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当年收麦时

2024-04-20 12:08陈宝璐
青年文学家 2024年4期
关键词:割麦麦收收割机

陈宝璐

盛夏的风儿裹挟着热气扑面而来,金黄的麦田中掀起滾滚麦浪,在浩渺的苍穹下,描绘着人世间最为大气、最为波澜壮阔的画卷。在这波澜壮阔的画卷中,奔驰在麦田的收割机和忙碌的人们成了金黄底色背景的最美点缀。

昨日上午,到城外办事的我,看着眼前道路两边的麦田里隆隆作响的收割机发呆。啊!又到了一年的收麦时节,我突然想到在农村的四姐家的麦子不知收了没有,收成如何。想着想着,我拨通了四姐的电话,一阵寒暄后,四姐告诉我,今年的小麦长势良好,眼下麦子已黄梢,再有三五日就要开镰了!

四姐说的开镰就是收麦子,是家乡的一种通俗说法。家乡早已实现农业机械化,收麦哪还用得上镰刀呢?像四姐家的那五六亩小麦,只需一两个小时就能收割完毕,颗粒归仓。

听着四姐的讲述,观赏着沿途龙口夺食的收割机和忙碌着的人们,我的脑海中竟不由得浮现出这样的情景:烈日当空,一望无际的原野,满目金黄,流光溢彩。微风拂过,麦浪此起彼伏,蓝蓝的天上盛开着洁白的云朵,那云朵白白的,如棉似絮,如雪似雾。那云,千姿百态,变幻莫测,时而像草原上游牧的羊群,像奔驰的骏马;时而像浓墨重彩的山水画卷,像轻描淡写的田园写生图……成群结队的鸟儿在蓝天白云间翻飞穿梭,一阵阵清脆的布谷声好似从幽远的山谷传来,每当听到这布谷声,我的心里总有一种说不清的凄婉与苍凉。

布谷鸟,这大自然的精灵,经年的光阴里谁也说不清它栖身何处。但只要夏季一到,它又准时飞来。布谷鸟属于这麦黄的季节,我恍然大悟:那布谷声是在为庄稼人祷求麦季有好收成,也是为辛苦的庄稼人献上一曲丰收的赞歌!

冒着青烟的收割机轰鸣着从田间掠过,那一垄垄小麦霎时齐刷刷地倒地,收割机漏斗出口处,黄澄澄、金灿灿的,如珍珠般的麦粒像潮水一般倾泻而下。收割后的麦田,留下了齐刷刷的麦茬儿,也彰显着庄稼人的喜悦和欢欣!

是啊!科技的进步极大提高了生产效率,推动农业发展,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从繁重的劳动中解放出来,农民终于挺直了脊梁,麦收不再像过去那样弯腰弓背,挥汗如雨。但想起当年父母、哥哥、姐姐,还有村里的乡亲们麦收时,总有种温情从心底泛起!

收麦的日子在诗人的眼里,满地都可以是黄灿灿的句子;在画家那里,一株麦子都可以是梵高笔下那狂躁而炫目的向日葵。只有收麦人知道,收麦一点儿也不抒情,一点儿也不美,收麦其实是一场磨难。

“麦穗初齐稚子娇,桑叶正肥蚕食饱。”端午节过后,小麦就成熟了,不用到跟前就可以想象出它的壮观。此时,天气越发闷热难耐,田里的麦子也由青变黄,灌浆成熟起来。麦芒变得坚硬刺手,麦壳变得圆润饱满,一眼望不到边的金色海洋麦浪滚滚,沉甸甸的麦穗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谦虚地低头摆动,浮动的画卷送来缕缕奇异的麦香。在这麦海描摹的动感画面中,相伴着奇异的芬芳,包容着各种姿态的淳朴人儿,令人不得不为大自然的杰作而惊叹,不得不为六月迷人的风景而动容……

开镰的时候到了,庄稼人熬了一冬吃糠咽菜的日子到头了!

这时,村子里像过年一样热闹起来。天刚蒙蒙亮,男人们牵着牛,拉着车,拿着磨得锋利的镰刀;女人们则抱着孩子,拎着早已备下的饭菜、开水,奔向即将铺满太阳的麦田。

喜看麦田千重浪,阵阵微风送麦香。三夏割麦收运忙,日月穿梭难相忘。那年月,太阳把一年的力气都使到了这个日子,光芒从天空倾泻而下,把满地的麦子点成黄亮亮的火,点成了一个大火盆。割麦的人群走进麦田,身子就被点着了,燃烧起来。镰刀冷静而从容,那刀刃上的寒光如割麦人的目光,镇定自若。一场磨难就要开始了。镰刀从乡亲们的手上从容地伸出去,咔嚓嚓,刀刃上的寒光与太阳的火碰在一起,哐啷啷地响。人与麦子也碰在一起,麦子把火烧到割麦人的身上、胳膊上,也只有父亲和正在割麦的人知道,那烧着的味道,像烙红了的沙子,敷在每一寸皮肤上,挣脱不开,挥之不去。所以,皮肤也干脆跟着燃烧。人就成了麦田这个大火炉里的囚徒,为了摆脱囚徒的命运,乡亲们只好拼命将麦子快点儿割完……

在农村素有“割麦、收秋、挖河、覆堤”四大累,年少的我虽不知道那苦和累的滋味,但我真切目睹了父母、乡亲们割麦时历经的那份艰辛和煎熬。父亲在村里是种庄稼的好把式,但面对眼下的割麦场景,他再苦再累也得带头儿奋力往前奔,因为他是生产队长。只见他右手挥起镰刀,左手揽过一搂麦子,嚓嚓两声,那搂麦子应声倒地。父亲带领乡亲们不停地割着麦子,边割边嘱咐:“割麦子时千万不要老起身抬头,看不到麦垄的头儿,就会发怵、心急,这一大意走神儿,镰刀就容易割破脚趾头。”割麦是个苦差事,夏天收割一次麦,就会脱一层皮。

母亲缠过脚,那脚好似一头大一头小的锤体,走起路来左摇右晃,我跟在母亲的身后很是担心,生怕母亲摔倒。收割麦子的时候,母亲在做着力所能及的事,麻利地将割倒的麦子捆成捆儿。一天下来,父母、姐姐、哥哥,还有大伙儿,都变成了黑脸包公,口鼻内也吸满了黑黑的灰尘。因强光照射而变得红肿的手臂上,被麦芒划满了血道。那时学校放麦假,我割不了麦子,只能帮母亲递递草绳,帮父亲,还有姐姐、哥哥们送送水。累了,烦了,就在麦田里捉蚂蚱、追野兔,有时和三五个小伙伴在地头儿玩游戏。父亲和乡亲们付出的那份辛苦,我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说真的,从古代至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小麦收割全凭人工将麦割倒,装捆运送到麦场。麦收必须抢时机,一旦误了时机,麦穗熟过了头儿,炸开芒,麦粒落了地,或者遇到阴雨天气,成熟的麦子被困在地里,收成就会大打折扣,大半年的辛苦就白费了。因此,一到麦收时节,男女老少齐上阵,争先恐后投入到这场抢收战争中。

麦子割倒后,要捆成捆儿,一捆儿一捆儿地装上拉麦的架子车。装车也是个技术活儿,前后左右要平衡,捆儿与捆儿之间要靠紧压实,中心是要实心并用绳索勒紧,否则,拉运麦捆儿的车子会偏斜,路途中易翻车。我的父亲是公认的装车能手,装好的麦捆儿四平八稳,不偏不倚,那车上的麦子远看犹如一座小山头。

确保颗粒归仓后,父亲和所有队里的壮劳力不分昼夜,将麦子运回打麦场,经过多次的摊翻晾晒,套上驴,拉起碌碡一圈一圈地碾压起来。烈日下,父亲在场中间一手扬鞭一手拽着缰绳使劲儿吆喝着,那黝黑裸露的脊背不停地滚动着豆大的汗珠,这汗珠落在麦场上,也滴在我的心里。几十年过去了,这汗珠一直储藏在我的心间,并且会一直储藏下去,直到永远。

接下来就是扬场了。会扬场的一条线,不会扬的一大片。顶风高扬场,顺风颠簸箕。男人在扬场,女人扫麦糠。年轻人在会计、保管的指导下,按人头分发麦子……

打下新麦后,父亲急不可待地跑到村里磨房磨了半袋面。母亲大大方方地给全家做了顿拉面。这面尽管有些黑粗,却是开春以来全家吃得最饱、最香的一顿饭……

终于和四姐煲完“电话粥”了。我的心绪难以平静,难忘当年收麦时,难忘麦子留给我的一切记忆。所有跟麦子有关的事都能在我的心头牵出一片柔情。麦子是我的生命里最感亲切、最值得敬仰的一种植物。我惊讶于它只是一粒小小的种子,一抹弱弱的绿色,却能抵御整个冬天的侵袭;也只需一缕春风,她便扬起高昂的头颅,恣意地分蘖、拔节、生长,顽强地吐露出生命的芳华,永恒无悔地向人们奉献着丰硕的果实。

光阴荏苒,我虽跳出农门几十年了,但每到麦收时节,听到布谷鸟那熟悉的叫声,看到麦收的机械和人群时,那片浸透着父辈心血和汗水的土地上一望无际的金黄色的麦浪,便在我的内心深处汹涌激荡。那热火朝天的开镰收割,打麦扬场的场景,已沉淀成金黄色的影像,定格在我的记忆深处,历久弥新,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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