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水草
书房的名字,又叫斋号,自古以来就是中国文人表达自我的一种方式。古人的书房名往往和主人的志趣、性情相契合,有的清雅高洁,有的诙谐别致,很多名字的背后还有着妙趣横生的故事。那些青史留名的书房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隐藏剧情?让我们透过它们的雅号,链接到书房主人们的精神世界一探究竟。
要想成为文化圈的名书房,最重要的条件是什么?不是超大的面积,也不是奢华的装修,而是内涵。
在这一点上,唐朝诗人刘禹锡是最有发言权的,试问谁上学的时候没经历过《陋室铭》全文背诵的试炼呢?这篇短短八十一字的铭文,不但体现了刘禹锡安贫乐道的情操,也让他的书房从一间平平无奇的“小户型”陋室一举成为人人称颂的雅室。
当世俗的欲望还停留在追逐长安二环以里大别墅的时候,刘禹锡早已看透了一个真相:从来不是房给人增光,而是人给房加分。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虽然住的是蜗居,但在刘禹锡的心目中,自己的书房是能跟诸葛亮的茅庐、扬雄的子云亭相提并论的宝地。因为在这里“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来的都是大唐文坛的顶级大佬,连看门的都能来两句之乎者也。“陋室不陋”的秘诀其实很简单:千百年之后,再好的豪宅也会坍塌,但一间有了文化滋养的陋室会流芳千古。
明朝文学家桑悦也有个小户型书房,名叫“独坐轩”,据说他在西昌(今江西省泰和县)做学官的时候,在县学菜园子里盖了一个斗一样大小的房子,只能放得下一个书桌和一把椅子,一转身就到门口了。这样的迷你书房也就只容得下他一个人坐坐,没法待客,所以取名叫独坐轩。
刘禹锡表示:看了你家独坐轩,我都不好意思称我家书房为陋室了。
桑悦:小有小的妙处,我可以在书中畅想海阔天空,还能完美治疗社交恐惧症。与先贤神交,虽然独坐,但并不孤独。
有些书房的名字不只是一个代号,还体现着主人的性格或习惯,营造出一种看到书房名就会觉得“果然是他”“不愧是他”的效果。
好比南宋诗人陆游,他是一个非常爱读书的人,正因为他的书很多,并且没事儿就拿起来读,所以他的书房里到处都放着书。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些书如同堆积在他身边的枯树枝,是乱到连脚都拔不出来的程度。于是,陆游干脆把书房取名为“书巢”,主打一个凌乱美。
到了晚年,陆游辞官回到家乡山阴(今浙江省绍兴市),又为新的书房取名为“老学庵”,取“师旷老而学,犹秉烛夜行”的含义,勉励自己要活到老、学到老。他在这间书房里写了几千首诗,平生大半的作品都出自于这里,可谓是用自己的一生让“老学庵”不负其名了。
明朝文学家张溥的人生信条是: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就连他的书房名字也完美契合了这一点,叫作“七录斋”。所谓“七录”,说的是他的一个学习习惯——抄书,而且每本至少抄七遍。不得不说,最简单的方法往往是最有效的。张溥这个堪比军训的强化记忆法,很快就让他成了当时的文坛学霸,七录斋的故事也就此传为美谈。
清朝文学家蒲松龄以《聊斋志异》闻名于世,他的书房叫聊斋,因为这部名作还真是“聊”出来的。关于这事儿,蒲松龄的一位晚清的书粉邹弢在《三借庐笔谈》里曾经八卦过,经过他的考证,蒲松龄当年在搞创作的时候,每天早上都会拿一个罐子装上苦茶,在路边摆摊,看见路过的人就请他们喝茶,并要求他们给自己讲故事,凭借这个机智的办法,蒲松龄收集了许多有趣的奇谈,并加以整理润色,这才有了《聊斋志异》。
用自己敬仰的人或者喜欢的事物为书房取斋号,也是一种常见的操作。这类人笃信:是真爱,就把真爱挂在书房的匾额上。
比如明朝文学家袁宗道,平生最爱白居易和苏轼,因此把自己的书房取名叫“白苏斋”,自己的别号叫作“白苏居士”,文集叫《白苏斋集》,总之,就是要在一切可以展示的场景表达他对白苏二位大佬的仰视。
当时的文坛有一股不正之风是一味追求拟古,对此,袁宗道表达了强烈的反对,在复古派盛极一时的环境下,他仍然坚持推崇白居易的通俗易懂和苏东坡的自然天成,主张文学要创新通变、独抒性灵。最终他成了“公安派”的代表人物之一。
斋号除了可以向偶像致敬,也可以用来小秀一下自己的珍藏爱物。清朝乾隆皇帝的书房叫“三希堂”,这个名字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取意“士希贤,贤希圣,圣希天”,也就是士人希望成为大贤,大贤希望成为圣人,圣人希望成为知天之人,有自勉和不断进取的意思。
但是,结合乾隆皇帝极其爱玩的休闲人设,第二种说法更被广大群众所信服,三希其实就是三样稀世珍品,也就是乾隆皇帝收藏的三本名帖: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王献之的《中秋帖》,王珣的《伯远帖》。乾隆皇帝集齐了这三样珍宝,觉得自己简直人生圆满,怎么能不炫耀一波呢?
不过,要论最会用书房的名字“凡尔赛”的,还不是皇帝,而是清代一个叫潘仕成的巨富。他喜歡收藏各种金石古董,书房里都是宝器,因此,他把书房取名为“周敦商彝秦镜汉剑唐琴宋元明书画墨迹长物之楼”,要的就是一个简单直白不做作,堪称史上最长也最会秀的书房名。
书房有了名字,就像被注入了灵魂,书房的故事,也在叙述着主人的人生。千百年后的我们,仿佛可以从一个个名字里看见古人静坐于书房中持卷挥毫的身影,诗与远方,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