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苏中沃土·何昆

殷春泉　石太原　彭伟

英烈小档案

何昆（1898—1930），湖南永兴人。1926年春加入中国共产党。1927年参加广州起义，后奉命到上海等地从事秘密革命工作。1929年冬，调任中共南通特委委员。参与领导改编当地游击队和整顿农民武装，有力推动了该地区游击战争的开展。1930年，参与创建中国工农红军第十四军，任军长兼第二支队支队长，粉碎敌人多次“进剿”。1930年4月16日，在如皋西南老户庄战斗中不幸中弹，壮烈牺牲，时年32岁。

地形查看完毕，何昆召开了大队以上干部会议。何昆说：“从老百姓一呼百应、穷追不舍的情势可以看出，打下老户庄是人心所向；老户庄横亘在镇涛和中心根据地之间，是时候搬开这块又臭又硬的绊脚石了。这样，红十四军在如皋的根据地就可以连成一片了！”

不等何昆的话说完，大家纷纷请战，都说张老虎虽有援兵，但我们三个大队的兵力肯定超过他。这么多群众都起来了，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张老虎淹死！

何昆对大家说：“自从如泰工农红军那次攻打老户庄后，张老虎就把屋后竹园东西两边的树统统砍光了，门前是块开阔地，大白天去打，无论从哪个方向进攻，都会暴露在敌人两个碉堡的枪口之下，等于白白送死。”

“那就夜里打。”

“对！”何昆说，“张老虎扬言红军要想打进去，先用尸首把河填平。他们虽然是吹牛，但也说明河水很深，不能蹚过去。”

何昆问大家会游泳的有多少。许多人说游泳没问题，但是带着枪支弹药泅渡，那就不好说。说起过河后如何攻城，有人说去铁匠铺拿一把打铁的大锤在墙角下砸洞，碉堡上的机枪打不到。还有人说可以扎几个稻草人，捆在铁叉上高高举起，就像做杖头木偶戏，夜里迷惑敌人，吸引敌人的火力。

夜半时分，红十四军二支队三个大队兵分三路，悄悄地进入了部署位置。二大队主攻，从据点的东南方向渡河，直捣敌人保卫团团部；一大队配合二大队，从东路侧攻；在赤卫队配合下，三大队从另一边佯攻。

二大队分为两个梯队，副大队长曹振楚带领第一梯队在前面，大队长张爱萍率第二梯队跟在后面进入麦田，设下埋伏。何昆让人在附近的大树上挂起了两盏马灯。

从吴庄逃回据点的那个营长心怦怦乱跳了一天，天黑下来，觉也不敢睡，手里紧紧地握着长枪。半夜，张符秋慌慌张张地跑来，推他，说：“不好了，共军来了！”

营长没有听到枪声，说：“在哪呀？你是在做梦吧！”

“外面远处有灯光，那肯定是他们的司令部。”张符秋心里紧张，继续说，“你们的小钢炮呢？赶紧拿出来！”

“这黑天瞎地，怎么目测距离？”营长下令西边碉堡里的机枪朝着灯光开火。

何昆见敌人上了当，下令点燃洋油箱子里的鞭炮，鞭炮分成5段，每段20响，代表轻机枪一梭子；还有小号炮仗，代表步枪。“砰砰砰”“嗒嗒嗒”，惊天动地，一派总攻架势。

营长慌忙地向李长江打电话求援：“不好了，红军有好几挺机枪，八成是正规部队。”张符秋急切地凑近话筒插话：“火力比上次厉害好几倍呀！”

听见对岸碉堡里频频传来的枪声，副大队长曹振楚下令第一梯队向土地庙方向开火，又令突击队将秸秆、稻草一捆又一捆地抛向河里。接着，在河里开始铺门板。敌人发现了红军的意图，立即调转枪口火力封锁。

二梯队冲到河边，瞄准碉堡进行火力压制，掩护一梯队强渡。一梯队的战士刚爬上门板，门板就翘了起来，“扑通”一声人掉进水里。张爱萍看对岸没有人影上去，战士们吵吵嚷嚷，一个接一个的黑影爬回岸上，咒骂河水太深，简直是条棺材沟。

张爱萍举起“盒子炮”，冲在前面，说：“不能退，大家上！”水越来越深，张爱萍还没蹚到河中心，水就淹到了胸口。他伸手抓住一扇漂来的门板，忽然听到身后“咕噜咕噜”的响声，有人在水中冒出来又沉下去，沉下去又冒出来。张爱萍一把抓住那人的头发，一看是四中队指导员何扬。何扬个子矮小，又不会游泳。他搭住门板，摇了摇头，吐出一大口水，发誓打下老户庄，非把这条棺材沟填平不可！

白天，老户庄求救，李长江哈哈一笑，不以为意。到下半夜，他接到老户庄打来的电话，说红军有好几挺机枪，火力凶猛。难不成何昆压根没有转移出如皋？或者又偷偷回如皋了？惊疑了好一阵，他决定重新部署，下令援军立即开赴老户庄。

老户庄的战斗打得如火如荼。二支队政委黎昌圣来报，一大队已经发动三四次冲锋，大队长朱松寿身负重伤，依然没能攻入老户庄。

何昆清楚，敌人各处守军准备都很充足，看来各个击破，难度太大，只能以点带面，集中全部兵力攻击敌人一处。于是，他把二、三大队转移，与一大队会合，协助一大队猛攻。

何昆召集各大队负责同志聚集在附近一座小土地庙召开临时军事会议。他双眼布满血丝，帽子上一层厚厚的炮灰。

何昆简要地说明情况：“敌人的援军迟早要来，我们必须在天亮前结束战斗，才能脱身。老户庄四处守备森严，我们已经牺牲了很多士兵，各个击破不可能，唯有全军总动员，先破一处，再歼全敌！”

会议一结束，何昆就抄起一把机枪，准备冲入战场。警卫员拉着他，急切地说道：“军长，你是首长，怎么能冲去最前线，太危险了！”

何昆撇开他的手，大声回道：“革命不怕死，怕死不革命。今日一战，关乎红十四军的军威，宁死也要攻下老户庄！全线进攻！二大队跟我冲！”

“冲啊！”战士们杀声震天，势如排山倒海。

碉堡里的敌人慌了手脚，机枪狂扫，步枪等顾不得瞄准，子弹推上膛就击发，弹如暴雨倾泻……

天快亮了，战士们被敌人的火力压制在打谷场上抬不起头来。冲过去几十米，就能到达碉堡下方了。可是，这区区几十米的开阔地，却是枪林弹雨。张爱萍隐蔽在一个草堆后面，正想就地取材，将草点燃火攻，何昆拎着手提机枪弯腰走了过来，铁青着脸，指着碉堡对张爱萍说：“不赶快除掉它，援军一过来就不好办了。来，帮我个忙。”说着，示意张爱萍蹲下。张爱萍心领神会，蹲下让何昆踩上自己的肩膀，屏住气站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握住何昆的两条小腿，稳住他。

何昆伏在草堆上，端起手提机枪，瞄准碉堡机枪眼猛烈射击。敌人的机枪哑了，何昆乘势高喊：“同志们，冲啊！”

打头阵的二大队指战员见军长把敌人的火力压了下来，一跃而起，往前冲去……

突然，张爱萍肩头一晃，何昆倒了下来。张爱萍以为他没有站稳，连忙去搀扶。万万没有想到，何昆左手按在胸口，殷红的鲜血从指缝里涌了出来。

“啊？你受伤了！”张爱萍吃惊地问道。

何昆忍着剧痛，十分吃力地把手提机枪递给张爱萍：“打！快打！你不要管我……”

张爱萍紧紧抱着何昆的头，痛心地喊：“军长，军长！”

何昆脸色苍白，双目微闭，艰难地说：“我……不行了，一定、一定要攻下……”话未说完，头就垂了下来。他的鮮血，一滴又一滴，像朱砂洇染在墨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