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乡农趣

1

大暑时节，天气闷热得要命，一丝风也没有，稠乎乎的空气好像凝住了，地上的石块被晒得滚烫滚烫的，路边的小树在热浪中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

七月，开启暑假模式的曾浩懒洋洋地躺在客厅的竹躺椅上玩着手机游戏，优哉游哉地吹着风扇，椅子旁边还放着一瓶冰镇可乐。

“哇，我又赢了一局！”曾浩手舞足蹈，他完全沉醉在游戏的世界里，根本没注意到他的身后有一个人影在靠近。不知什么时候，曾浩的爸爸收完土特产满头大汗地回到家，他的短袖上衣已经湿透了。

“你这小崽子，玩得可投入啊！”爸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曾浩的手中抢过手机，板起脸孔。客厅的空气顿时弥漫着一股火药味。严厉的批评像子弹一样猛射，让曾浩无处可逃，他就像一只受惊的野兔，马上从躺椅上弹跳起来。

“爸爸。”曾浩的声音压得很低，他不敢抬头看爸爸，只能努着嘴抗议说：“我现在是放假，整天待在家太无聊了，姐姐不陪我玩，你和妈妈平时也忙，不玩手机玩啥呢？”

曾浩的埋怨让爸爸意识到自己也有责任，没有时间陪孩子玩。爸爸忽然想起自己经常下乡收购山货，便灵机一动，要带自己的一双儿女到乡下体验生活。

“乡下有啥好玩？”曾浩半信半疑道。

爸爸说只要跟着他回乡下住一段时间，就能感受到农村生活的趣味，爸爸把乡村生活描述得绘声绘色，曾浩听得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即飞回乡下体验一番。

2

曾浩的老家禾仓村距离广宁南街县城大约40多公里，那是一个山清水秀、空气清新的小山村，背靠几座大山，村前弯曲的溪流缓缓流过，有“一湾曲水抱村前”的诗意美。溪流前面是一大片田地，由于这里土地肥沃、气候宜人，一年四季更迭春耕秋收的农村风景。

禾仓村大概有十几户人家，十多栋红砖楼房和四五间古朴的泥砖房错落有致地散布在田野间。改革开放后，村里的年轻人为了生计走南闯北，外出工作，并在县城里安家落户。许多老人都是“昔日承欢膝下绕，而今白发守黄昏”的孤影伶仃，整个村子变成了典型的留守老人村。老人们平时喜欢相聚在村子的老榕树下闲坐聊天，因此榕树下也成了村子的信息流通站。偏僻的小山村只有逢年过节和寒暑假的时候，才能焕发出活力。

“奶奶，我回来了！”也许是好久不见奶奶，爸爸的车子刚停好，姐姐曾悦和弟弟曾浩就像两只挣脱束缚的小鸟，直飞回家。

“呵呵，原来是两只马骝放假回来了。”六十多岁的奶奶眉开眼笑地说。

“奶奶，我们回来体验农村生活。”姐姐曾悦说得眉飞色舞。

“好！乡下有好玩的也有好吃的，包你们喜欢。”

“咦，爷爷呢？”曾悦在客厅搜索了一圈，没有发现爷爷的踪影。

“趁着天气好，他上山去挖土茯苓了。”奶奶笑呵呵地说。看见儿子带着孙子孙女回家，奶奶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愉悦。

“你们先喝茶，我刚煲好了一壶竹芯茶。现在天热，喝这个茶清热解毒，刚刚好！”奶奶停下手里的农活，招待着两个可爱的宝贝。

“什么竹芯茶？”曾悦好奇地问道。

奶奶顺手从旁边的簸箕里拿出一扎扎晒好的竹芯给他们看，曾悦立即拿过来把玩了一会，仿佛要从竹芯质感上去填补对农村生活知识的空白。奶奶告诉他们，采摘竹芯一般是在夏天的早上，因为早上有雾气，新长的竹芯在雾气浸润下长得更加鲜绿细长，用这样的竹芯泡茶才好喝。

曾浩坐在风扇下慢慢地享用竹芯茶。姐姐把鼻子凑近茶杯，闻了闻由衷地感叹道：“嗯，真的好香，有竹子的味道。”姐姐喝完茶，笑盈盈地恳请奶奶明天带她去摘竹芯。

第二天早上，天气格外晴朗，一阵阵凉风拂过脸颊让人感觉神清气爽。奶奶背着刀楞，带着曾悦两姐弟来到小溪对面的竹园采摘竹芯，爸爸拿着小水桶跟在后面。阳光透过竹林，竹影斑驳，低垂下来的竹枝在微风荡漾中越显青绿。竹叶间的竹芯沾着溪水的晨露，竹芯针尖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奶奶，那就是竹芯嗎？”曾悦兴奋地问道。“嗯，轻轻一拔就出来了。”奶奶一边示范一边说。

曾悦非常聪慧，一看就明白了采摘的要诀，越摘越上手。慢慢地，曾悦越摘越多，竹芯被一扎一扎地捆绑好，像一条条小辫子那样可爱。

爸爸和曾浩把裤脚挽高，走下清澈见底的小溪摸石螺。只见溪水波光粼粼，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在水面上欢快地跳跃。水底的石头缀满青苔，吸附着石螺，石缝的水草在水中飘逸着细长的藻叶。爸爸沿着溪边的石头缝隙，往深处用力一掏，手掌抓满一大捧石螺。曾浩看见了，兴高采烈地说：“哇！好厉害！”然后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掏。爸爸一边指导，一边提醒曾浩石螺藏匿的位置，曾浩很快在一块漆黑的石头下摸到几只青褐色的石螺和两个长长的尖嘴螺。曾浩仿佛获取人间至宝般欢呼起来：“爸爸，你看，我也摸到石螺了。”

“怎么样？农村好玩吧。”爸爸笑呵呵地问道。

“嗯，明天我们用紫苏炒石螺。”曾浩第一次摸石螺，感觉很新鲜，也对自己的劳动成果充满憧憬。

“没问题，你会觉得自己摸的石螺吃起来特别香！”爸爸看着他卖力掏石螺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上扬。

就这样，岸上摘竹芯，水下摸石螺。曾浩和他的家人们在溪间打闹，形成了一幅人与自然相得益彰的乡村风景画，颇有动感的宁静。

3

随着时间推移，太阳已经挂在空中，发出耀眼的光芒。村口处，爷爷正挑着一大担大竹笋往回走，扁担被压得弯弯的，走起路来晃悠悠的。回到家门口，看到马骝孙子在门口吃水煮花生，爷爷笑呵呵地说：“曾浩，你猜我今天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爷爷，你真疼我，咦，这大麻袋里有什么惊喜？”

“里面都是好东西。”爷爷擦了擦汗，卖着关子说，爬满皱纹的脸笑起来特别亲切。

曾浩立即帮忙打开两个麻皮袋，看见一条条已经被剥了壳的白色大竹笋，裸露着雪白的肌肤。

“咦，还有笋蠄。”曾浩就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大声喊叫着，他把大竹笋一条一条拿出来，发现里边还有一个塑料瓶，瓶子里装了大半瓶笋蠄，塑料瓶盖中间有几个铁钉孔，让空气得以进去，保证笋蠄的呼吸。

爷爷笑呵呵地说：“我给你做笋蠄风车，你一定喜欢。”

“太好了！笋蠄风车好拉风的。”曾浩乐得从地面上弹起。

广宁是著名的竹子之乡，“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山区县，拥有山高林密的森林资源。一脉众排、连绵不断的深山沟堑里，满是挺秀的竹子。所谓“此处乃竹乡，竹笋满山谷。”几场夏雨过后，天气闷热，大竹笋、麻竹笋、白沙笋纷纷破土而出，长势特别好。

每年的七八月，山村的小伙伴就会背着小竹箩，竹箩里插上一把镰刀，一起上山“破笋蛆、捉笋蠄”。笋虫长成蝉蛹后就会变成笋蠄，这些朱红色的笋蠄最喜欢用它象鼻一样的黑鼻子蛀食竹笋，这些笋蠄背后的颈部都有像痣一样的黑斑。从颜色就可以区分笋蠄的类别，红色的叫作“酒鬼”；黄色的叫作“黄面婆”；黑色的叫作“乌铁猫”。笋蠄前后六只脚，每只脚都有镰刀似的黑爪，能够紧紧地抓住攀附物。

中午吃完饭，大家都到榕树下乘凉闲聊。爷爷开始为曾浩做笋蠄风车。他找来一条竹子，用镰刀削了三根约10厘米的竹篾，两头削尖，并用缝衣线牢牢地固定住笋蠄的象鼻，三根竹篾中间相互交叉，在交叉点上再插上一根小圆竹棒，然后插在大的竹筒里。当笋蠄飞起来的时候，风车就转动了！

曾浩接过爷爷做的笋蠄风车，爱不释手，在树荫下跟几个邻居小伙伴玩得不亦乐乎，大声赞叹道：“爷爷，你真牛，这比爸爸买的风车还要好玩。”

“哈哈！那是当然！”爷爷笑得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4

在老家的這段时间，爸爸到附近的小山村收购到许多不同品种的土特产：笋干、花生、乌豆、土茯苓、土砂仁等，也解决了当地农民销售农产品的渠道问题。

“后山青皮竹好多竹笋，今天去开除杂草，顺便破笋蛆（笋虫）加餐。”爷爷带齐上山的工具对爸爸说。

“我今天有空，陪你一起上山。”爸爸说。

“破笋蛆，我也去！”曾浩觉得这个农活新鲜，也嚷着跟上去。夏天，正是笋虫繁殖的高峰期。笋虫又叫“笋蛆”，这些笋虫专门啃食嫩笋，吸收养分，寄生在竹笋里面，因此富含氨基酸和高蛋白。

“你不怕蚊子咬吗？”爷爷笑着问。

“我不怕，我已经带上风油精了！”曾浩说完就把蚊香盒用绳子背在自己的后背上。接着龇牙笑着说：“爷爷，这是双保险，蚊子看见了也滚得远远的！”

“男孩子就得磨炼意志。就当深度体验农村生活吧！走吧！”爸爸说完，顺手拿了一顶草帽给曾浩戴上。曾浩提着两个塑料瓶跟着一起出发。

竹林里，一丛丛抱团而生的青皮竹秀丽挺拔，竹竿翠绿，枝叶纵横交错，一阵微风吹过，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人神清气爽。三代人的背影在青皮竹林中闪烁，整个画面立即生动起来。

“爷爷，为什么要捉笋虫呢？”曾浩只知道椒盐笋蛆香口美味，却不知道为什么要捉它。

“这个小家伙从小就啃食竹笋，被它吃过，竹笋就废掉了，就长不成竹子了。”

“哦，原来它是害虫！那今天我们就是啄木鸟医生了！”曾浩一句童言逗乐了爸爸和爷爷，竹林里洋溢着他们的欢声笑语。

“看，这条有伤口的竹笋里肯定有笋蛆。”爷爷指着半截青皮竹笋上露出的一个被蛀过的伤口说：“怎么破笋蛆？我示范给你看！”

“好的！”曾浩认真地看着，一副十分专注的神情。爷爷用镰刀顺着“伤口”，一刀削下去，只见一条胖嘟嘟、白嫩嫩、拇指大的笋蛆正蜷缩在竹笋里面来回蠕动。爷爷用手指把它夹出来，递给曾浩。

曾浩好好欣赏了一番，再把它放进塑料罐里，按照爷爷教的方法去寻找竹笋，破笋蛆。当他看见旁边的竹笋也有一个小洞洞，忙上前连续削了几刀，终于发现一条窝藏较深的“白胖子”。曾浩将其取了出来，兴奋地说：“爷爷，我会破笋蛆了，你看！”他一脸高兴地向爷爷展示自己的劳动成果。

三人分工合作，两个小时后，虽然满头大汗，但是收获满满：居然捉到两个大可乐瓶的笋蛆（幼虫），爸爸还捉到半袋子的笋蠄（成虫）。

回家后，爸爸亲自烹饪，他先把笋蛆倒出来洗干净。经过几次揉洗之后，再沥干水，直接柴火烧红大铁锅，放到铁锅里慢慢煎黄，直到煎得两边金黄焦香为止，最后撒上盐花拌匀。曾浩在一旁负责烧火，一边学习煎笋蛆。爸爸还把捉到的笋蠄去掉硬壳和翅膀、折断它锋利的爪，用竹签像穿牛肉串一样穿起来，五个一串，一串一串直接放到炭火上烤熟。“哇！”这才是农村的人间烟火味，一阵焦香扑鼻而来，馋得曾浩垂涎三尺。

一家人围坐，享用着金黄的椒盐笋蛆和炭烧笋蠄，对这美味赞不绝口。尤其是曾浩，他胃口大开，咀嚼着自己亲手捉的笋蛆，幸福感特别真实。他高兴地说：“原来农村趣味无穷，真好玩，还可以学到书本上没有的知识。”

“农村生活本身就是一本有趣的课外书，需要你好好体验感受。”爷爷语重心长地说。

曾浩两姐弟已经深深地爱上了竹乡的农村生活，广阔的农村天地珍藏着自然知识的真谛，孕育着一年四季的春耕秋收，趣味盎然的乡村生活就像磁铁一样深深吸引着他们！

作者简介

陈月婷，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广东学员、小学语文老师。2021年荣获肇庆市“星湖之春”文学创作比赛一等奖。有多篇作品在《少男少女》《文化参考报》《珠西诗社》《西江日报》等报刊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