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息内心的风暴

丁一杰

摘要：情绪失调通常涉及对情绪触发的极度敏感，情绪处于高唤起状态，并在合理时间内恢复到正常情绪状态的能力降低，伴随各种情绪表现和行为失控反应，如拖延、哭闹、药物滥用、自伤、自杀等，严重影响个体的正常人际交往和学习功能。在学校心理辅导实践中发现，辩证行为疗法（DBT）是改善情绪失调有效的方法之一。通过运用DBT理解和干预来访学生的情绪失调状况，能帮助他们学会调节情绪、管理冲突，提升对压迫性情绪的耐受度，从“糟糕的情绪—冲动行为—更糟糕的情绪”的恶性循环中走出来。

关键词：辩证行为疗法；情绪失调；STOP技术；相反行动技术；人际效能技术

中图分类号：G44文献标识码：B文章编号：1671-2684（2024）09-0057-03

一、问题的提出

无论是愤怒、悲伤还是焦虑，这些不愉快的情绪都是生活中很正常的一部分。但是，当这些情绪来得太频繁、太迅猛且难以控制时，会发生什么呢？我在学校里经常会看到这样的学生，他们处于情绪高唤起状态，非常容易被激惹，同学、老师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就可能让其原地爆炸，人际交往功能也相应受到影响。这种容易情绪波动、又很难将自己的情绪调回到“正常线”的情况，就是情绪失调。情绪失调的人经常试图通过有害行为来减少情绪困扰，在学生群体中常见的有害行为有自残、自伤、打人、毁物、暴饮暴食等。我与多个情绪失调的来访学生深入面谈后，发现他们大多数从小没有得到养育者的深度共情，表达的情绪通常不被认可，甚至不被允许表达感受，久而久之，造成他们必须要用夸张、极端的高唤起方式表达情绪，以引起足够的关注，满足自己的需要。面对情绪失调的来访学生，如何缓解他们的情绪高唤起状态，让他们压抑的内在感受尽情表达出来，用恰当的方式满足自己的心理需求，减少有害行为带给自己和他人的伤害？在学校心理辅导实践中，我发现辩证行为疗法（Dialectical Behavior Therapy，DBT）是改善情绪失调最有效的方法之一，能有效平息学生内心的风暴。

二、相关理论概述

辩证行为疗法（DBT）属于认知行为疗法（Cognitive Behavior Therapy，CBT）中的一种，是后现代认知行为疗法中治疗情绪失调的有效方法之一。这种疗法最初为治疗边缘型人格障碍而开发，后来广泛用于情绪失调状况的改善，能帮助来访者学会调节情绪、管理冲突，提升对压迫性情绪的耐受度。

辩证行为疗法有三个主要目标：

接纳自己的情绪。情绪因需要而来，看到情绪背后的功能和需要是至关重要的，尤其是在情绪风暴袭来的时候，有意识地和情绪共处，接纳此刻情绪的存在，反而可以降低情绪的强度。

减少情绪的脆弱性。情绪的扳机点通常隐藏着心理创伤，创伤所在之处是非常脆弱的，通过情绪痛苦耐受训练，能降低情绪易感性，提升用言语表达内心需要的能力。

减少情绪痛苦。使用正念帮助来访者培养情绪意识和自我控制感，练习与压迫性情绪共处，学习识别情绪而不是被情绪控制。

三、运用DBT理解与干预情绪失调实操

DBT当中的STOP技术、相反行动技术、人际效能技术能够有效地帮助来访学生调整情绪失调状况，改善人际关系、学习功能以及整体学习和生活质量。

（一）STOP技术

当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就对某事作出无意识的反应时，最具破坏性的情绪就会出现。保持对自己的感受、想法和行为的意识，可以帮助锚定自己的情绪。

案例：小梓（化名），人际极度敏感，同学关系紧张，经常因为同学的一个举动或者一句话就勃然大怒。事后他又非常懊恼，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也能反思出很多更好的解决方法。这种情况的来访学生非常适合练习DBT的STOP技术。

第一个步骤S（Stop），对自己喊停。有意识地对自己喊停，避免无意识的破坏性反应。

第二个步骤T（Take a breath），深呼吸。闭上眼睛做三次深呼吸，调节植物神经，让自己放松一些。

第三个步骤O（Observe），觉察情绪。定位此时情绪所在的身体位置，体会情绪带给自己身体和心理的感受，与情绪共处，锚定情绪。

第四个步骤P（Proceed），继续做有意义的行动。离开冲突现场，去做其他事情，比如找老师倾诉。

小梓高应激和夸张的情绪表达源自从小父母对他情绪表达的不认同和不涵容。我通过家庭教育指导，使父母对小梓情緒的涵容度提升了，经过多次的STOP技术练习和实际操作，小梓已经可以有意识地锚定情绪，不会轻易被情绪风暴裹挟。

（二）相反行动技术

当处于强烈情绪中时，人们通常会做出与想法相反的事情，例如在社交场合你很想融入，但感到焦虑，你知道焦虑正在妨碍你交朋友，可是你无法让焦虑减轻，你表现得很不自然，甚至最后回避社交。相反行动这一技术的要点就是要打断循环，通过做（情绪告诉你去做的冲动行为）相反的事，来降低感受的强度。

案例：小鹏（化名），自述每次和同学交流都会感到强烈的紧张，他很想表达清楚自己的想法，但是因为紧张，每次和同学说话声音都很小，对方完全听不清他讲的内容，严重影响正常交往。这种情况的来访学生非常适合练习DBT的相反行动技术。

针对小鹏的情况，采用相反行动技术就是当和同学交流的时候，先通过深呼吸放松下来，然后刻意提高音量讲话，一开始可能会不自然，但要坚持练习，让自己的耳朵成为音量的衡量器，判断讲话的音量是否恰当，也可以询问对方是否听清，以获得及时反馈。 小鹏通过和父母、心理老师多次练习，获得了用耳朵衡量音量的经验，在和同学交流的时候，刻意提高音量，达到耳朵感知到的恰当音量。从多名学生的反馈来看，小鹏讲话声音变大了，交流也更顺畅了。

（三）人际效能技术

人际交往中，敢于就冲突或矛盾进行协商谈判而又不破坏人际关系的能力是非常重要的，处于情绪风暴中的人们通常会激化矛盾导致谈判破裂，破坏人际关系。人际效能技术七步骤（DEAR MAN），可以帮助人们清楚描述自己的意图，表达需求，用协商的方式解决问题。

案例：小图（化名），与父亲因为手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最严重的时候提刀相向，扬言要砍死父亲。在与父亲的会谈中，我发现父亲的教育方式简单粗暴，会直接收缴手机，完全不给小图使用。

这种情况的来访家庭非常适合练习DBT的人际效能技术，具体步骤如下。

第一步：D（Describe），描述事实。不夸张、不缩小、不翻旧账，只是纯粹地描述当时、当地发生了什么。

父亲：小图周末不写作业，一直玩手机游戏，提醒他他也不会停下来，我就上前直接收缴手机，他立马冲进厨房，拿起菜刀，指着我说要砍死我。

小图：我正在打一局游戏，半途退出会连累队友扣分，我不想连累朋友，我爸根本不给我时间缓冲，一把抢走手机，我非常气愤，就冲进厨房拿起菜刀指着他。

第二步：E（Express），表达想法和感受，最好用“我”作为主语来表达。

父亲：我感到非常震惊和愤怒。

小图：我感到非常愤怒，快爆炸了！

第三步：A（Assert），明确提出需求。

这里要注意，不是命令对方，也不是卑微地祈求，可以用“我希望”这个句式来表达，而不是“你最好”或者“我要你”。

父亲：我希望小图可以控制游戏时间，多花心思在学习上。

小图：我希望爸爸能给我一定的游戏时间，而不是完全不让我玩。

第四步：R（Reinforce），（加强）鼓励对方。

如果对方尽力去满足你的需求，我们也需要给出正向反馈，用“如果你这么做了，那么我会......”这个句式来表达。让对方知道他的努力会有一个好结果。

父亲：如果小图这样做了，那么我会在周末留出一定的时间让他玩游戏，不会完全不让他玩。

小图：如果爸爸这样做了，我会周末先做作业，再玩游戏。

第五步：M（Mindfulness），冷静。

第一次尝试这样的沟通，对方的态度很难彻底改变，对方可能会打岔，会转移话题，或者陷在情绪中。这时候，要顶住压力，不要被带跑，重复刚刚说的加强鼓励的话。

父亲：你每次都说先做作业再玩，但是你一玩就收不住，我能不生气吗？

小图：爸爸，你再相信我一次，我这次是很认真地对待玩手机的问题，只要你给我玩的时间，不彻底限制我，我一定会先做作业的。

第六步：A（Appear confident），展现自信。这里应注意，眼神要坚定且友善，语气要平稳而温和。时刻提醒自己，我的需求是正当的，是值得被回应的。

小图说着这番话，语气平和，眼神坚定，爸爸感受到他的决心，愿意继续和他協商玩手机的时间安排。

第七步：N（Negotiate），协商。我们不能期望自己的所有需求都会被满足，要允许对方讲出自己的条件。通过协商，达成一个双方满意的解决方案才是最具建设性的。

父亲：小图，那你说爸爸要给你多长时间玩手机呢？

小图：周一至周四放学，我在学校晚自习已经写完作业，回到家可以玩半小时再睡觉吗？另外，周五放学后和周六、周日，能允许我每天有两个小时玩手机的时间吗？

父亲：周一至周四晚自习结束，你回到家已经很晚了，还要冲凉，再玩半小时，太晚了，所以周一至周四最好不要玩手机。周五、周六、周日各有一个小时玩就可以了吧。

小图：爸爸，周六、周日我还是希望可以有两个小时玩的时间。

父亲：行吧，先这样。

四、运用DBT理解与干预情绪失调的反思

运用DBT理解学生的情绪失调，来访学生的情绪功能是第一位的，从表层情绪追踪到情绪来源，打破情绪失调的恶性循环，让学生看到自己情绪背后的功能和意义以及自己内在的真实需要，看见即疗愈。

运用DBT干预学生的情绪失调，需要指导学生灵活使用稳定情绪的小技巧，有效地通过转化情绪来获得帮助，从而解决问题。特别需要提醒来访学生，技巧练习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不断练习。

调动人际效能至关重要。这里的人际效能既包括心理教师和来访学生的关系，也包括来访学生和家庭的关系。因为在系统的层面，问题不是孤立存在的，是与来访学生所在系统相互作用的结果。对此，可通过人际效能技术扰动不良互动关系模式，达到促进问题改善的效果。DEAR MAN 沟通法可以有效地解决问题，不让一件小事发酵成负面情绪的恶性循环。当运用在来访学生身上的时候，心理教师要特别提醒家长注意语气和眼神要温柔且坚定，不能太严厉，要给孩子表达的空间，让孩子参与到协商方案的过程中来。

参考文献

[1]马修·麦克凯，杰弗里·伍德，杰弗里·布兰特里. 辩证行为疗法：掌握正念、改善人际效能、调节情绪和承受痛苦的技巧[M]. 王鹏飞，李桃，钟菲菲，译. 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8.

[2]袁弘，王蕾. 辩证行为疗法与情绪调整[M]. 重庆：重庆出版社，2017.

编辑/于 洪 终校/石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