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陇鹏 马文慧
(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建筑学院,西安 710055)
弇山园是晚明第一名园,其园林空间营造具有模块化、组团化的特征。先对王世贞《弇山园记》中的意象单元进行提取并完成空间单元的图示化转译,以求更清晰地展现每个意象单元所呈现的具体空间特征及意境营造。其次运用“解离—重构”的研究方法,完成“意象单元、空间单元、空间组团”这一园林系统的建构,进而实现对弇山园意象单元结构关系及空间营造的研究。该研究对于明代园林的传承借鉴以及当代的景观设计具有重要意义,亦为古典园林空间研究提供了新思路。
弇山园;意象单元;空间组团;结构关系
园记可以使名园得以久存、向后世传承的传统早已有之。王世贞《山园杂著小序》载“夫兰亭之为亭也,赤壁之为壁也,其胜不能如其名,然数百千年而有胜色者,则会稽之书,而眉山之赋也,是编也”[1]。陈从周先生于《中国历代名园记选注·序》中亦言“园所以兴游,文所以记事,第念历代名园,其存也暂,其毁也速,得以传者胥赖于文”[2]。叶朗在《中国美学通史》中指出“明代中期以后,文人园林兴起。至明末清初,出现了文人园林理论空前繁荣的局面”[3]。晚明时期,文人园记发展进入成熟阶段。园记作者超高的文学造诣和审美标准,保证了极佳的游园印象。园记记录了当时园林景象元素、景点关系以及作者所体会的主观场景印象等,形成了典故式的文化背景,这为游览者提供了身临其境的景观感受和赏景适宜的条件。这些要素都构成了研究园林空间的重要依据。
对弇山园的研究,高刘巍[4]通过文献梳理,总结了王世贞的园林观念,并对他营建的弇山园的景观架构、思想赋意和造园观念进行了探讨;栾河淞等[5]运用数字技术对弇山园进行了复原,并以图像学方法解析园图;王笑竹[6]通过平面绘制、空间系统结构层级和景象单元的解析,对弇山园进行了全面研究;美国学者肯尼斯·J·哈蒙德《明江南的城市园林——以王世贞的散文为视角》一文,通过王世贞《游金陵诸园记》和《太仓诸园小记》对两座城市中名园的鉴赏分析,目的是理解明代园林史如何被当时的文人所感知与表达的,阐述园林在明代城市中和园主生活中所扮演角色的转变[7]。纵观现有成果,学界对弇山园的研究,聚焦在“平面复原”与“造园观念与思想”方面,而对于弇山园意象单元结构关系及空间营造的研究还不够深入,有待进一步发掘。
选择中弇山为研究对象,有以下三个方面的原因。首先,弇山园以“三山”最为出名,中弇山是三弇中最早营建,也最为精巧,有大量的奇峰怪石和丰富的山水空间格局,并以复杂曲折的路径将其连接,可以给人带来丰富的游观体验。其次,中弇山处在整个园林体系的核心位置,通过中弇山可以将其他区域串联成一个整体。最后,中弇山由多个不同类型的意象单元构成,且多意象单元之间连接方式多样,呈现“峰—洞—津—峡—壁—楼—阁—峰—亭”景象空间变化,园林空间更加丰富且多样。因此,相较于弇山园其他区域,对中弇山进行意象单元结构关系及空间营造研究,更具代表性。本文运用对园记“解离—重构”的研究方法,选取《弇山园记》中弇山的精彩描述,提取意象单元,并完成意象单元到空间单元图示化转译,进而构建“意象单元、空间单元、空间组团”园林空间系统。园记解离主要为空间层次的拆分和空间信息的提炼。空间层次的拆分即从整园(意象体系)到小祇林、弇山堂、中弇山、西弇山、东弇山、北部宅院以及白莲沼区7大意象组团、再到意象单元终至空间基本构成元素的分层拆分。空间信息的提炼包括意象单元提取、单元边界、组团边界确定、元素呈现方式确定三方面的内容;空间重构主要为意象单元的空间再现、单元边界、组团边界的空间限定、归纳意象组团空间模式。
嘉靖四十五年,王世贞在隆福寺西耕地始建弇山园,于其上种竹林、建藏经阁,起名“小祗园”,是弇山园最初营建的一部分。随后弇山园逐步扩建,形成了南区以天镜潭为中心,环绕水中和西弇石山的景区,以及北区以广心池为中心,增加了东弇和北院的景区,最终弇山园扩展到七十余亩,营建时间长达十余年之久。王世贞《弇山园记》开篇介绍了弇山园整体营建情况:“园,亩七十而赢,土石得十之四。园之中,为山者三,为岭者一,为洞者四,诸岩磴涧壑,不可以指计。”弇山园是王世贞的得意之作,以“巨丽”闻名于世,被誉为晚明江南地区的第一名园,吸引了众多文人墨客纷沓而至,游玩观赏,对弇园胜景赞赏颇多。如明代张宝臣《熙园记》载“娄水之王、锡山之邹、江都之俞、燕台之米,皆近代名园”[8],称弇山园为名园之首。陈所蕴《张山人传》载“维时吴中潘方伯以豫园胜,太仓王司寇以弇园胜,百里相望,为东南名园冠”[9]。
王世贞作《弇山园记》共8篇,描述了弇山园7大区域、100多个意象单元。《记一》概述弇州及园林的由来;《记二》至《记七》分别描述了小祗林、弇山堂区、西弇、中弇、东弇及北区宅院6个区域;《记八》描述了水路舟游的景点,作为整个园记的结尾。园记按照游园路径编写,为后世研究者提供了重要的参考资料。除园记外,还有两幅图卷是关于弇山园的重要记载,钱榖的《小祗园图》和《山园杂著》中木刻五帧弇山园景图。《小祗园图》(图1)》描绘了弇山园在万历二年尚未完工时的景象,图中展现了小祗林、弇山堂和大规模石山西弇、中弇的完整景观,北部的少量建筑略有记录,但东弇和北院的居住区尚未出现在图中。木刻五帧弇山园景图(图2)展示了10年后弇山园的完整景观。图卷以版画形式呈现,分为5个画幅,分别描绘了弇山园的5个分区,包括小祗林、弇山堂、西弇、中弇、东弇和北院。这幅图卷标注了各景象的名称,与园记中的描述相对应。这些图卷的绘制弥补了园记中抽象的文字描述,以直观的方式呈现了更多的空间结构信息。
图1 《小祗园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1574年)Fig.1 Qian Gu's Little Gion Picture (Taipei Palace Museum, 1574)
图2 《山园杂著》木刻弇山园景图(美国国会图书馆藏,万历年间刻本)Fig.2 Woodcarvings of Yanshan Garden Landscape in Wang Shizhen’s Mountain Garden Miscella (Library of Congress, Wanli Period)
园记与图卷相互印证,为研究者提供了关于弇山园的重要的空间信息和参考资料。
意象是指创作过程中在头脑中形成的艺术原型,其孕育和创造是创作的关键。刘勰《文心雕龙·神思》中:“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此盖驭文之首术,谋篇之大端。”[10]其中意指“心意”,象指“物象”,说明构思时须将外物形象与意趣、情感融合起来,以形成意象。意象是一个园林中的构成“模块”,本身是一个组合体。组合体向下可以拆分成若干基本的构成元素,向上便可以组合成更复杂的空间系统。因此,意象是园林构成的基本单位,园林中的亭、台、轩、榭,廊、路、桥、门等都是意象单元,这些意象单元作为中间尺度单位,出现在不同时期、不同地区、不同主人的园林中,并且可以根据基地大小、形状进行灵活布局和意象组合,最终营建出与基地特征、园主喜好相称的整体园林意象。
《弇山园记》从行文逻辑上呈现出一百多个意象单元,每个意象单元会形成确定的空间单元,且每个意象单元与空间单元一一对应。多个连续而独立的意象单元有机组织,形成意象组团。以下将截取《弇山园记》中的精彩章节,以中弇山的描述为例,介绍意象单元的提取方法,提取文字空间有效信息如下:
“‘西弇’之事穷,而得水,与‘中弇’隔颇远,为桥以导其水,两山相夹,……度桥,一峰骨立当之,……名之曰‘古廉’。前为‘壶公楼’,西壁则饶峰石之属,……曰‘拥袖’;有若昂首而饮者,曰‘渴猊’;有若尾‘渴猊’而小者,曰‘猊儿’;有若飘举者,曰‘凌波’;若憔悴将溺者,曰‘悯湘’;余故不办枚举也。不数武,为‘率然洞’,……洞且尽,两石夹之……总名之曰‘司阍石’。其西南析而下,有磐石卧水,亦钓矶也,以其距‘藏经阁’小迩,为唤渡处,名之曰‘西归津’。后循洞口东转,度‘清波梁’,其下穿‘漱珠涧’口,自此踞水之峰,……名之曰‘天骨’;白者曰‘楚琢’。小转而南,两壁上狭,一石卧之,曰‘小云门’,……峡将穷,得一石,……名其峡曰‘磬玉’,余名其涧曰‘漱珠’,要以不能尽发其美为恨。
由‘磬玉峡’再转可十五级,而得石栏翼然,……曰‘紫阳壁’。……左室名之曰‘借芬’。右室,……名之曰‘含雪’。……自‘含雪’之前,廊可三级,转而南一室,世尊坐莲花俨然,名之曰‘梵音阁’,借‘紫阳壁’顶松风名也。出阁,右盘而上三级,则为绝顶,曰‘红缭峰’,又曰‘玉玲珑’,亭亭雾表,是洞庭第一佳者。其左,稍次,曰‘漏月峰’,更次,曰‘盘陀峰’,右次锦石一,曰‘衲霞峰’。……自此穿一石梁,其下即‘磬玉峡’,名之曰‘鳌背’。……与‘壶公楼’步武,客候楼鐍不时启,于此小憩,名之‘徙倚’。自‘徙倚亭’而南折,下数级,得‘东泠桥’,而‘中弇’之事穷。”[11]
根据园记所载,在“中弇山区”内先后共经历了11个主要意象单元,分别为:月波桥—古廉数峰—率然洞—西归津—磬玉峡—紫阳壁—壶公楼—梵音阁—红缭数峰—徙倚亭—东冷桥。现将各意象单元的特征总结如表1所示。
表1 中意象单元分析Tab.1 A unit analysis of Zhong Yanshan image
从园记中提取的每一个“意象单元”都对应着一个实体空间,因而可以将其以图示的方式还原成空间单元,更清晰地展现每个意象单元所呈现的具体空间特征及意象单元结构关系(表2),以便之后进一步组合形成更丰富的实体园。
表2 意象单元结构关系Tab.2 Image unit structure relationship
中弇山以“月波桥”“率然洞”“磬玉峡”“紫阳壁”“壶公楼”“梵音阁”主要意象单元串联成整个中弇山意象组团,这些主要意象单元进行空间单元的图示化转译如表3所示。
表3 “意象单元”到“空间单元”的图示化Tab.3 Graphization of “image unit” to “space unit”
3.2.1 “月波桥”:长桥跨水赏月
“月波桥”边界为中弇、西弇二山以及水面。桥作为平面线性分隔,打破了水面均质的造景视觉单一的局限,被桥分隔的水面空间隔而未断,呈现出微妙的视觉关联。增加了水面层次,在空间上却隔而未断,被分隔的两个空间呈现微妙的视觉关联,给人带来“深远”的空间感受。两山作为空间边界,可使人获得雄浑的空间感。水流动如诗,营造出一种柔和的氛围,使人心情愉悦,宁静舒适;而山岳高耸,峰峦叠嶂,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和精神上的力量感,增强了园林所具有的敦厚凝重的气息。因此,园林中水和山往往并用,互相衬托,相得益彰,从而增添了园林的韵味和美感。郭熙山水画论中也有“山以水为血脉,故山得水而活;水以山为颜面,故水得山而媚”[12]之句。王世贞感叹“山以水袭,大奇也;水得山,复大奇”[13],《山园杂著小序》中曰“弇最大,饶石而广水”[14]。
中弇、西弇二山中间以水相隔,距离相对较远,月波桥将其连接。长桥横跨宽阔的水面,人站在桥上赏月,形成了赏月贴近水面的低视点,给人带来了独特的环水感受,压低的视点仰观石峰,俯临水月。中弇、西弇两山相夹得风,是水面波纹形成的原因。两山以水相隔,水面与山体相呼应,夜间平桥赏月,向下俯视可见粼粼波光,感受到的是“可玩”;向上仰视浩瀚星空,结合两山相夹的空间格局,感受到的是“甚伟”。可见,风与月成为了水景空间营造的重要元素。
3.2.2 “率然洞”:穿过型洞隧,洞线较长
“率然洞”以垂直和顶部石壁为边界进行限定,属于线性边界。穿洞作为一种富有表现力的园林元素,是中弇山登游十分重要的营造空间的成分,呈现出丰富的空间关系和层次感,同时打造出人工与自然结合的完美效果。在《山园杂著》中收录的木刻弇山园景图中能找到率然洞。
“率然洞”洞线较长,洞内空间,“其上下平,而左右饶石骨,以其修且谽闭也,类若为率然所中穿者”[11]。其以石垒成,中空且长,出口以两石夹之。洞中左右石骨嶙峋,上下平整;两端开口供人出入,出口两石如同看门人,左边瘦且高,右边矮且古。其空间特征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其一,洞长且中空,石体逼迫感不强烈。洞内光线不足,整体呈现昏暗幽静的环境。其二,洞的出口放置两块象形的石块,如同看门人,预示此空间序列结束。洞作为独特的空间类型,空间特征最为重要的是其幽暗的光环境,可以给人带来无限的想象空间。
3.2.3 “磬玉峡”:石峡趣涧
“磬玉峡”以两侧垂直石壁为边界进行限定,属于线性边界。“峡高不能三寻许”“而有蜀夔府岷峨势”[11],峡尺度低矮,但有险峻之势。路径作为分界,将空间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有若隐若现的天光,下层有较深的溪水;上部空间紧凑围合,向上延伸;下部空间下挖,向下延伸。这种空间营造手法将人的注意力引至上部开敞、明亮的空间,但脚下紧邻深渊,使人感到紧张与不安,形成了一种愉悦与紧张并存的复杂感受。这种强烈的对比,使得空间更加丰富、多变,也更能够引起人们的兴趣和想象力。
“磬玉峡”意象单元由石壁、石块、涧、径四类元素构成。石块有三种类型:峡口一石卧之,石名“小云门”;峡壁多怪石;峡尾磬玉石,石叩之有声。“磬玉峡”高不足三寻,始于“小云门”,终于“磬玉石”,峡两侧怪石嶙峋形成两侧石壁,上窄下宽。峡中涧宽数尺,与路径并行,十分险峻。人行走在“磬玉峡”,处于不敢前行的状态。
3.2.4 “紫阳壁”:楼前栏内石壁
“壁之顶,皆栽括子松,高不过六尺,而大可把,翠色殷红殊丽”。紫阳壁处于中弇山巅平台,台四面有石栏,围合形成小院,留一门与外界相联系。北靠壶公楼,西北有梵音阁,东临荣芝所,南面主峰,紧围的边界限定了人只能近距离的观赏。石壁苍黑,由石堆叠而成但看不出堆叠的痕迹,追求天然的状态,石壁形状怪异、多孔,壁的顶部栽植栝子松。
意象单元之间是相互依存的,其综合效果远高于各自意象的叠加之和。“紫阳壁”本质上是一座矗立于壶公楼门前的石屏风,地面标高低于“梵音阁”,壁顶栽栝子松;“梵音阁”之所以得名,是因为“紫阳壁”顶栝子松高耸至阁的高度,随风发出天籁之音。在听觉造景上,梵音阁“借紫阳壁顶松风名也”,强调听觉的感知,听松风亦有典故,道教上清派代表南朝梁陶弘景“特爱松风,庭院皆植松,每闻其响,欣然为乐”[15]。“紫阳壁”是“壶公楼”前的屏风,同时也成就了“梵音阁”的神秘意境。这种意象单元相互依存的关系,在园林空间营造中很常见,是具体化的“借景”手法。
3.2.5 “壶公楼”:高楼眺远景
壶公楼在中弇山巅,登高远眺,望及远山,可令人获得志远的印象和掌控全局的感觉。壶公楼拥有极高的视点,除楼本身外,三面没有围合的边界,可俯瞰全园,亦可观赏园外诸景,“启北窗呀然,忽一人间世矣。涟漪泱漭,与天下上,朱栱鳞比,文窗绮楼,极目无际。东弇、西崦,以朝夕斗胜”[11],以“壶公”为名,意在“入狭而得境广”之胜。
“文漪堂”“壶公楼”各踞一山,隔水相对,文漪堂在北土山的南岸,向南正对壶公楼,壶公楼在中弇山山顶,形成了隔水相望的空间格局。北低南高的地势,形成了俯仰结合的赏景视角。文漪堂临近水面,以俯视角度从水面看中弇山,“堂俯清流,湘帘朱栏,倒景相媚,微飔徐来,毂文荡皱”[11];以仰视角度看山,只能看到弇山上部,“夜分灯火相映带”,给人一种接近仙境的感受。
空间组团是由多个空间单元构成,其主要通过空间单元的组合与连接、空间单元的次序来营造园林空间的多样性以及丰富度。
空间单元的组合重点在数量。空间组团由多个空间单元累积和叠加而成,其数量越多,园林空间越丰富。中弇山空间组团由11个空间单元叠加而成,增加了园林空间的丰富度。
各空间单元之间的连接通常“以墙相隔,以门相通”“以山相隔,以径相连”“以水相隔,以桥相接”。空间单元的形态主要由物质的种类、尺度、位置、材质等决定。
中弇山空间组团主要以水和山石进行特定空间的营造。中弇起于“月波桥”,而终于“东泠桥”,其意象主体是山巅“壶公楼”建筑群。中弇山中的各空间单元依次以越来越复杂和人工化的态势呈现,直至高潮,进而结束。
穿过月波桥,抵达中弇山,桥下是水,对面是山,第一个空间单元暗示了山水空间格局的开始;桥的对岸是“古廉”数峰,纯峰石堆砌而成,呈现挺拔、俊雅的自然形态;穿过“率然洞”,其西南正对中岛钓矶“西归津”,“西归津”是靠水岸的人工码头;向东行进过“清波梁”,其下穿“漱珠涧”,小转而南,自“小云门”北上到达“磐玉峡”,其两侧石壁相夹,上部开敞,下部为深涧,临涧设路,展现了人工与自然的完美结合,虽可顺利通行,但却心中恐惧,故给人“蜀夔府岷峨势”的感受;渐入人境,见到石栏围成小院,院内有“紫阳壁”,壁顶种植栝子松,是壶公楼的屏风;“壶公楼”与“梵音阁”均为纯人工建造,是中弇山意象组团的最高点,达到了整个区域空间营造的高潮,人在壶公楼上可以获得最宽广的视野,与之前在山洞、山涧、山峡中的逼仄感受形成鲜明对比;红缭数峰标志着人工之境的结束,开始渐渐转为自然之态,至此,中弇山空间体验结束;“徙倚亭”是之前经过的所有空间感受的总回顾;东泠桥”预示着中弇山空间组团游览的结束,使人重新回到接近水平面的标高,给空间单元组团的顺次体验画上了句号。所以这一过程实际经历了6个阶段:起点—铺垫—高潮—回落—总结—终点,是一个严密的连续逻辑[16]。
相邻的空间单元之间会交替出现开敞、封闭的空间形式,这使得前一个空间单元为后一个空间单元的出现创造了有效的铺垫。整个经历可以提取“峰—洞—津—峡—壁—楼—阁—峰—亭”的空间节奏,其中峰作为提示进入洞,出洞后可以望见津渡,进入峡谷后经历一段人工之境,最后回到峰石并进行回顾。这9个意象单元相连成一体,场景的逻辑衔接自然流畅,形成了中弇空间组团。整个经历像是一个有机整体,让人沉浸在其中(图3)。
图3 中弇空间组团及结构关系分析Fig.3 Analysis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clusters and structures of Zhong Yanshan spatial clusters
以王世贞《弇山园记》中弇山的记叙文本为素材,运用“解离—重构”研究方法对意象单元、空间单元、意象组团这一园林系统进行建构,继而实现对弇山园意象单元结构关系的梳理。在此方法体系架构下,将意象单元以图示的方式转译成空间单元,将空间单元进行再组织便能获得空间丰富的园林组团。文章仅对弇山园进行意象单元结构关系研究,而面对明代园记的多样性与复杂性,需进一步对多个明代园林结合园记进行研究,体现该研究方法的可行性,以求能够为古典园林空间研究提供新思路,更好地服务于当代景观建设。
注:除标注外,文中图表均由作者绘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