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泽照,杨嘉慧
古代圣贤老子在《道德经》中提出“天人合一”的思想,并从万物的产生、发展、变化中阐述了人类社会发展应当遵循自然规律,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深刻哲理。城市是人类文明跃升的重要标志,集中反映物质文明与生态文明发展的实践成果。随着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人类社会系统对自然环境的影响越来越明显,并带来诸多不利后果,生态文明建设日益成为关系城市未来发展的重大战略,这对国内大量资源型城市而言更为突出。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加快推进资源型城市改革转型,国务院发布《全国资源型城市可持续发展规划(2013—2020年)》,明确了262个资源型城市,分布在河北、山西、内蒙古、辽宁等28个省份,数量约占全国城市总量的40%。一般认为,资源型城市是以本地区较为丰富的矿产、森林等自然资源开采和初级加工为主导产业的城市类型,其发展结构与资源开发利用有着紧密关系,通常面临经济发展与生态环境保护的双重挑战。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提出要建设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近年来,国内不少资源型城市转型发展取得了一些良好成果,但无论是经济动能转换还是科创能力提升依然存在不少问题,城市生态环保压力凸显。进一步推动国内资源型城市高质量发展,既需要结合自身实际深挖潜力,也有必要借鉴地区成功经验。本研究以江苏省徐州市为典型背景,分析资源型城市推动全面绿色转型与重塑的探索实践,发掘决策者统筹规划、集成创新、协同治理的发展印记,为国内同类城市转型发展提供一定借鉴和示范样本。
当前,我国经济社会发展已进入加快绿色化、低碳化的高质量发展阶段,这既是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客观要求,也是在改革创新中不断寻求提升发展内在动力的必然选择。城市系统作为各类资源集聚的重要空间载体,亟待优化完善主要依赖要素投入的传统发展模式,向创新驱动的高质量发展模式转变。一直以来,资源型城市是全球不少国家客观存在的城市样态,如何摆脱传统的“资源诅咒”,实现城市科学转型与可持续发展是世界关注的热点课题。资源型城市在我国城市系统同样占据突出位置,国家为此发布了培育转型发展新动能、建设可持续发展议程创新示范区、推动高质量发展等多项行政规范。城市绿色转型蕴含多个认知维度,核心理念是要改变传统低效、冲突、短视的经济发展思维,从以牺牲环境为代价的发展模式向高效、和谐、可持续的绿色结构转变,形成整体社会系统良好的城市发展生态[1]。
以整体视角看待发展问题,用系统思维谋划发展路径,统筹兼顾促进经济增长与生态文明提升,成为践行高质量发展理念的重要意蕴。城市绿色治理是一个涵盖多要素的复杂动态系统,具有典型的功能复合、协同并发特征。绿色转型倡导生产生活和消费方式的全面绿色化,追寻社会系统与自然系统的和谐共生,这也是新时代我国城市治理现代化的重要目标之一。对资源型城市而言,经济增长绿色化是重中之重。进言之,经济增长绿色化不以牺牲环境为代价,而是更加重视城市生态修复、污染治理、国土空间拓展的综合性发展,以系统性创新推动高质量发展[2]。资源型城市转型既要考虑地区的社会经济发展实际,也要统筹反映未来长远发展目标,其转型路径面向国家、政府、社会3个维度展开。第一,国家维度的发展范式转型。现代国家发展中往往面临经济跃升与生态保障之间的矛盾冲突,应对状况一定程度上体现制度创新特征。生态文明建设反映社会主义本质要求,社会主义生产目的是人及其需要,而不只是利润,特别是以满足人们对美好生态环境的需求为目标,这也是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和生态文明建设的共同目的[3]。生态治理和生态文明发展状况与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密切相关,是美丽中国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国家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突出从“有没有”向“好不好”的重要转向,以保障人本为核心的美好生活空间、实现经济社会系统长效延续为价值理念,追求责任与义务统一、绿色开放、包容性的转型路径。同时,高质量发展作为我国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首要任务,关键体现发展理念的转变,既要有量的合理增加,又要关注质的提升,让人民群众在发展中不断增强获得感。“人类命运共同体”“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等高度引领性理念,展现了中国高质量发展的深刻意蕴,以及促进全球治理、生态治理层面的责任担当,为落实城市绿色转型提供了发展范式转变的理论基础[4]。第二,政府维度的治理体系转型。实现城市绿色转型和可持续发展目标,这涉及政府公共政策、基层管理部门、社会行业组织和民众要素等系统整合,面临产业、资源、政策的调整,需要资金、技术等方面的支持,还需要决策者围绕高质量发展导向的总体顶层设计和大跨度统筹协调推动绿色治理转型,形成城市空间多元协同共治共建的良好社会生态。第三,社会维度的认知行动转型。公众是城市绿色生态的受惠者,然而群体内部客观存在的自利性、松散性特征与转型实践的专业性、有序参与等要求相冲突[5],亟待有针对性的应对。为此,需要着力平衡城市绿色转型过程中的多元利益,宣传普及现代生态文明理念,促使广大民众的生态认知思维和行动与高质量发展要求相匹配。
历史经验教训表明,传统粗放发展模式带来的种种弊端已经造成多方面的深层影响和负面后果,加剧了经济社会发展中的生态环境负荷与气候变化带来的现实压力,而科技创新是应对一系列风险挑战的关键法宝,也是打造城市高质量发展新动能的关键。绿色转型的技术理念旨在为修复生态环境提供创新工具,促进绿色生产和消费模式,以生态学、环境科学、数字信息等科学技术为依据,实现自然物态和社会系统的环境友好型发展转变[6]。资源型城市的绿色转型有赖于独特的技术支撑,在面对生态环境恶化和产业调整的双重压力时,科技引领驱动是一剂良药。具体而言,技术驱动的城市绿色转型主要有两个层面。第一,利用技术工具推动产业减碳和传统高污企业优化升级,实现城市产业绿色化。立足企业生产全周期,注重在生产过程中减少污染,这比生产活动结束时防污更有利于产业优化,这要求城市绿色转型要从前中期规划入手,着力增强绿色技术创新的理念更新与能力塑造[7]。第二,依托技术赋能促进全域性生态修复,围绕矿山、水体、空气、土壤等关键治理对象开展系统工作。资源型城市在经历长期的资源开发与加工后,常常面临着更加严峻、更加特殊的内部产业结构调整与生态环境治理问题,迫切需要提升内生性的自主创新能力,促使其发展由传统资源依赖向创新驱动转变[8]。同时,生态文明作为一种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高级文明形态,建立在发达的科学技术基础之上[9]。实现城市绿色转型面临更多的生态修复挑战,亟待发展仿自然地貌类修复技术、面向植物与微生物类别修复技术、生态环境监测数字化等技术,通过引入应用数字孪生等科学方法,动态感知城市生态修复与特定领域环境变迁状况,有效获取关键性数据信息以利于科学决策。
城市绿色转型是基于可持续发展目标,以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为依归,提升城市治理的减量化、低碳化与协同性。这一行动过程遵循三重逻辑:一是符合城市发展史和社会系统演化规律,展现城市样态不断优化跃升的历史进程;二是符合理论发展规律,以城市为重点的绿色转型理论得到创新与丰富;三是符合实践检验要求,绿色转型路径在各地城市实践中不断推陈出新。
从历史逻辑来看,城市存在与演进形态向着绿色化升级转型,是遵循自然及城市发展路径的客观演变规律。中国古代文化就有保护生态、亲近自然的意识,例如“天人合一”的思想强调系统性思维,即认为人和自然互相依存,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益共同体。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大力推进工业化城镇化进程,经过多年的快速粗放式发展,不少城市产业结构不合理和生态环境被破坏的问题逐步暴露出来,诱发诸多衍生风险。国内不少资源型城市以煤矿、铁矿等自然资源初级开采、加工为支柱产业,在新中国成立后和改革开放前期的相当一段时间内作出了巨大贡献。然而,当自然资源面临衰退或枯竭时,资源型城市面临经济发展动力不足、生态环境恶化、公共服务凋敝等困境,亟待寻求可持续的绿色转型路径。
21世纪以来,针对资源型城市存在的问题和难点,依据资源型城市的类型、资源禀赋、发展潜力、要素集聚程度等差异,我国政府陆续出台了扶持和鼓励资源型城市转型发展的系列政策,经历了从“行政干预”“行政引导”到“综合治理”的变迁,强化以国家、市场与社会的复合型关系系统推进公共政策治理[10]。2017年1月6日,国家发展改革委印发了《关于加强分类引导培育资源型城市转型发展新动能的指导意见》,旨在分类引导资源型城市转型发展。绿色低碳发展成为国内新风尚,发展方式及认知理念的绿色转型正从政府延伸到各类企业、社会组织和普通民众。要在新发展理念指引下,转变传统生产和消费模式,将经济增长控制在自然环境负荷能力之内,统筹考量经济发展与自然生态保护。进入新时代,绿色发展被赋予新的战略地位,成为中华民族永续发展和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理念之一,也对城市治理提出新的要求。党的二十大报告特别提出了“加快发展方式绿色转型”的论断,为新时期城市改革创新指明方向。在中国式现代化建设进程中,加快绿色转型既是城市生产力发展的本质要求,也是我国城市文明跃升的必然路径。
从理论发展逻辑来看,城市绿色转型凸显深刻的公共治理需求,也是当代绿色治理理论的深化。21世纪以来,全球环境问题与气候变化带来的风险挑战日益突出,各类极端自然灾害多发频发,国际社会对可持续发展命题的认知需求更为迫切,联合国等国际组织推动发起了一系列旨在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的重大倡议行动及协议,如《巴黎协定》、联合国2030可持续发展议程等。同时,中国政府围绕“碳达峰、碳中和”战略目标制定实施了相关的绿色发展重大举措和应对方案,受到国内外理论界及国际组织的高度关注。从早期的环境问题到此后的绿色低碳治理,再到更广泛的可持续发展命题,绿色发展观的理论内涵和探索实践不断丰富深化。
绿色治理是城市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而绿色治理的复杂性、人类行为的多样性以及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政策失灵”,使其需要寻求多元主体的协同治理和多维度的综合治理,不仅要涵盖与绿色发展相关的直接利益与间接利益相关者,还要包括与治理问题没有明确利益关系的关联方[11],如山水林田湖草沙都是绿色治理共同体系统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同时,当代绿色治理强化回应了时代发展之需的公共治理绿色基调,推崇互信协同共建共享原则,以自然—社会和谐共生理念为指引,促进城市发展样态的跃升和可持续导向的长远发展。在理论层次,绿色治理创新主要表现在价值赋能和话语转向两方面。一方面,绿色治理在价值观导向上关注长远的人类生存发展环境,倡导科学理性的整体治理行为和政府治理效果。事实上,政府推行绿色发展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实践过程, 除了引入关键的治理技术赋能生态转型,更本质的是地方政府治理观念的重大变革[12]。绿色发展的概念也从传统自然生态、资源环境科学外延至社会学科领域,如经济学、政治学、人口学,这使得绿色发展理论的应用范围与解释能力得到极大拓展。由此,绿色发展不仅是对既有人类发展理论的继承,而且对当代政府治理体系与治理思维进行了全面拓展,增强了理论的解释力。另一方面,从理论演进的历史图景来看,中西方绿色发展话语存在一定差异,进而影响国家实践。在西方国家,“绿色”是政党选举中的一种政治口号,某种程度上充当赢取政治选票的宣传筹码,这与中国政府倡导可持续发展导向的绿色转型与治理理念有着明显不同。进入新时代,中国围绕绿色发展战略与政策创新,大力倡导“两山理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新发展格局”等绿色治理理念,在自上而下的绿色发展实践以及理论界的热议中,国内绿色治理理论得到空前深化,并带来一系列创新行动。一系列生态文明建设方面的创新举措也在全国各地如火如荼地展开。例如,各地积极推进绿色低碳城市、可持续发展议程创新示范区建设等,凸显了绿色理论在推动中国高质量发展方面的牵引驱动力。
从实践逻辑来看,国内绿色转型的探索实践首先确立并探索“绿水青山”向“金山银山”理念的现实转化,有效提高了城市可持续发展样态和民众生活的幸福感和获得感,绿色发展逐步成为各级政府共识。这也预示着未来城市的提档升级,其发展方式的转变和结构的优化是治理的优先项,内生的长效发展及抗风险能力也将成为衡量城市绿色治理水平的重要指标之一。诚然,城市绿色转型的探索实践需要转换传统思维,改变不符合可持续性要求的发展模式,优化配置利用城市资源,这也客观上带来转型时的风险。现实中,绿色转型背后所蕴含的变革已经超越了传统的“帕累托改良”,而是进入到更高层次的“卡尔托改进”,即虽然改革总收益有正向红利,但是也存在结构性冲突,需要有效回应付出转型成本的群体,形成社会层面的共识性激励。为此,绿色转型应谨防两种误区:第一,伪绿色发展。地方面对环保压力,不加区别地将绿色“冠名”一切生产活动,其背后实质上是只求速度不求质量的形式主义,罔顾绿色治理的科学性以及政策执行成本。在社会认知层面,国内消费者尚未真正实现绿色生活观念的转变,不少基层政府部门也往往停留于通过增加绿色空间来解决环境问题,属于治标不治本之策,缺乏与现代绿色治理观相适应的公共价值追求,忽视不可持续的民众生活方式带来的环境污染顽疾。诸如此类,都是绿色发展方式的社会认知误区的表现[13]。第二,唯绿色发展。基层政府施策中出现“GDP至上”变为“绿色至上”,从而造成“绿色高于一切”的假象。这种绿色发展具有极端性质,它忽略了对发展环境的价值判断与美学标准,没有认识到绿色发展很大程度上要求对环境资源要素再分配,这是对经济社会发展模式理性价值的回归。形成的“绿色压力”致使基层部门不切实际地推行绿色更新,陷入新的发展困境。
徐州作为江苏省唯一兼具资源型城市和老工业基地双重身份的城市,一度陷入传统发展模式困境。经过多年的创新探索与城市更新再造,区域自然环境、城市面貌与政府发展理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原来旱地荒山到连续17年全市森林覆盖率位居江苏省第一,城市绿色治理转型实践展现显著的建设成果,入选国家“可持续发展议程创新示范区”行列(2022年),为国内同类城市绿色转型发展提供了鲜活经验和示范样本。
中国的环境问题与产业结构密切相关,推动产业结构由偏污染型向偏清洁型调整,提升产业结构清洁化水平,是实现绿色发展的关键[14]。经济产业清洁化是指产品生产的全过程中,通过合理的技术途径,尽可能减少或完全避免对自然环境及社会系统潜在的和实际的危害,形成环境友好、高效经济的产业系统,并在此基础上增强企业经济效益。从历史实践来看,中国一些地区出现的环境问题与其产业结构有很大的关系,加快产业结构从高污染向清洁化转变,提高产业结构的洁净程度,是实现城市绿色转型的关键。
在绿色发展理论指引下,近年来徐州市政府积极推动传统产业清洁化转型,强化去高耗、引高效、保绿能的产业引导规划及政策驱动,大力扶持绿色新兴产业发展,推动构建绿色低碳的经济生态体系,打造科技含量高的多元化产业格局。进入高质量发展新时代,徐州市把技术创新作为重点,重新塑造传统工业的竞争优势,对市区钢铁、水泥、化工、热电、焦化五大产业展开全面优化布局,顶住内外部压力先后完成了煤炭、矿业等行业400余家企业的关停并转,持续推进产业接续和新旧动能转换。同时利用产业转型腾出空间加快新兴产业布局,重点发展有潜力、有后劲的创新产业集群,实现了产业结构由一煤独大到多业并举的显著转变,成为老工业城市和资源型城市“产业转型升级示范区”。徐州市政府在全国率先提出“矿地统筹”的思路,赋予自然资源管理新内涵,景观重建结合矿区生态治理,引进先进技术和运作方法,探索出资源型城市发展新模式。以提升传统产业质量为目标,以高新技术产业为核心,持续培育装备及智能制造、新能源、集成电路及 ICT、生物医药及大健康等战略性新兴产业。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徐州市对城市高科技产业的投资不断增加,高科技企业数量增长五倍以上,工业技术投资占工业投资比重年均超50%。“十三五”时期,全市煤炭消费量较2016年大幅削减了1 798万吨,超额完成省定1 256万吨减煤控制目标任务,在推进城市经济产业转型上取得了显著成效,也引起了国内外广泛关注。
社会生活绿色化是一种以低耗能、低污染、低排放为基础的社会系统新型生存模式,秉持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共同发展的生态理念,是城市发展转型的必由之路。推动城市绿色治理和绿色发展,离不开广大城市民众的广泛参与。只有多数民众确立科学、坚定的绿色城市建设认知,主动参与城市治理,并转变其日常生活方式,才会更加稳固地推动当地绿色发展系列政策实施,并发挥绿色治理质效[15]。实践表明,在绿色生活方式成为城市主流状态下,市民的绿色意识显著增强,生活幸福满意度也有相应提升。在“突出生态文明建设,坚持生态保护,绿色发展,改善民生”的发展理念的指引下,徐州市积极践行绿色治理理念,“见缝插针”地开展城市增绿扩绿显绿工程,以服务为基,以文化为根,打造了一大批“让绿于民”的特色惠民工程,为城市绿色生活环境打下了扎实基础,有效增进了生态文明发展共识,绿色社会生活成为城市文明主场。譬如,城区数量众多、分布均匀、城乡一体的口袋公园就是其中的一个公共治理典型。“十三五”期间,徐州市建成了一批服务功能多样、便民利民惠民的口袋公园,实现绿色成果社会共享,展现楚韵汉风遗迹,兼容山水文化古都风貌,城市面貌焕然一新。此外,徐州市打造云龙湖“城市名片”,进行了大范围重点生态修复与林田改造,一方面对周边棚户区、民居危房和工矿企业旧址完成了超200万平方米的拆除,增加了260多亩(17.3 hm2)的绿色用地;另一方面,通过控污截污、林相改造、退渔还湖等一系列措施,建成了云龙湖和云龙山交相呼应的山水文化景观,有效提升了城市绿色生活美誉度。社会生活绿色化最终呈现出的是民众生活系统的全面绿色化,这是以绿色化生产为关键手段,以绿色化生活为发展目标,以绿色化生态为发展基础,将“绿色发展”理念全方位贯穿到生产、生活、生态发展过程之中。
生态治理系统化是遵循系统化设计原则,构建一种具有全局性、整体性、协调性的长效生态治理机制。在生态治理层面,系统思维体现为系统观,即将生态治理视为一种系统工程,注重各生态系统间的相互关系,注重各生态系统的连带效应与相互作用,避免在单一的生态治理过程中出现新的生态问题[16]。当前,城市生态文明建设表现出更强的关联互动特性,对系统化制度体系的需求越来越迫切。2021年1月,时任徐州市委书记周铁根在微山湖区域实地调研水环境治理工作时强调,要统筹抓好生态环境综合治理、系统治理、源头治理。系统化生态治理旨在将山体、水文、林业、湿地、空气“五位一体”综合治理,发挥绿色生产生活方式和生态文明建设的强大合力。作为曾经的煤矿资源型城市,徐州在粗放发展模式下付出了巨大的生态代价。开采资源留下的大量采煤塌陷地、采石宕口以及被污染的空气和水源等,是阻碍徐州绿色转型发展的巨大包袱。在新发展理念指引下,徐州市政府把生态修复工作作为推动“可持续发展议程创新示范区”建设的标志性工程,强力推进城乡采煤沉陷区综合整治、采石宕口集中治理、工业遗留地块修复等一系列重大项目,基本实现了宕口治理、工矿废弃地的整体复绿、盘活利用,将大量历史遗留的生态包袱转变为城市发展的优质文旅资源。特别是聚焦山体生态修复、山地斑秃绿化、废弃矿山地质环境修补,21世纪以来累计完成超20万亩(1.3万hm2)的荒山绿化;在水资源修复方面,依托城区黑臭河道治理、河道园林景观提升、水环境综合整治以及水系贯通工程等重点项目,持续恢复良性水体生态;城市林业层面建成了一批种类繁多、景致错落的绿化林,湿地保护克服斑块面积小且分散的难题,通过维护水生态、丰富物种、连通水系和恢复植被等手段,建立起广域覆盖、智能感知监测湿地保护系统。与此同时,徐州生态治理以具体的规划为引领,在全国率先制定实施了“生态修复专项规划”(2019年)、“生态环境保护规划”(2019年)、“土壤污染治理与修复规划”(2021年)等一揽子规划,展现出依法治理特征。具体工作中,以工矿废弃地生态修复为切入点,以点带面,创新了“生态修复+”的城市发展新模式,凸显出精准发力和系统化治理特征。
本质上,可持续发展与绿色城市具有内在的统一联系,城市全面绿色转型的初衷之一是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从理论视域来看,国内外绿色城市实践来源于可持续发展理念,突出城市系统生产生活秩序的长效保障,强调自然—社会的良性共进,增进民众福祉并彰显现代城市文明;从实践层面来看,绿色生产、绿色生活与相关政策创新,体现了新时代公共治理的前瞻性理念,也是对政府绿色治理能力的全新考验。
一般认为,可持续发展理念兴起于20世纪60年代,时至今日对政府治理与人类社会发展具有重大价值。美国海洋生物学者蕾切尔·卡森在其著作《寂静的春天》中提出,人类应当与自然界其他物种和平共处,共享地球环境,违背自然规律将给人类生存环境造成严重损害。为此,世界环境与发展委员会(WSCC)明确提出全球未来愿景实现依赖于可持续发展,即能够满足当代人的生存发展需求而不影响后代的发展利益,这需要发挥技术力量与全球各国的协作合力。早在1995年,我国政府正式提出实施可持续发展的重大战略,致力于谋求经济增长、生态良好与社会和谐目标的协同共进,尤其探索城乡地理空间的协调发展与良性融合。当前,中国践行可持续发展理念的重要举措之一是建设国家可持续发展议程创新示范区,以点带面、层层递进,坚定依靠科技创新为核心的区域发展全面创新路径,探索面向可持续发展问题的系统解决方案,增进并发挥可持续发展示范带动作用,也为其他国家落实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提供中国经验[17]。
一方面,现代可持续发展观强调自然生态、经济活动、社会运行3个层面的相互依存和内在统一,摒弃短视、竭泽而渔式的发展思维与行为。注重引入生态修复、信息科学、空地监测等技术工具保障自然环境保护。这在客观上也要求决策者应确立前瞻性、共生共存的共同体意识,充分发挥现代科技优势,规避或削减人类活动对大自然带来的负面效应。另一方面,可持续发展观也是一种共生共存共惠导向的全球性战略目标,需要各国共同合作努力,整合制度、市场、社会、民众等多元力量优势,推动科技创新与社会发展深度融合。本质上,可持续发展观与当代城市绿色转型在核心诉求是一致的[18],都是以人类社会的永续发展和行动方式转变为重心,关注自然生态环境在社会系统运行中不可或缺的地位,引领未来城市的发展方向。在此理念指引下,城市空间规划与政府公共政策不仅要考虑即时的经济增长,也要聚力民众对良好自然生态的民生福祉需求,健全优化绿色导向的制度顶层设计。市场力量是新兴技术开发和应用创新的主体,也是城市绿色治理的关键动力源,需要激发企业面向城市绿色发展的产品开发、资源配置与服务功能,为绿色转型与城市治理提供实体支撑。同时,包括广大民众在内的各类社会主体是绿色产品与服务的消费者,应当充分激发其参与城市可持续发展行动及信息反馈积极性,增强对现代城市绿色文明的支持意愿和归属感。
现代“绿色城市”的理念及行动来自人们对城市可持续发展的深刻思考,寄予了未来城市发展模态的一种现实方向,大卫·戈登最早于1990年出版的《绿色城市》一书中首次提出并且系统地阐述了“绿色城市”的概念内涵,即城市发展中要强调保护自然资源,保障人类健康,降低污染废物,实现生态、文化、资源的协调发展。此后,绿色城市的理念在国际社会得到积极响应,目前已呈现出全面性、系统性的发展态势,并在学术研究、公共政策、区域实践中引发热议,将绿色空间置于城市开发和更新的中心地位是当代绿色城市哲学的国际准则[19]。本质上,建设绿色城市是城市空间利益的重新配置,直接关系城市系统中每一个主体的利益,需要构建密集广泛的多元主体协同体系,避免资本的不当介入与操控。因此,建设绿色城市的利益主体是全体市民,全面共享共建绿色发展成果是城市可持续的根本诉求[20]。绿色城市的首要目标是聚焦提升自然生态空间数量和质量,并以此引导城市规划及发展战略的制定实施。在绿色城市建设导向上,可分解为城市建设规划、社区宜居、生态保护、发展方式转型等具体维度,体现“增绿”“绿色+”“立体绿化”三大战略导向与实践路径。
首先,绿色城市建设坚持“增绿”目标,提升城市绿色空间的高覆盖率和可达性,同时依托立体绿化解决部分地面难以覆盖的盲区。行动焦点在于增加绿地的覆盖面和可及性,建设更多的人类宜居生态空间,通过增加城市区域小面积绿化单位与大面积生态空间,将城市环境恢复为连续有机的整体,一方面促进生物多样性,另一方面提升民众生活绿色空间。
其次,绿色城市坚持“绿色+”导向,突出环境治理功能的复合目标,改变传统单一的开发管理模式,强化生态环境建设与土地开发、公共服务融合利用的综合功能。“绿色+”涉及维度较广,不仅关注城市整体绿色空间的开发,还涵盖生态、大气、水资源、土壤、声像等环境质量的提升以及绿色循环经济等维度,为此要重点推进城市生态功能的复合营造,以打造绿色空间为中心推动城市产业绿色化转型、清洁产业培育,激活城市绿色发展力量。
再次,绿色城市注重立体绿化,在城市中利用立体空间增加绿化面积的实践方式,其本质是一种城市规划手段,能在有限的土地上发挥更高的生态效益。为此,要重点强化立体绿化的空间拓展以提升城市绿地覆盖率,积极推广绿色容积率思路,建设畅享宜居的立体绿化场所。城市立体绿化的优势主要体现以下四点:一是节约土地;二是美化效果好;三是生态效益明显;四是治理成本低廉。垂直绿化、屋顶绿化、墙体(外墙)绿化、地下空间绿化等是城市系统主要采取的立体绿化形式。具体的行动重点侧重绿色空间的打造和多样化建设途径。
总之,现代绿色城市构建需要系统治理意识,以可持续发展为目标导向的绿色城市构建,其建设基础是绿色空间布局,动力是经济驱动和科技支撑,保障是公共政策、制度法规等顶层设计,通过综合性的要素融合,培育绿色城市与绿色转型系统再造。
中国式现代化的特征之一是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在新型生态文明理念的引领下,我国城市绿色治理与转型发展展现出良好风貌。江苏徐州作为国内典型的资源型城市,一直致力于全面绿色转型实践探索,城市可持续发展理念与成效显著提升,也为绿色城市建设提供了样本和经验。城市绿色转型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并不仅仅是一般意义上的生态治理,而是将绿色发展理念深度根植于经济行为、社会生活、生态保护和政府管理的诸多方面。把握地区经济增长与社会公正、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协同关系,寄予当代绿色城市建设的总目标,城市绿色转型的战略目标分解和政府能力提升至关重要。进言之,城市系统融合观念、制度、技术要素,明确战略规划与政策支持,以可持续发展和人的福祉为导向探索实践路径,能够更好地推进绿色城市建设及转型发展。
注释:
①2017 年1 月,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印发《关于加强分类引导培育资源型城市转型发展新动能的指导意见》,对全国四类资源型城市的转型发展进行顶层设计,推动新旧动能转化。
②中国经济信息社发布2023 年中国资源型老工业城市转型发展状况,新华指数全球城市研究团队解读成果,公布中国资源型老工业城市转型综合表现,江苏徐州荣登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