

为检验数字乡村建设对创业绩效的影响,构建如下回归模型:

其中,被解释变量Enpic代表2019年第c 个省第i 个被调查农户的创业绩效;考虑到可能存在的反向因果等内生性问题,文章将解释变量滞后一期,Digc代表2018年第c 个省份的数字乡村建设水平,包括数字乡村发展建设及数字乡村基础设施、数字乡村经济、数字乡村治理与数字乡村生活四个维度。Controlic为影响农户创业的一系列控制变量,μ 表示区县固定效应;εic表示随机扰动项。

表2 数字乡村建设及各维度对农户创业绩效影响的基准回归

四、实证分析

1. 基础回归分析

表2 显示了数字乡村建设及其各维度对农户创业绩效影响的估计结果。可以发现,在加入控制变量和区县固定效应的情况下,数字乡村建设及其各维度对农户创业绩效有正向影响作用,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边际效应系数为0.265,具有显著的经济意义。即数字乡村建设每增加1 个单位,对农户创业绩效起到0.265 个单位的促进作用。数字乡村建设的四个分维度对农户创业绩效影响的估计结果如列(2)~列(5)所示。研究发现,数字乡村基础设施、数字乡村经济、数字乡村治理、数字乡村生活均对农户创业绩效有显著正向影响,边际效应系数分别为0.265、0.294、0.250、0.270,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其中,从经济意义上看,数字乡村经济对农户创业绩效的影响程度最大,而数字乡村治理影响最小。

2. 内生性讨论

尽管文章控制了能够观测的个体、家庭特征和省域指标等遗漏变量,但仍可能存在其他不可观测因素的影响。为此,文章考虑采用工具变量法来减轻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

根据封志明等(2007)[22]的研究,文章选用“省域地势起伏度”变量作为数字乡村建设及其各维度的工具变量。从理论上分析,一方面,地势起伏度越大的地区,其基础设施改善的成本越高,推进数字乡村建设的难度越大、速度越缓慢,这满足相关性要求。另一方面,地势起伏度相对于微观经济变量属于外生变量,满足工具变量的外生性要求。

表3 列示了采用2SLS 模型回归的估计结果。可以看出,第一阶段估计的F 值均大于10,且工具变量P值均在1%水平上显著,这说明不存在弱工具变量问题,且Wald 外生性检验也表明模型存在内生性。因此,“省域地势起伏度”是有效的工具变量,在纠正了内生性问题后,数字乡村建设对农户创业绩效的影响结果依然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验证了结论的稳健性。

表3 数字乡村建设及各维度对农户创业绩效的影响(工具变量法)

3. 进一步分析

为进一步考察数字乡村建设对农户创业影响的经济效应与社会效应,文章还引入了盈利状况、雇工人数以及新增缴纳社保员工数量等指标和农户幸福感这一主观判断作为创业绩效的稳健性检验指标。数字乡村建设对不同创业绩效表现影响的估计结果如表4 所示。

研究发现,无论是否添加控制变量,数字乡村建设对盈利状况、新增缴纳社保员工数以及农户幸福感均有正向促进作用,说明数字乡村建设有利于通过创业提高员工就业质量而农户也会因创业绩效的提升改善生活质量,从而提高幸福感。在添加控制变量后,数字乡村建设对雇员人数的影响却不显著,可能原因是农村创业多为小规模个体工商户或小微企业,难以在短时间内扩大规模,因而数字乡村建设通过创业创造就业岗位的社会效应并不明显,在缓解农村劳动力就业问题上存在滞后性。

五、数字乡村建设对农户创业绩效的异质性分析

1. 基于不同创业规模和行业的异质性分析

基于信息沟理论,不同创业规模对数字乡村的接受度以及反应度存在差异。因此,文章根据CHFS 问卷中“项目总资产金额”的中位数,将样本划分为小规模项目与大规模项目组。另外,不同行业的创业项目受数字乡村建设的影响也存在着较大差异。文章借鉴沈可和章元(2013)[23]的研究与分类标准,将创业行业分为劳动密集型行业与资本密集型行业,具体回归结果如表5 所示。

表5 不同创业规模及行业的异质性分析

研究发现,在不同创业规模回归组中,数字乡村建设仅对大规模项目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而对小规模项目的绩效影响却不明显,可能的原因是由于大部分小规模项目的主体多为个体工商户或小微企业等以生存为目的的农户,其人才、技术、资本等生产要素匮乏,对数字红利的接受度较慢,数字技术的红利辐射效应存在滞后性。而大规模的项目所具备的良好平台与优势条件,能够快速地利用数字资源占领市场份额,并充分享受了数字乡村建设带来的数字红利。而在不同行业的回归组中,数字乡村建设仅对劳动密集型行业的创业绩效有显著正向影响,可能原因是资本密集型行业的技术门槛相对较高,数字乡村建设仅在乡村生产生活方面的数字化改革并不能有效地激活资本密集型行业的活力,并推动行业发展。

2. 基于不同经营模式的异质性分析

基于技术变革理论与技能偏向型理论,数字技术变革在推动乡村发展的同时也将制造技术新门槛,而唯有迈过技术门槛的部分群体或机构才有机会享受数字红利,否则将在技术变革中被取代[24]。那么,数字化改革是否会对农村传统实体行业带来冲击?传统实体行业是否会因面临数字鸿沟与创新升级的压力而无法享受数字红利?为回答该问题,文章根据CHFS 问卷中对项目经营模式的分类,将样本分为实体店经营模式、网络经营模式和线上线下融合模式,并分别进行实证回归,其结果如表6 所示。

表6 不同经营模式的异质性分析

研究发现,数字乡村建设对农村实体店经营模式的绩效有显著的正向作用。由此说明,在数字乡村建设的影响下,虽然数字化平台提升了产品的多元化程度,为农户提供了多样化的消费渠道与选择,可能会使得农村群体减少在线下实体店的消费,进而对农村线下实体店造成冲击。然而,实证结果显示,线下实体店依旧是农村居民的重要消费渠道,并不能被数字化平台取代,数字化技术的应用反而扩宽了实体店的销售渠道,进而促进创业绩效的提升。而在加入控制变量后,数字乡村建设对网络经营模式与线上线下融合模式的绩效影响却不显著。可能原因是,一方面,农村群体对新鲜事物的敏感度较低,且中国农村是典型的以亲缘地缘、邻里乡亲等传统网络关系为基础的社会,其消费习惯难以轻易改变,相对于线上购物的线下实体消费,仍然更多依赖于农村既有的熟人市场。另一方面,农村大部分地区的网络基础条件还较落后,线上消费的便捷性还不强,享受数字红利程度有限。这也进一步说明,农村数字化网络设施与物流条件还有待加强,农户的技术素养与数字技能还有待提高。

六、结论与建议

农户创业是促进乡村经济增长、激发乡村经济活力并带动就业的重要力量。文章探索性地利用CHFS微观调查数据与《县域数字乡村指数》等数据,实证检验了数字乡村建设及各维度对农户创业绩效的影响,并探讨了创业模式异质性下数字乡村建设的影响差异。基础回归结果表明,数字乡村建设及四个维度均对农户创业绩效有正向的影响作用。进一步考察发现,数字乡村建设对盈利状况、新增缴纳社保员工数以及农户幸福感均有正向促进作用。异质性分析发现,数字乡村建设对农户创业绩效的影响效果在大规模项目、劳动密集型行业中更为突出,而相对于线上线下融合模式与网络经营模式,数字乡村建设对农村实体店经营模式的绩效影响更为显著。

基于以上结论,文章提出以下建议:

第一,加快推进数字乡村建设,发挥数字乡村建设驱动轮作用。重点拓宽欠发达农村地区信息化基础设施边界,驱动乡村发展驶入快车道。大力扩展“一网通办”电子政务,简化创业市场准入程序,降低因环节繁冗带来的高成本。营造公平有序的市场环境,并为实力薄弱的创业者和小微企业提供更有效的数字金融支持,降低金融服务成本。

第二,大力扶持小规模个体工商户与中小微企业,培养一批农村数字技术领域的顶尖人才与数字产业领域的“独角兽”企业,并发挥优势带头作用。充分引导技术、资金、人才等各类创新资源向中小企业汇聚,扶持小规模个体户与小微企业实现扩容扩质发展,优化创业结构为农村劳动力创造更多的就业岗位,从而促进当地农村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

第三,重视农村线下实体店的发展,帮扶实体经济进行数字化改革。注重农村线下实体经济与现代数字化技术的有效衔接,帮扶农户创业者提高数字技能,充分调动地方积极性,统筹各类资源优化供给,降低数字化转型成本,有效促进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充分融合,以实现实体经济高质量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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