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夫”黑洞

2024-03-18 20:42杨文丰
广西文学 2024年2期
关键词:清道夫生态

杨文丰

我们把世界看错,反说它欺骗了我们。

——泰戈尔《飞鸟集》

1

眼前这琵琶鱼,学名多辐翼甲鲶,别称垃圾鼠鱼、吸盘鱼,著名的俗称叫“清道夫”。前年初秋,我才认识它,那天已入暮, 一轮橙红色的月亮悬浮在天边,天地间色光有些异样,我在小区楼外的生态园散步,突见一壮汉双手举抓着一尾刚钓起的鱼,鱼“吱吱”直叫,形象怪异,钓者大骂一声“鬼鱼”,就将它摔进河边路灯下的草丛里,我上前去看,他说这就是清道夫,很凶残,专食其他鱼的卵,这条河,以前鲫鱼和罗非鱼很容易钓到,现在这些鱼都快绝种了,一钓就钓上清道夫。

那天以后,我就频繁邂逅清道夫,是冥冥中有何谕示吗?我“放不下”清道夫了。

清道夫的原乡在南美洲热带雨林,已“侵入”了美国、墨西哥、新加坡和菲律宾等国家,“入侵”中国——准确地说是侵入中国南方的鱼缸,才是上世纪末的事,当时人们不识其“本性”,误当观赏鱼进口,以致而今,这多辐翼甲鲶已“荣登”皇皇中国外来入侵物种名录,更给生态美学出了道难题。

生态学法则认为“自然界所懂得的是最好的”,自然造物,诸如狮虎鲸鹰的神形,都有利于生存,也是最美的,当然,人对美的体认,均出自人的视角,现实的问题是:清道夫,美吗?

文学上存在黛玉式的“病态美”,动物界是否存在“恶态美”?清道夫是外骨骼鱼,体形若半扁圆锥,耸背鳍两个,尾鳍为浅叉形,成年鱼身长六十厘米左右,重逾一公斤,铠甲披身,宛若武士,甲壳的花纹以黑色居多,灰黑或黑白的豹纹织锦,韵律张扬,颇具装饰性,眼倒极小,头更是扁平得出奇,就像被剃度过的蛇。据说鱼到中年,佼佼者还能雄起宽长高耸的胸腹鳍,还可昂头挪移步伐,出没于陆地。

更让我惊异的是它静趴大地时,竟浑然如浮雕,腹面扁平也像极了浔阳江头的小琵琶,这是称之琵琶鱼的原因吧,其出入烟波里,霸道横游,铁琵琶嘈嘈杂杂错杂弹,是可弹得倒湖翻江的。

我倡行散文“启智启美”,一直以“形神和谐”为前提,这清道夫却天赋神与,形神和谐得倒怪异,那半匿于脖颈厚实的嘴唇,墨黑厚实,凹陷如陷阱,狞恶若吸盘,颇恐怖、神秘、幽深,吮吸力还超强,初见之,我已震惊,它像什么?是像无底的幽洞吗?我似有所思,又一时难于确定其像什么。

生态园河畔有一艘搁浅的画舫,内仓积水三四寸,不知谁丢入一条清道夫,看去有一公斤重吧,背体较宽,鳍软而柔滑,体色竟不太黑,胸鳍却短而圆,这无疑是雌清道夫,因为雄清道夫都背脊窄狭,鳍硬粗而体色深黑,胸鳍也会尖长些。它仍活着。我猫腰入船舱,借着晨光,想伸手捉拿之,突见那小眼睛很深邃,有些目中无人,也有些瘆人,于是我改以鞋尖顶之、推之,它却毫不在乎,并无反应——是无所谓?高傲?强者的不屑?仍恃入侵者的强悍心理?

翌日正午,我在河畔的梭鱼草旁,却见到一具横陈的清道夫尸体,空洞黑暗的躯壳,在阴郁的天空下,灌满了秋风,几只细腰黄蜂、苍蝇和一溜蚂蚁,出入叮吮,正忙得不亦乐乎。这时,我看见邻近的台湾草丛里,还散落有清道夫,一条、两条、三条,大小均如汤匙,都僵趴着,都是活的——必也是钓者丢弃的。我想拎一条回家,养入浴缸,也好晨昏观察,却被妻制止了……鱼友曾说,清道夫被捞上岸后,常常装死,会伺机蠕爬回水中……我只好小心地拎着小东西的背鳍,将它们一一丢入河边干涸的水泥沟,这时,河面传来一阵泼剌声响,必是清道夫的尾巴挑拨水波的声响,南方初秋,河水尚暖,清道夫们仍快乐着——生态问题大了……

2

清道夫侵入中国的时间才二十余年,已告急频仍,云山珠水告急!西江告急!珠江流域的许多水域,十万火急!

清道夫天性怕寒,适宜生活在不低于20℃的弱酸性软水域,只要冬季月均水温高于5℃,都能自然过冬,因而在中国,北靠五岭、南临南海、西居云贵高原、中部为丘陵、盆地及东南三角洲冲积平原的诸多水体,即珠江流域,就成了清道夫的“乐园”——不但生长自由自在,更可暗度陈仓。

然而,多辐翼甲鲶入侵中国后的“阵容分布”如何?我一直未能找到官方发布的信息。幸好在网上,我最近读到民间环保人士制作的《清道夫分布水系地图》,该图标示出肉眼所见清道夫出没的水域,信息源自田野考察,数据采集截止时间为2022年11月8日。该图显示:

清道夫目前还出现在北纬 25度以南,虽然长江水系还未见其侵入的“倩影”,但其已临近湖湘,离长江水系已然不远。

在琼,在闽西南,清道夫的队伍正迅猛壮大,古泉州有个胜景叫“东湖荷香”,今已沦落得只剩几丛残荷摇曳落日,满池哀风,即是繁衍过量的清道夫,无鱼虾可食,将美荷都享用光了。在蜀地、在西双版纳,清道夫虽然还是散兵游勇,但兴风作浪不断。

清道夫“鱼口”最密集、最猖獗的水土,首推粤、桂。南粤的深圳和东莞水域,已全线沦陷,肇庆西江、汕头练江,其势力范围正不断扩大。

据粤港澳大湾区城事特搜网报道:本该鱼乐融融的湛江赤坎水库,而今清道夫一年的捕杀量就逾十万斤,一网撒去,捞起的清道夫就近百条。搜狐网的信息更令人惊愕、忧心:美丽的珠江,从白天鹅宾馆畔的白鹅潭至黄埔港,这一段蜿蜒汤汤的水路,青鱼、鲩鱼、鲢鱼、鳙鱼这四大家鱼已几乎被横行珠江的清道夫“清盘”……

3

宇宙洪荒,万物依缘。自然生态的“抗逆”能力,竟如此之脆弱,然而,这尾拖黑纱的清道夫,在中国南方,命运的拐点又在何时?岂不是在“逼仄鱼缸一日离,一朝放生大水域”的时刻?

显然,那一刻,是中国南方生态迷乱的至暗时刻,是时也,人们对清道夫的认识仍处于黑洞般的盲区,并不知这被“解封”的水货,竟如此疯狂凶残,既食鱼,更嗜食鱼卵,鱼类学家说,一条中年清道夫,一日吸食的鱼卵可达五千粒,一尾雌鱼一年“坐月子”两次,等于“贡献”给水社会逾四千张“吸盘嘴”。

范仲淹笔下那一碧万顷、岸芷汀兰、郁郁青青、锦鳞游泳的大水域,柳宗元所抒写的鱼儿空游无依、历历可数的水平台,最是清道夫的“水天堂”,有道是“诗人的天职是还乡”(海德格尔),清道夫却需“生活”在如此的水域里,吸盘嘴才能更自在地履行黑色的“天职”……

我看过这样的视频:某男子将一网捕捞上来的清道夫拖至禾坪,将它们肚腹朝天地拼了个“人”字,经太阳暴晒至半干,奄奄一息,此时朝它们的嘴脸一浇些儿水,撇捺就有了动静,将它们丢入水池,才吸几口烟的工夫,一尾尾就游摆了起来。

这不是要改写“鱼儿离不开水”的寓言吗?

这是何因?——原来清道夫黝黑的胃部和腮丝中,毛细血管远比一般鱼丰富,可协助呼吸,空气只要仍能入胃,就还能在陆地上存活好些时辰。米什莱说的“鱼的世界是静静的世界”(《阳光与黑夜》)对陆地上的清道夫,庶几也算事实——若再入水,才能淋漓尽致地转“躁动”,当然,不排除“躁动”的凶恶过程会显得有些“艺术”……

迪拉德在《汀克溪的朝圣者》里,描述过巨型田蹩猎杀青蛙的情景:田蹩擒得青蛙后,当然也会像清道夫一样实施吮吸,却总是先要轻轻咬蛙一口,目的是注入麻痹酵素,好让青蛙的躯体渐次溶解,然后才吮吸青蛙的一袭皮……

如果你是鱼,你身上必然会分泌黏液,你如果遭受大刺激,病得奄奄一息,黏液的分泌就将更加淋漓——这更对了清道夫的胃口,清道夫不像巨型田蹩那样先给予你那么多“仁慈”,它会以嘴先“密接”你,并不是一上来就咬你,而是先猥玩你、吻吸那黏液,动作初时也还比较轻柔,但这非爱之吻,也非前戏,只可视为热身,一会,它会倏然翻脸,鳍棘膨胀耸立,摆起似防御实为百分之百的入侵姿态,那吸盘嘴,这时不但精准,而且是最大面积地、磁铁般地深入贴吸你、吮吸你,顶拉、撞击、撕扯,可怜的鱼儿,你逃得出虎口吗?我想象不出你是如何痛不欲生地挣扎,你红霞似的肉身,随即一撮撮,就进入了吸盘嘴……

这当然是个案,是否会出现清道夫围场围猎般群鱼之“战役”呢?你我不妨想象,这是个有月光的夤夜,一个莲花也见不到一朵的大湖,一片寂静,突然被狂弹琵琶、水老鼠一般齐唱楚歌的清道夫所打破,须臾,又复归寂静,俄顷,竟有无数的清道夫,齐发一声喊,齐齐冲离湖岸,朝湖心窜去,这些无鱼可敌的乌合之鼠,不久就围拢起一个“圈圈”——鼠体“井壁”,井壁在颤抖,在位移,在收缩,直径愈来愈短……手无寸铁的本土鱼们,怎么冲得出铁壁合围呢?唯有惊跳,跳声雷动,越跳越密,闪闪鱼鳞,扑打月光,湖心激浪四溅,鱼哭鼠嚎……没过多久,银盘似的一轮明月,银辉再洗静寂的湖面,只见湖心淌血,艳若桃花……

此般惨景,我以为也是可能出现的,因为在珠江流域,许多塘湖河岸,有无数的吸盘嘴,正待字“洞”中。

鱼类学家说,清道夫寿命可达六年,两岁性即成熟。恋爱成婚大事,提上议事日程,夫妻双双即会相好临水之岸,深掘“洞房”,因为雌鱼都得在深及米余的洞内产卵,甚至不少洞房,还深及四米,清道夫的卵就似石榴籽,一粒粒挤满了胎盘似的球形囊,孵化率竟达百分之百。

4

清道夫有没有天敌?在中国,清道夫尚无天敌。

没有天敌的生态是可怕的。因为没有天敌,清道夫侵入美国佛罗里达州后,迅猛繁殖,飓风引发洪水泛滥,还让公路上、居民区,汹涌若隐若现、成群结队的清道夫背影。清道夫在墨西哥一泛滥,成千上万的渔民只好“洗脚归田”。

大自然,实乃精密的网状生态系统,芸芸众生,相互制约,环环相扣,链节之间,谁是老王谁为李四,都是业经演化固定好了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即便林中狮虎,谁主何方地盘,界碑也是早已“约定俗成”,唯如此,才能构筑起真正的生态平衡,其间是离不开天敌的。

天敌是物种世界“量体裁衣”的调控器,是维持正常生态秩序的“红绿灯”。

清道夫不也称垃圾鼠鱼吗?这让我想起法国作家阿尔贝·加缪的长篇小说《鼠疫》,《鼠疫》表现的是奥兰人面对瘟疫的故事。

奥兰本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城市,一天,一只死老鼠诡异地出现在了它不该出现的地方,而后是第二只、第三只,无数鼠尸,似乎要急速全面地“攻占”整个奥兰,随处鼠尸如山,恶臭难闻,而市民也一个个生起怪病,新尸一个接一个,城市陷入了突如其来的荒谬。恐慌无助的市民,有的掩饰诿过,有的狂妄无知,有的巧取豪夺,有的颓废生活……瘟疫犹梦魇缠城,奥兰最终彻底沉沦,这时,仍有人执着为瘟疫推敲字眼,迟迟不肯拿出有效的防护措施,只能被动应付——委实也是没有“天敌”式的灭绝鼠疫的举措。

显然,在这个地球村,自然生态、精神生态和社会生态,倘若没有“天敌”,就必然是残缺生态、病态生态,更是荒谬生态,荒谬得就如《鼠疫》中的城市。

“月是故乡明。”可在清道夫心中,故乡南美洲的月亮却并不明亮,因为美洲鳄和水獭,都将清道夫当成小零食。水獭吃清道夫,就像吃辣条子,一口一条,一条成年水獭,每天怎么也得吃它七八斤,想必,清道夫在老家,经常都会如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本来,在华夏大地,民以食为天,对于饕餮吃货,还会有什么鱼不能肆无忌惮地吃呢?水社会里的清白鱼儿,何等肥美鲜嫩,尤其白花花嫩生生的红油鱼片,那香,那腴嫩,那润滑、肥溜,入口即化……你不吃清道夫,岂不怪谬?然而,我所知的“除了天上的飞机地上的板凳什么都敢吃”的我等广东人,迄今都是不吃清道夫的。

清道夫难吃,却不排除有敢吃之人。我看过一个视频,东南亚肉菜市场,鱼档主戴着铁纱手套,边吆喝边以长锋利刃,宰砍着清道夫,显然在兜售其肉。腾讯网日前曝出广东顺德一餐厅,将清道夫做成了椒盐爆炒“招牌菜”……

清道夫无疑是不适合做烹饪美食的食材的,刀功再精巧的厨师,也很难宰杀这满身铠甲。就算骨壳能被你剔净,顶多也只能剩下不到体重两三成的肉,还肉质粗糙,口感干涩且柴。何况,这东西还能在闻一多笔底脏污、绝望的《死水》里,长久诡异蛰伏,甚至莺歌燕舞,从理论上讲,必带浓重的土腥味,就不要提它还喜欢吞食粪便了,那脏器,还能不深贮重金属、细菌、寄生虫?

连动物眼里最凶残的东西——人,都无法成为清道夫“大兵团”的天敌了……

5

最近,我看虐杀清道夫的视频较多,以火烤,以烟熏,用洗衣粉活埋,花样繁多,手段怪异,总逼我省思。

同为生物,人,就处处都强于清道夫吗?人该承认,论生存特技,论抗逆能力,清道夫还是有独特的“本事”。但清道夫作为本非中国生态网固有的链条,乃持刀入侵的强盗,似乎也谕示我们:一个生态体制,即便运行再正常,也有被“钻空子”的可能。

大自然中任何生物都有生存的权利,都平等,却不等于就可以容忍害群之马恣肆侵入,须从生物链,甄别“外来者”的“表现”,但凡“有助于维护生物共同体的完整、稳定和美丽的,它就是正确的。当它与此背道而驰时,就是错误的”。——奥尔多·利奥波德。从这个角度看,任何虐杀清道夫的方式,我认为都是不合适的,也“不物道”,不悲悯——何况欲“三光”清道夫,也阻碍深重,并非那么容易。

那天朋友邀我到生态园垂钓,他说今天必爆篓,结果真是爆篓了,只是接二连三钓上的,全是清道夫。“专钓清道夫也好吧,除害……”还得说说的是,清道夫咬钩蛮怪,很霸气、痛快,浮漂一沉浮,真还就不见脱钩的,不到两小时,我们网篓就“进入”清道夫三十多条,当我们在河畔草坡上挖好深坑,要无害化填埋它们时,突然就刮过来一股旋风,不知从何处竟飘然而来一位老者,老者黑衫黑裤黑口罩,黑影似的,该是以为我们在挖什么宝贝,见是要埋一大堆鱼,即连连摇头,话也说得极带诅咒意味:“这么多鱼是钓的吧?不吃就要放生,你们这样做是造孽,是必然要种恶因果的!”见他是老者,我们还是耐心解释不可放生的原因,可老者就是听不进,仍摆出一副大善人模样,并说不管清道夫这鱼怎样,也是生命,你们这样搞活埋,就是天道难容……

我无法否认老者对清道夫的悲悯,老者走后,我正视着坑中的清道夫,突也心涌悲凉,并生起恻隐之心,转而又想,在地球村,所谓“入侵者”的命运,真是全然取决于人对其认知的黑白,而且,在今天,人就有颜面面对亲自“引入”的清道夫吗?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6

曾几何时,初入鱼缸的清道夫,哪一尾不是在极力展示适应性强、易饲养、耐低氧、净化水质的“能力”,谁不竭力履行“工具鱼”的保洁职能?除吞食水族箱的青苔、残饵、污物,连粪便也吃,擦拭缸壁污垢的动作,也是轻轻地,还显得“病恹恹”的。

可如今,你还会认为那是它尚小,对新局面心里没底吗?或许,你已认为这是其韬光养晦,以不很透明的水,掩饰本性,清道夫曾被誉为“清洁工”,更暴得“公仆鱼”的声名,“养鱼必养清道夫”,清道夫几乎成了人见人爱的明星鱼。

即便在去年冬,在一家房屋中介店,我还领教过小清道夫的“可爱”,当时,它刚翻转肚皮,仰泳一般,肚皮贴着水面,以吸盘嘴吸食浮动水面的饲料颗粒。面对这尾比壁虎略大的东西,我还真生不出哪怕一丝儿的憎恶,更看不出其会变成“水中恶魔”,却想,世事迷离,云遮雾罩,人们最初看不清清道夫的凶险,该和当时的我类似吧,此外,与清道夫是“夜行鱼”恐也很有些关系——黑夜漫漫,沉浸美梦的人们,又怎会知道它在做啥呢?当然也有鱼友说,夤夜里,偶尔是可听到鱼儿急促撞缸跳水的声响……

而楼外小河里的清道夫,入夜,会不会搞出大动静呢?是为了弄清楚究竟,亦是为撰写这篇散文,那夜,我专门披星踏月临河,久久地坐在河畔,屏息静听,心想,只要清道夫折腾出大动静,我就可以听到……然而,月光轻弹的河面,浮光闪银,哪有什么“跳水”的惊响?它们均饱食,深潜水底了吧……

时间,是韬光养晦的函数,

却无法消弭物事的本相……

羽翼渐丰的清道夫,终究还是成了鱼缸垃圾的主要制造者,纵然光天化日,也袭击缸中之鱼,暴露出“吸盘嘴”的本质……而今,广泛肆虐于珠江水系,谁能排除它们不可能在更多的中国水域猖獗横行呢?

也许路开始已错 / 结果还是错

——舒婷《也许》

果真引进外来物种,就没有更安全、明智的道路可走?果真就无法筑起逼迫“吸盘嘴”陷入穷途末路的“堤坝”?

我现在无法不臆想清道夫登陆的准寓言情景:无数的“吸盘嘴”从四面八方的水域,已顶破一朵朵水波,这回是楚歌也顾不上唱,只带一股股亮湿的凶煞阴气,就齐齐蹿跳上了岸,雄起强硬的胸腹鳍,似走若飞,疾速地朝我们每一个人逼将过来,你眼前那一张张越来越近的“吸盘嘴”,扩张着,膨胀着,似乎还可能无限制地发展,幽深,神秘,瘆人,黑漆如夜,坚硬如锅……须臾,你就将被其生吞活噬,沉入黑夜……如此的生态险象,尽管目前是超真实的,但却教我猛然醒悟:可怕的“吸盘嘴”,不就像宇宙空间深邃无底的“黑洞”吗?吸力强大生猛甚至连光也无法逃脱被“吞食”命运的黑洞,神秘莫名至今仍无法被科学彻底“看透”的黑洞,与清道夫的“吸盘嘴”,何其相似乃尔……

似乎已不难理解,多年前那些觉悟了的鱼友,许是与清道夫相濡以沫日久,已滋生“异类爱情”,因而既不想续养之,又不忍杀生,便草率地将一尾尾扩张着吞噬血肉的“黑洞”,放生入自由大水域了。

被“解封”的清道夫们,这些可将恶琵琶错杂弹得凶浪滔天的琵琶鱼,绝非“不是堕落,就是回来”的出走娜拉,却是刚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是要疯狂吞噬良好鱼水生态的“黑洞”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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