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黑子

徐全庆

“包黑子”只是一个外号。包黑子其实不姓包，姓鲍，是厂里的安检员。或许是职业的缘故，他平时总是绷着脸，眼睛老瞅着别人的毛病，一旦发现了，脸立刻变得比包公的还黑，丝毫不讲情面，于是大家都叫他包黑子。刚开始只在他背后叫，后来当面也叫，他并不生气。他好像只在发现生产安全问题时才生气。

包黑子快退休了，几次和厂长提出要培养一名年轻的安检员，厂长总是说，不急，离你退休还有一段时间呢。厂长最近一次说这话时，包黑子的脸阴得能滴出水来，你以为临时抓个人就能干安检？他扔下这句话后甩袖而去。

中秋节后，厂长来找包黑子，一见他就笑。厂长平时见了人不笑，脸上的表情永远是严肃的，全厂的人都怕他。或许包黑子比他更严肃，所以见到包黑子，他才会难得地露出笑容吧。厂长说，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安检员吗，我给你物色了一个。

包黑子认真地说，不用了，我已经物色好了，正准备和你说呢。

厂长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目光像针刺一样硬硬地扎在包黑子身上，却不说话。空气瞬间凝固起来。

包黑子迎着厂长的目光说，前几天咱们厂的中秋联欢会上，有个背诵安全生产管理办法的小伙子，我就要他了。

厂长紧绷的脸慢慢舒展开来，回头喊，万永顺，进来。

一个小伙子走进屋，他一见包黑子就很谦恭地点头问好——正是联欢会上背诵安全生产管理办法的小伙子。包黑子当时还有意提问了几条，他都很熟练地背出来，一字不差。包黑子当了快二十年的安检员，每一项安全生产条款他都很熟悉，但要一字不差地背下来，他也没把握。包黑子当时就打定主意培养万永顺当安检员。

包黑子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了笑容。厂长对万永顺说，你先跟着鲍师傅学习吧，能不能干安检，看你的表现。

厂长走后，万永顺问，我今天需要做什么？包黑子当初当安检员时，刚开始天天背安全生产管理办法。可万永顺显然不用再背，包黑子说，你去车间随便转一转，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万永顺恭敬地应了一声，出去了。再回来时，他的笔记本上记了好几条问题。比较严重的有两个：一个是某工人在开动机器前没按规定对设备进行常规检查；另一个是有工人去洗手间回来，烟头还没掐灭就进了生产车间。包黑子看完，拍了拍万永顺的肩膀，说，干得不错。

恰好厂长走过来，问万永顺，这几个人该怎么处理？

万永顺立正，微微前倾身子，说，按照咱们厂的规定，这两个人都要罚款50元。

厂长阴沉着脸说，在生产车间吸烟的后果有多严重你知道吗？罚款50元，不痛不痒的有什么用？至少要罚100元，还要写检查。

万永顺的腰向下弯了弯，说，您批评得对，罚款100元，写检查。

包黑子脸一黑，冷冷地哼了一声。万永顺看看厂长，又看看包黑子，一臉惶恐，腰弯得更低了。

第二天，包黑子把万永顺退回了原岗位。厂长问他为什么，包黑子说，他的腰不硬，这样的人是干不好安检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