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野牛

蔡永平

夏天来了，又到了转场的季节。扎西和贡保赶着羊到了阿尼万智山下。阿尼万智山东西走向，连绵宽阔，呈簸箕状。山上草木疯长，野花争艳。山峰像披上了锦绣的毯子，那毯子上的羊就是洁白的珍珠。山脚下是一块平展展的草滩，轰隆隆的响水河穿过山谷流向远方。这儿地势开阔，草肥水美，是放牧的好地方。

扎西在东边的草滩上扎下了帐篷，围起了篱笆墙做羊圈。贡保在西边的草滩上扎下了帐篷，围起了篱笆墙做羊圈。

同一个槽上拴不下两头叫驴，同一座山里容不下两个牧羊人。扎西望着阿尼万智山想，这么好的草场，只有我一家的羊群多好呀！羊撒开了吃了，我也消閑自在了。有了这心思，扎西看见贡保的羊群就心里堵得慌，看不顺眼。贡保望着阿尼万智山，也有了和扎西一样的心思。贡保看扎西的羊群，心里别扭，眼中有怨意。

扎西和贡保在山梁上相遇了。扎西瞪大眼问贡保：“这山阔山大，你怎就偏到这儿来放羊？是不是成心跟我过不去？”贡保鼻子一哼：“这山又不是你家的，凭啥我就不能到这儿来放羊？你还管得宽呀！”两人话不投机，气恨恨地扭头走了。

这天，扎西到山坡上看羊，发现自家的羊群里混了几只贡保的羊，扎西就抡起木棍追打。两只羊被打破了脑袋，鲜血淋漓；一只羊被打折了腿，瘫倒在山梁上。扎西哼唱着“花儿”，赶着自家的羊回去了。他心里咒骂：“贡保，让你知道老子的厉害，阿尼万智山岂能容下你！”

过了几天，扎西到山坡上看羊，发现自家的三只羊被打破了脑袋，鲜血淋漓，还有两只羊被打折了腿，瘫倒在山梁上。扎西的脸黑透了，牙咬得咯吱响。

村里南巴的儿子结婚，扎西和贡保去吃席，坐在一张桌子上。两人喝大了，为一件小事瞪大了眼，脸色酱紫，互相指着，唾沫星四溅地高声对骂。两人踢翻了椅子，撸起了袖子，撕扯扭打在一起。扎西一拳打青了贡保的眼睛，贡保一脚踢破了扎西的嘴唇。两人滚翻在地，浑身饭渣、泥土，众人拉开了他们。

贡保成了“大熊猫”，扎西成了“二师兄”。两人嚷嚷着去村委会找支书次罗评理。次罗个小身瘦很精干，当了十多年的支书。村里杂七杂八的事，次罗处理得妥帖，人们都信服。次罗给两人各沏了碗酽茯茶，让两人坐下来，听两人吵嚷。

次罗喝一口酽茶，喷一口浓烟，眯着眼说：“我给你们讲个故事。草木茂密的非洲草原上生活着两头野牛，它们相互看不上，常发生争斗。有一天，一群狮子突然袭击了其中一头野牛，这头野牛向另一头野牛大声呼救，可另一头野牛却装作没听见，心中还偷着乐：没了它，这辽阔的草场就全是我的了。又过了几天，草原上只有狮群，再也不见野牛的身影了。”

扎西和贡保挠着头问：“野牛怎么没了？”次罗白了他们一眼：“真是两个榆木疙瘩！你们想明白了，事情也就解决了，回去了好好想吧。”两人嘟囔着：“不处理事情，胡扯啥非洲野牛呢？”各自回了家。

这天夜里，星星在天穹上闪烁，黑魆魆的阿尼万智山像怪兽般蹲伏在天幕下，扎西躺在帐篷里，迷糊中要睡着时，隐约听到狗的狂叫声。扎西忽地坐起，想起这一阵有牧人看到狼群在大山里出没。扎西跑到小山包上眺望，远方黑暗中传来贡保的喊叫声、羊的惊叫声，还有狼的长嗥声。——贡保的羊圈遭到狼群袭击了。扎西嘿嘿笑：“活该，让你跟老子争！”

扎西回到帐篷，四肢大张躺在被褥上，点上一支烟，慢悠悠地吐烟圈。突然，扎西想起了次罗支书讲的故事，他一骨碌坐起，甩了烟，从羊毛毡下拿出一大盘鞭炮，提起铁水桶，叫上两只黑狗，撒开腿冲向贡保的帐篷。

羊圈里，贡保挥舞着火把大声喊叫，两只狗吠叫着缩在贡保身后，七八只狼瞪着绿莹莹的眼睛一步步逼上来。扎西把鞭炮点着扔进铁桶中，噼噼啪啪发出震耳的声响。狼群一下蒙了，掉头飞似的逃窜，四只狗追撵着远去了。

扎西搀扶住汗水浸透全身的贡保，贡保哆嗦着嘴唇说：“老哥，你咋来了？”扎西嘿嘿笑：“我想明白了次罗支书说的话，我俩可不能做非洲野牛呀！”贡保点点头，紧紧握住了扎西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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