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历程、特征与启示

2024-04-13 09:49李晓辉傅茂旭
教学与管理(中学版) 2024年3期
关键词:课程内容课程体系韩国

李晓辉 傅茂旭

*该文为教育部中外语言交流合作中心2023年国际中文教育研究课题(23YH58D)、江苏大学高级人才科研启动基金项目(22JDG009)的研究成果

韩国基础教育课程先后经历了初创期、发展期、深化期与调整期,逐渐形成了一套颇具本国特色与实用价值的课程体系。这套课程体系的建构特征是从外来到本土的不断转化,课程目标的核心导向是从当下到未来的创新引领,课程内容的编制路径为从单科独进到交叉融合、从片面到全面的递进发展,课程评价的价值取向是从结果至上到课程、课堂与评价多元一体的理念转变。韩国基础教育课程的改革历程和基本特征对我国的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韩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核心素养

李晓辉,傅茂旭.韩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历程、特征与启示[J].教学与管理,2024(07):71-76.

韩国自1945年光复以来,在短短数十年间一跃成为“亚洲四小龙”之一,创造了震惊世界的“汉江奇迹”。该国之所以能从战后经济的废墟中迅速崛起,离不开其对教育不遗余力的投资。“没有对教育的痴迷,韩国不可能成为今天的经济强国。” [1]课程是教育内容的系统化与组织化。建立良好的基础教育课程对青少年认知能力的发展、道德品质的提升、社会意识的培养等意义重大。建国以来,韩国经历了数次基础教育的课程改革,在吸取西方先进国家教育经验的基础上,逐步形成了一套兼具本土特色与实用价值的基础教育课程体系。

一、韩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历程

1.初创期:去殖民化与初步奠基(1945-1953年)

1945年,为了维护战后韩国的基本秩序,消除教育制度中的殖民印记,美国组织“韩国教育委员会”入驻汉城(首尔旧称),下达了“新朝鲜人教育”的命令。该命令取消了原中小学学科中具有强烈殖民倾向的修身科,新设以培养民主市民为目标的公民科,并规定上课语言以韩语为主,重视韩国自身的历史教育。为了快速培养中学生基本的读写、运算能力,命令还规定中学每周设32~34课时,重点学习韩语、数学、英语等工具性较强的科目 [2]。

1946年9月,由美国军政厅组织的“韩国教学大纲制定委员会”发布了《韩国中小学课程大纲》。该大纲以“弘益人间”为基本理念,主张通过开展爱国主义教育和民族主义教育,促进民众人格的完善与民族精神的培养 [3]。1948年7月,韩国政府颁布了《大韩民国宪法》,规定“全体公民享有受教育权”“教育机会均等”“小学阶段实行义务教育”等 [4]。韩国诸多具有重大影响的教育法规与教育原则也在此时得以确立。

这一时期是韩国基础教育的去殖民化与初步奠基阶段。“新朝鲜人教育”命令的发布,取消了中小学教育中的殖民化课程,转而重视本国的历史和公民培养,是韩国基础教育课程的发端。韩国基础教育课程体系由此始具雏形,其后虽经战乱,这些制度、法规仍然为韩国基础教育的发展奠定了扎实的基础。

2.發展期:借鉴美国与紧跟潮流(1954-1986年)

20世纪中后叶,经过连续几个五年计划,韩国经济发展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在经济的跨越式增长过程中,韩国教育的稳步推进可谓功不可没,同时经济发展也对未来课程提出了新要求。彼时韩国在经济、军事与政治上依然高度依赖美国,借鉴美国、紧跟潮流成为这一时期韩国基础教育改革的重要动向。

1954年4月20日,韩国文教部颁布第35号令《国民小学、初中、高中及师范学校学科教育课程课时分配基准令》,首次提出以学科为中心编制课程,构建了韩国第一个具有法令性质的课程体系。由于彼时国家生存与发展的需要,该课程体系强调道义教育和实业教育。法令规定,学校要围绕素质教育编制学科活动和特别活动,并给特别活动分配专门课时。同时,受到杜威进步主义的影响,该课程体系也开始将生活经验纳入课程内容,但在教学目标的设定上,仍延续从知识、能力、态度等层面阐述教学目标。

随着美国进步主义教育思潮的泛滥,韩国基础教育受到了全面且深刻的影响。1963年2月15日,韩国文教部(教育部旧称)颁布了第119号令《国民小学教育课程》、第120号令《初中教育课程》、第121号令《高中教育课程》和第122号令《实业类高中教育课程》,倡导以生活经验为中心进行新一轮的课程改革。此次课程改革的基本理念是:将课程视作学生在学校指导下获得的所有经验的总和,根据学生经验引导他们未来成长为什么样的人 [5]。在课程教学上,受彼时韩国“科技立国”口号的影响,基础教育也开始重视培养学生科学的生活态度,并在中小学各阶段课程中增加了物理、化学、生活和地球科学等元素,意欲摆脱科技落后的困境 [6]。经过这次课改,韩国充分吸纳了美国进步主义教育的思想,确立了以“生活经验”为中心的基础教育课程体系。

1973-1974年,韩国文教部先后颁布了第310号令《国民小学教育课程》、第325号令《初中教育课程》和第350号令《高中教育课程》,启动了新一轮的课程改革。此次课程改革的主要目标是:实现学生自我发展、促进国家发展和培养公民民主价值观 [7]。国际政治环境的变化使得此次课程改革在政治层面上带有维新色彩,在课程编制上体现出明显的“学问中心”导向。

1981年12月31日,韩国文教部颁布了第442号告示,揭开了韩国“回归现实”的课程改革序幕。本次课程改革通盘考虑了从幼儿园到高中的整体课程框架,认为教育的目标是培养身体健康的人、有审美能力的人、有道德修养的人、有工作能力的人、自主生活的人,并提出“加强基础教育和普通教育,以素质教育和人性教育为导向,提高课程内容的数量和质量,解决现行课程中的诸多问题等 [8]。韩国首尔大学教授、课程论专家苏景熙指出,此次改革“致力于描绘未来社会需要的人间像,强调素质教育,但在教育实践上并没有带来彻底的变化” [9]。

这一时期韩国的课程改革主要以美国为方向标。杜威的进步主义教育是对传统教育的全方位改造,对韩国基础教育课程产生了全面深刻的影响。美国的建构主义和人文主义也在韩国的课程改革中有所体现,但由于美韩之间的文化及社会差异,最终鲜少付诸实施。总的来说,这一时期韩国基础教育的课程改革是以美国为模板,并且紧跟时代潮流。

3.深化期:面向未来与多元发展(1987-2007年)

进入20世纪80年代,韩国改变了出口导向战略和技术引进模式,以“科技立国”战略替代简单粗放的“贸易立国”战略。与之相适应,韩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开始转向以“适应未来发展”为导向。

1987-1988年,韩国文教部(教育部旧称)先后颁布了《初中教育课程》《国民小学教育课程》《高中教育课程》三个重要告示,意图通过调整课程内容提升基础教育质量,增强学生适应经济和社会发展的能力,进而增强其国际竞争力。新课程以培养健康的人、自主的人、创新的人、道德的人为主要目标,强化适应信息社会的教育,努力提高课程效率 [10]。

20世纪90年代,韩国经济发展良好,社会的民主化进程不断推进,基础教育课程逐渐由中央集权向地方分权发展,地方和学校的课程自主权得以扩大。1992年,韩国教育部(文教部更名为教育部)先后颁布第11号告示《初中教育课程》、16号告示《国民小学教育课程》和19号告示《高中教育课程》,开启了课程改革的新篇章。这一时期的课程呈现出“课程决策的分权化,课程结构的多样化,课程内容的合理化,课程运营的效率化” [11]等特点。小学课程设立了课程活动、学科活动、特别活动等,强调良好的生活习惯和日常礼仪的养成。初中课程将韩国史并入社会科目中,使之成为涵盖地理、韩国史、世界史和公民修养的综合课程 [12]。

在建设“开放教育社会”和“终生学习社会”的理念下,1997年韩国教育部颁布第15号告示,以“培养引领21世纪全球化、信息化社会的自律、创新的韩国人”为基本方向,进行了又一轮的课程改革。此次课程改革以“明确国民共同的基本课程,引入不同水平的课程为宗旨,新设或增加自由活动,倡导学业质量中心课程评价体系。” [13]为充分实现中小学生的个性化发展,新课改主张根据学生的能力与兴趣引入不同水平的课程。此次改革虽然兼顾了學科知识、学生兴趣和创新培养之间的平衡,但由于跟高考的衔接不够紧密、教室的活动空间不够大、教师的素质良莠不齐等,课程的实施效果大打折扣,受到了颇多非议。

2007年,韩国教育部颁布了第79号告示,揭开了21世纪韩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序幕。也正是从此次课改开始,韩国每隔2-5年就对课程修订一次,这成为新世纪韩国课程改革的惯例。此次课改以“弘益人间”为理念,着重描绘了未来韩国学生的“人间像”:在全面发展的基础上追求个性,在基本能力的基础上发挥创新,在广泛教养的基础上拓展未来职业,在文化理解的基础上创新价值,在民主国民意识的基础上为共同体发展做出贡献。另外,此次课改还特别强调了不同水平课程的设置,引入了“科目集中学习制度”,即在一定时间内快速学习几个特定科目的教育制度;调整课时,每月两次实施“五天上课制”;将韩国语、道德、历史教科书由国定教科书制度变更为检定教科书制度等 [14]。

这一时期韩国的基础教育课程逐渐走出了美国教育的阴影,开始具备较为独立的人才培养意识和课程改革观念。在课程目标上,韩国更加注重培养面向未来且符合本国经济发展需求的人才,并逐步描绘出了21世纪韩国学生的“人间像”。在课程体系上,面对未来日趋激烈的竞争与挑战,韩国基础教育课程更加强调课程内容、课程标准及课程评价的综合化发展。为了让中小学生获得全面和个性化的发展,课程的编制与内容选择也呈现出更加多元化的发展态势,不同年级与学科间的衔接更加合理,各类活动课程与选修课程更加丰富。

4.调整期:创新引领与核心素养(2008年至今)

经过30多年的高速发展,至21世纪初,韩国进入成熟经济体行列,经济增长速度逐渐放缓,年增长率维持在3%左右。面对知识爆炸、数字化转型、传染病扩散、气候异变、人口结构变化等极具变动性、不确定性和复杂性的未来社会,韩国的人才培养战略亟须调整。

韩国教育部于2009年颁布了第41号告示,拉开了2009年课改新篇章。此次课改提出建构创新性学校教育体系的四大方针:其一,更新课程观念,提高学习效率;其二,推进广泛的人性教育;其三,强化学生的核心素养;其四,倡导学校课程的多样化。与之相应,在课程体系方面,2009年课改要求:课程结构调整为共同课程和选修课程二元制,其中共同课程主要针对小学及初中阶段的学生,选修课程则主要面向高中学生;学校引入年级群(指学生发展阶段类似的2-3个年级设定为一个年级群,不规定各年级的课时数,而是标示年级群的课时数)、学科群(指考虑到教育目的的接近性、学问探究对象和方法的相似性、实际生活中的相互连贯性,将几个学科聚合成群),以及创意体验活动(指整合特别活动和自由活动,增加课时数;学校可以增减20%的学科(群)课时,保障学校课程运营的自主权。此外,2009年课改中还重点强化了职业教育,认为应该及时反映社会发展的要求。具体而言,初中阶段开设“进路与职业”科目,高中阶段则编制和运营职业教育的集中课程 [15]。

2015年,为进一步提升学生的综合素养,培养创新融合型人才,韩国教育部在第74号告示中公布了2015年课程改革方案。此次课改着重培养学生的六种核心素养,即自我管理素养、知识信息处理素养、创新性思考素养、审美鉴赏素养、交流沟通素养、共同体素养 [16]。2022年12月,韩国教育部颁布了新一轮的课程改革方案。此次课改的重点为:第一,强化应对未来变化的基础能力及核心素养的培养。多门课程的目标和内容都强调生态转换教育和民主市民教育,以促进人类社会的可持续发展。所有学段均强调信息教育,重视培养未来一代的信息素养。第二,通过职业衔接学期、高中学分制等积极开展针对性、个性化教育。在小六、初三、高三升学之前,引入职业衔接学期,为学段衔接、学生情绪调整、未来职业探索等提供相应支持。分阶段引入高中学分制,学生可根据自己的职业发展规划选择相应的课程,达到累计学分即可毕业。第三,支持并促进学校教育的自主创新,强化学校课程的自主权。鼓励各地区制定地方课程标准,赋予学校自主时间,扩大学校课程编制及运营的自主权。第四,基于各科课程设计原理,改善课程教—学—评的框架体系。课堂不仅要注重加强与学生生活的联系,也要强化学科间的联系,更要注重教与学的反思 [17]。

这一时期韩国基础教育的课程体系已基本稳定,几次课改更多地是根据时代要求进行局部的增删与调整。21世纪是创新引领的时代,培养创新型人才,提高学生的创新能力成为这一时期韩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重要内容。为促进学生创新能力的发展,学校开设诸多课程,也鼓励学科之间的交叉融合,课程内容、标准与评价的综合性发展。在人才培养方面,韩国还提出要提高学生的核心素养,主张培养具有自我管理能力、信息处理能力、创新思考能力、审美鉴赏能力、人际交往能力的综合型人才,这无疑是在“人间像”的基础上更进了一步。

二、韩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特征

1.课程体系的建构立场:从外来到本土的不断转化

外来与本土的问题,一直是各国课程发展与体系建构中必然要面对的一个基本问题 [18]。韩国基础教育课程体系的建构经历了从外来到本土的不断转化。作为20世纪中叶获得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的国家,韩国的基础教育建立在落后、奴化的殖民教育的废墟上。先天条件的不足与美国占领后的干涉,使得照搬美国成为韩国早期基础教育改革的最佳选择。如前所述,在1945-1954年的初创期,韩国官方先后发布了“新朝鲜人教育”《韩国中小学课程大纲》《大韩民国宪法》等重要文件。但就实质而言,这一时期的课程可谓是美国基础教育的翻版。1954-

1987年的发展期,是韩国基础教育努力追逐美国教育思潮的时期。这一时期美国先后经历了杜威进步主义教育思潮和布鲁纳结构主义教育思潮的洗礼,韩国基础教育也分别确立了“以生活经验为中心”和“学问中心”的课程体系。20世纪80年代后,随着韩国经济的崛起与民族自信心的增强,基础教育的课程建构逐渐由外来向本土转化。1987-1988年,韩国以“适应未来发展”为导向,设置了面向未来社会且符合本国需求的课程体系。1992年与1997年课改重点强调了课程设置的自主权与学生的个性化发展,2007年课改描绘了21世纪韩国学生的“人间像”,这种面向未来的个性化、多元化的课程模式体现了韩国基础教育课程的本土化倾向。2009年,韩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进入调整期。面对复杂多变的全球环境与多样化的本国需求,韩国强调培养学生的創新能力,主张建构创新性的学校教育体系,并提出了适应时代发展的六大核心素养。2021年发布的“2022课改方案”则创造性地引入职业衔接学期、高中学分制等,这些举措说明韩国越来越注重探索适合本国发展的基础教育课程体系。由此可见,韩国基础教育课程体系的建构立场经历了从全盘西化、照搬美国到立足本土、凸显特色的发展过程。

2.课程目标的核心导向:从当下到未来的创新引领

课程目标指导着整个课程的编制过程,是课程体系构建中最为关键的准则 [19]。韩国基础教育课程目标的核心导向经历了从当下到未来的创新引领。在初创期与发展期,韩国基础教育的课程改革主要关注当下的本国国情与国际政治经济状况。如为消除奴化思想开展韩国历史教育与爱国教育,为增强国民基本能力开展实业教育,为紧跟国际形势建立“生活经验”和“学问中心”的课程体系等。20世纪80年代后,随着韩国经济的腾飞与民族自信的增强,基础教育改革的核心导向开始由当下转向未来。1987-1988年的课程改革以“适应未来发展”为导向,调整课程内容,培养“健康、自主、创新、道德”的人。这一趋向不断得到丰富与改进,至2007年发展为韩国新世纪学生的“人间像”。由于21世纪是全球化和信息化的新时代,培养创新型人才也成为新世纪韩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重要导向。比如,韩国新世纪学生“人间像”的其中一个面向就是“在基础能力基础上发挥创新”;2009年课程改革主张构建创新性学校教育体系;2015年课程改革方案提出的“六种核心素养”也以“创新性思考素养”作为其核心内容。可见,韩国基础教育的课程目标已经从聚焦当下逐渐转向面向未来的创新发展。

3.课程内容的编制路径:从单科独进到交叉融合的综合发展

课程内容包括所学科目的事实、观点、原理等,是实现课程目标的手段。韩国基础教育课程内容的编制经历了从单科独进到交叉融合的综合发展。在初创期,受国家贫弱、内忧外患的局势影响,韩国基础教育的课程设置带有明显的工具化取向。课程编制遵循自然分科的理念,主要以知识为中心,采用单元制组织课程内容,片面强调基础知识的学习与意识形态的塑造。进入发展期后,韩国基础教育以美国为蓝本,开始重视学生的生活经验、认知结构、生活态度等,提倡以学科为中心编制课程,科学、物理、化学、生活等元素逐渐充盈到课程内容之中。20世纪80年代,韩国教育部门搭建了从幼儿园到高中的整体课程框架,综合课程开始出现。教育部编制了小学一、二年级“正确的生活、智慧的生活、快乐的生活”等综合教育教科书,还整合了人文高中、职业高中及其他高中的课程,实现了综合课程的统一化。深化期的韩国基础教育以“面向未来”与“多元发展”为基本特色,致力于学生的个性化发展与综合能力培养,愈发强调系统性的综合课程,不仅采用了具有综合性内容的教科书,还制定了综合性的课程标准和课程运营体制,具有综合性和多元性的学科(如科学、社会等)被引入不同层次的课程。进入21世纪,面对复杂多变的国际环境与日趋激烈的人才竞争,韩国主张进一步提升学生的核心素养与创新能力。在2009年之后的课程改革中,韩国基础教育建立了二元制的课程体系,多种多样的选修课、体验活动、进路教育、幸福教育等被纳入课程改革方案。可以看出,随着时代发展与国家综合实力的增强,韩国基础教育的课程内容从单科独进地片面强调某方面能力的培养逐渐转向了交叉融合的综合性、创新性、全面化的发展。

4.课程评价的价值取向:从结果至上到多元一体的理念转变

课程评价是根据一定的标准对课程的目标、内容、实施等进行价值判断,并据此提出改进措施。韩国基础教育课程评价的价值取向经历了从注重分数的结果至上到课程、课堂、评价一体化的转化。在初创期和发展期,韩国以美国为蓝本,构建了基础教育的课程体系。课程设置采用单元制,以知识为中心编排内容,而后虽然进行了以生活经验、学问为中心的课程改革,但注重基本原理,侧重学习结果是这一时期课程评价的主要取向。结果至上的评价体系造成了“唯分数”“唯学业”的现象,给韩国中小学生带来了巨大的课业负担。进入20世纪80年代,韩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以“适应未来发展”为导向,致力于描绘符合未来社会发展的“人间像”,在历次课程改革中也意图通过调整课程结构和内容,赋予学校和学生更多的自主权,以此减轻学生的学习负担。然而分数至上的评价理念早已根深蒂固,新的评价取向虽被反复重申但仍然收效甚微。为改变这一状况,韩国政府在2015年的课程改革中主张从“以知识为主的背诵式教育”转变为“享受学习的幸福教育”,大力推行零考试的自由学期制和课程、课堂、评价一体化的评价体系。该评价体系倡导学生主导的参与式学习,通过过程性评价确认学习结果并及时给予反馈。由此,注重分数的结果至上的评价理念逐渐向多元一体的过程性评价体系转化。

韩国的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尽管取得了显著的成就,但仍存在一些令人诟病的问题。诸如,课程改革与政权更迭如影随形,带有鲜明的政治色彩。1954年以来,韩国多个政党轮流执政。每届新政府上台都会提出修改国家课程,并制定主要的课程框架。但这些修改通常是基于政治考量,而非建立在详实的调查基础之上。另外,课程改革的周期性和效果性也备受非议。从1997年开始,每隔5-7年韩国国家课程就进行一次周期性、全面性的修订。“这种修订方式被指责难以灵活反映环境变化和社会各阶层的要求,因此,从2007年开始,韩国规定在必要时可以随时修改课程。” [20]国家课程改革不应被党派争权和团体利益所左右,而应根据法律规定,经过详细的调查、反复的论证,在广泛吸纳社会意见基础上,制定出持续可行的、具有生命力的、面向未来的课程。

三、韩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对我国的启示

1.课程目标的设定应立足当下,面向学生未来的幸福

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一直是课程目标设定中必然面对的主题。好的课程,既应该立足于当下,反映社会的现实需求,也应该面向未来,关注学生的全面发展与未来幸福。韩国基础教育课程目标从最初的“新朝鲜人教育”,到强调个体发展及其对幸福生活的追求,再到21世纪的“人间像”和六大核心素养,反映出课程目标从关注国家生存与经济发展,到兼顾个体成长与幸福生活的转变。与之相似,我国基础教育的课程目标也经历了从以“基础知识和基本技能”为重点的“双基目标”,以“知识与技能、过程与方法、情感态度与价值观”为主体的“三维目标”,到以“全面发展的人”为核心的“人文底蕴、科学精神、学会学习、健康生活、责任担当、实践创新”的“核心素养目标”。可以看出,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基础教育的课程目标由重视国家生存与经济发展转向兼顾个体幸福与自由成长已成为共识。教育是培养人的活动,实现个体的自由发展与幸福是一个人毕生追求的目标,也应该成为学校教育的根本出发点。课程目标在反映社会现实需要的同时,更应该关注学生个人的自由发展与未来幸福。

2.课程内容的组织应体现综合化,促进学科之间的交叉融合

整合与优化课程内容是课程改革的重难点。韩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最初表现为单科独进,以自然分科为主,学科之间壁垒森严。其后,在历次的课程改革中,为了培养具有创新精神与核心素养的人,韩国教育主管部门不断推进基础教育课程内容的多元化、综合化与学科之间的交叉融合。教育部先后设立了综合性的课程框架、课程内容、课程标准和运营体制,将内容相近的学科聚合为学科群,根据学生的年龄阶段设置年级群,开展创意体验活动等,充分体现出教育目的的接近性、学问探究对象和方法的相似性、实际生活中的相互连贯性,促进了学生对知识的完整建构和自身能力的发展。同样的,我国教育部新发布的《义务教育课程方案与课程标准(2022年版)》中,有多门课程的课标强调了课程内容的综合性应用与跨学科主题的学习[21]。在未来的教育教学中,我国基础教育课程应该进一步加强课程内容的优化和整合,促进跨学科主题的学习,确保学生知识与能力建构的完整性及创造性。

3.课程评价的制定应注重多元化,建立一体性的课程评价体系

韩国是一个十分注重文凭的国家。就业机会的不平等与高校的结构性分层,导致了韩国基础教育频繁的课外补习与随之而来的地狱般的高考竞争[22]。这种激烈的竞争态势催生了以成绩为主的竞争文化和以“高考为中心”的学校教育,对学生个体发展产生了非常消极的影响。为了消除这种“结果导向”的教育弊病,韩国教育部开展了多次课程改革,但效果并不理想。由于同高考相关的评价制度与课程改革的方向并不吻合,加之评价体系的因循守旧,导致了韩国基础教育难以摆脱“成绩至上”的考试束缚。近年来,韩国开始推行零考试的自由学期制,注重过程性评价,建立课程、课堂与评价一体化的课程评价体系。为了保证考试政策的公正公平,我国也一直采用以选拔为主导的中高考应试制度,这也造成了中小学课堂的教学方式以知识灌输与理解记忆为主。随着各种弊病的漸趋明显,我国也进行了以过程性评价为核心的课程评价机制的改革。借鉴韩国课程改革的经验教训,我国的基础教育评价体系应进一步扩大以过程为中心的评价,根据各学科的特点,灵活应用不同的评价工具和评价方法,建立课程、课堂与评价一体化的课程评价体系。

4.课程改革的实施应立足于教育现场,关注一线教师的声音

课程改革需要广泛听取一线教师的声音。20世纪末以来,经过历次改革,韩国基础教育的课程逐渐由中央集权型转化为地方分权型,一线教师的声音越来越多地反映到课程改革中。譬如,1992年课改赋予了学校课程内容的自主权,2009年课改强调要加强教师在课程决策和课程运营方面的自主权,2015年课改政策的制定中一线教师的参与人数达到总人数的40%以上[23]。目前,我国主要采用自上而下的教育改革方式,政府在学校的课程、财政、人事等方面拥有较大的控制权。这种“自上而下”的管理体制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国内教育资源的均衡分配,但也面临教育政策的制定远离教育现场、脱离教育实际等问题。我国在未来的教育改革中应立足于教育现场,通过建立适当的机制,充分倾听一线教师的声音,扩大教师对课程的自主权,使课程改革与教育实际紧密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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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郭振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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