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乖
贵州女孩冯群英是个潮姐,她的目标是做个人生赢家。31岁大龄未婚时,她闪婚了温暾男子陈磊。婚姻不如意,她挺着大肚子要离婚去创业……无所畏惧的冯群英一路狂奔,拥有了房子车子和金钱,可她的身体却被彻底拖垮了。
生命按下暂停键后,坐在陈磊的自行车后座,蓦然回首,她发现,人生赢家,还有另外一个答案。
勇追潮流:巨浪袭来,生命暂停
2019年2月20日,农历元宵节刚过,忙碌的广州,人们尚未从春节的气氛中晃过神来。“家属来了没有?马上安排住院。”
冯群英心里一咯噔:“我怎么可能得这种鬼病,肯定是误诊。”在这之前,冯群英只在韩剧中听过这个病。她看了一眼陈磊,他垂着头,坐在旁边不吭声。“老公,你放心吧。我这两年,感冒都没得过几次,肯定没事的,不过就是喉咙发炎罢了。”
冯群英1974年出生在贵州省遵义市的一个农家。家里兄弟姐妹6个,日子不好过。上完初中,她主动辍学了。16岁的她,跟老乡们跑到广州进厂打工。她积攒了大半年的工资买了台相机,帮工友拍照,收点费用。通过拍照攒了一笔钱后,冯群英又赶潮流,辞工去学美发,后来回遵义开了一间美发店。
冯群英理着最时髦的发型,穿着最潮流的衣服,在小小的美发店忙碌。那些年,她谈过几场恋爱,不过都无疾而终。“去你的,鬼爱情。”冯群英一心搞钱,不谈爱情。
31岁那年,朋友给冯群英介绍了个男士,叫陈磊,跟她是老乡,在广州一家鞋厂做制版师,高高大大,收入不错,但比她小2岁。两人很快就恋爱了,不久就结了婚。婚后,两人分隔两地。冯群英怀孕后,转让了美发店,跑到广州去找陈磊。
陈磊让她别工作了,安心养胎。日子闲了下来,冯群英百无聊赖。孕吐严重,可陈磊动不动就加班到深夜,有时根本见不到人。冯群英的情绪莫名躁动,对陈磊生活中的散漫随性深恶痛绝,经常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生气。
冯群英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偏偏陈磊是个闷葫芦,两人吵个架,他要闷闷不乐十天半个月才缓过来。急性子的冯群英,吵架都吵得不爽快。
怀孕7个多月时,冯群英跟陈磊商量,两人分开,她会生下孩子,独自抚养。陈磊搬出出租房后,每个月给她转生活费,按时陪她去产检,直到女儿出生。冯群英看他这样,心里也不是滋味。
分开后的第二年,冯群英提出离婚。她让陈磊一次性给她5万元,她带女儿回遵义,从此两清。陈磊让她看在女儿的分上别离婚。冯群英犹豫了。她把女儿托付给姐姐照顾后,再次闯荡广州。
在广州开了美发厅后,冯群英再次向陈磊提出分手,并更换了手机号。陈磊辗转打听了她的新号,自己也特意用了新号,重新联系上了冯群英。这次,这个腼腆少话的男人,竟张口说了一堆话:“女儿那么小,不能没有爸爸。单亲家庭的孩子,多可怜。我们之间也没感情问题,要不,再努力一把?”
陈磊的担忧,也正是冯群英的担忧。想到女儿,冯群英终于松口,同意跟陈磊再试着一起生活。
理发店生意不好,还常常熬夜,陈磊建议她转行卖鞋:“有钱没钱,好鞋烂鞋,谁都要有几双。”冯群英觉得有道理,盘了间40多平方米的店面,开了鞋店,还开了线上淘宝店。
起初,生意很冷清,冯群英很着急,而陈磊,永远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一见她发火,陈磊就劝她:“别心急,有些生意就是需要细水长流。咱们先维持店铺,做个口碑。”熬到第三年,网店赶上了网购爆发的潮流,火了。冯群英创立了自己的品牌,成了女老板。
在日复一日磨合下,冯群英和陈磊越来越了解对方,感情也越来越好了。2011年,冯群英生下小儿子。夫妻俩在贵阳买了房子、店铺,还买了车。
2014年,陈磊想辞职跟人合伙开鞋厂,冯群英二话没说支持他。她的男人,就得敢闯敢拼,风风火火。
不过,合作不顺,陈磊亏了十多万。他想单干,可二次创业还是失败了。不到两年时间,陈磊欠下了50多万外债。
冯群英转让了实体鞋店,将转让费拿给陈磊去继续创业。之前,怕夫妻共事会闹矛盾,她从没打算和陈磊合作。这次,她决定跟陈磊一起创业。
冯群英根据自己卖鞋的经验,给陈磊出了些设计意见,鞋厂推出了几个爆款,订单源源不断。公司慢慢发展壮大了,办公区从200平方米扩张到500平方米。
生意太好了,活儿总干不完,冯群英天天加班加点到凌晨两三点。冯群英计划着等还清债务,再在广州买房,把两个孩子接到广州来读书。
那会儿,冯群英头顶开始冒白发。她爱美,每隔两个月就去染黑。看着妻子隔段时间换个时髦的新发型,风风火火地忙活,陈磊很满足。
鞋厂出品的鞋子质量过硬,有熟悉的同行给他们介绍了新的业务,加工生产名牌高仿鞋,单量稳定,不压货,不少同行都在做。考虑到高仿鞋的单量占总业务的比例不高,利润却高,他们就接单了。
2017年,夫妻俩还清债务。2018年,两人在广州买了房,把两个孩子都接来广州上学。冯群英抽空去考了驾照,报了西点班。
潮姐冯群英打算赶新潮流,开个西点店。然而,在她奔向新潮流时,一个浪头打过来,她的生命,被按下了暂停键。
相濡以沫:人生海海,得之我幸
2019年春節,冯群英一家四口自驾去三亚过年。大年三十,是冯群英的生日。陈磊带着一双儿女,在沙滩上给她做了一个沙子蛋糕。星光摇曳,爱人在侧,一双儿女活泼可爱,夫复何求。
那个春节,冯群英口腔溃疡了,一直不好,还时不时低烧。难得一家人旅行过年,冯群英不想扫兴,强打起精神跟家人一起玩。
过完元宵节,冯群英去医院看病,却被诊断为急性白血病。冯群英和陈磊都蒙了。
当即,陈磊配合医院,给冯群英安排住院,准备做第一期化疗。陈磊在网上查了资料,看到好多病友提及化疗的痛苦,他苦着脸,不说话。冯群英笑话他:“怕什么,从小到大,我平常都有积极锻炼,肯定能扛住的。再说了,你看我这状态,我的病肯定不严重。”
然而,第一次化疗的副作用,就薅掉了她好多头发。以前她还嫌弃白头发太多,现在,连头发都快没了。
冯群英这才意识到白血病的凶险。一个偶然机会,她得知,像她这样全身有64%癌细胞的患者,最长活3年,最短活不过3个月。冯群英蔫儿了。
陈磊四处帮冯群英找医院。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工厂的业务也开始不景气,冯群英好愁。陈磊倒挺乐观的:“这不正好?我可以多点时间陪老婆。”他常常骑车带冯群英去公园兜风,鼓励她:“我们的孩子还那么小,日子也越来越好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来。有你在,才是个完整的家呀。”冯群英愣了一下:“你现在咋这么多话?”陈磊腼腆地笑了。
第一期化疗结束,冯群英回家休养。一到家,陈磊就开始做家务,拖地、洗衣、做饭。他以前从来不做饭,这回他接连做了几天饭。他觉得自己厨艺太差,赶紧把冯群英的二姐请过来帮忙照顾她。
冯群英生病前,两个孩子的学习是她在操心,这个活儿,陈磊也一把揽了过来。他给两个孩子办了住校,周末接孩子回家后,他来照顾。
不过,第一次化疗后,冯群英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整个人瘦得只剩皮包骨。一想到自己生路渺茫,冯群英的情绪就低落下来。不论陈磊如何哄她,想各种花样带她出门,她都不肯。她想不通,自己那么辛苦那么努力,这个病怎么就找上了自己?
陈磊看她这样,心急如焚,面上卻不能着急忙慌的,怕将负面情绪再带给妻子。他将工厂的事交给哥哥打理,自己则四处打听更权威的血液病专科医院和专家。
2019年4月,陈磊替冯群英联系好了在白血病治疗方面的权威医院广州南方医院。4月16日,陈磊办理好了转院手续,将冯群英转到了南方医院。
在这家医院,冯群英一下认识了好些和她有类似病情的病友。病友们很友善,拉着冯群英聊天。冯群英得知,这些病友里,有很多人做了骨髓移植手术后来巩固治疗的,虽然还在治疗,但生活已经完全正常化了。
病友们叽叽喳喳,你一句我一句,劝冯群英:“我们都是一条战壕里摸爬滚打出来的,相信我们。不说别的,就看你身后那个忙前忙后的男人,你也该好好活着。”拎着一壶水匆忙回病房的陈磊,被大家的笑声弄蒙了。不过,他一眼就看到了妻子脸上的笑,那个笑,久违了。陈磊也好开心。
冯群英见过自己的主治医生后,对自己的病情有了更深的认识。她的病床对着窗户,她半躺在床上,一侧脸,就看到了窗外的天空。
南方的春天,蓝得好干净,窗外的枝头上,缀着饱满圆润的紫荆。她第一次从一朵花里,一朵云里,看到了生命的痕迹,顿时,身心都放松了。而之前,她的人生,每天都是急吼吼的,连陈磊也受她影响了。
这天,医生来给冯群英做第二次化疗的安排。陈磊的电话突然响起,正在听医生安排工作的冯群英,瞥了一眼陈磊,他脸色煞白,颤抖着声音说道:“什么,带走了两个人?哦哦……”冯群英问他怎么了,他笑着说没事。冯群英不信,作势要生气,陈磊不得已跟她说:“厂里出事了,公安突击检查,查到之前出剩下的高仿鞋尾货,带走了两个员工。”
冯群英眼前一黑,整个病房天旋地转。
等冯群英缓过神后,夫妻俩后悔不已:“咱们还是太急功近利了,不该为了利益去触碰法律底线。”
夫妻俩一商量,不管会受到什么处罚,他们都甘愿承受,但这些跟那两个员工无关,不能让他们背锅。冯群英说:“我看病要花钱,治不治得好还是个未知数,干脆我去自首吧。”
陈磊劝冯群英:“我去自首,该交的罚款必须交,至于我该受什么处罚,我都接受。”他拍了拍冯群英:“你只管养好身体把病治好,一切有我呢。”
没两天,陈磊就告诉冯群英:“我给两个孩子准备了生活费和教育费用,放在二哥那里。他也和家里人商量好了,所有的房产都任凭你买卖,用于治病。这些房子变现,够你治病的花销。”
冯群英不甘心,跑去找律师咨询。可律师还没见到呢,就收到了陈磊被捕的消息。当初做仿牌鞋子,本来就是两人一起做的,总不能让陈磊一个人负责吧?冯群英顾不上身体的疼痛,跑去公安局申诉,要换陈磊回来。
因为化疗,冯群英的头发掉了好多,陈磊干脆帮她把头剃了。办案民警看到她顶着光头,一双大眼睛深深凹陷了下去,也慌了。民警劝她回家好好休息,积极配合医生治疗,案情有进展了,会找她进一步沟通的。冯群英抹着眼泪回了家。
穿越生死:轻舟已过万重山
冯群英离开警局时,也没见着陈磊,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根本没法安静坐下来等消息,只好继续找律师沟通。经警方调查,陈磊的工厂涉案金额不高,最后,法院判陈磊罚款6万元,入狱两年。
不过,因冯群英身患癌症,两个孩子还在上学,法院人性化处理,使得陈磊的2年监禁在监外执行,在此期间,他不可以离开广州。
陈磊在看守所待了30多天后,冯群英终于等到他要出来的消息。这时,冯群英要进行第三次化疗了。可说是陈磊要出来了,他人还在看守所,一时间,情况也不明朗。冯群英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告诉自己,这次化疗,再难也要撑住。
化疗结束,冯群英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发呆。药劲儿过了,身体如万箭穿心,其他病友一个个都躺在床上休息,就她,咬着牙浑身打着战往外跑。
“我得好好活着,我要活着。”往病房外踏出一步,冯群英全身一阵刺痛,冷汗又冒出一层。她歇一口气,等这阵刺痛过去了,再往前踏一步……
从病房到病房外的空地并不远,冯群英却像走了一生。这一路上,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反复出现——好好活下去,跟陈磊一起慢慢变老。
化疗,一次次冲击着她的身体和意志。好在,她终于得到陈磊出来的确切日子。她不顾病情,不顾家人的劝阻,非要出院,提前一天在看守所附近订了间宾馆,还带上了她给陈磊准备的新衣服。
那天,天气很好,冯群英早早地等在看守所外。看守所大门缓缓打开,冯群英看到,陈磊走了出来。他瘦了,黑了,冯群英看了,如鲠在喉。
出来后,陈磊决定暂时关停工厂,一门心思陪冯群英治病。彻底停下来后,陈磊每天一大早起来就去菜市场买菜。吃完早饭,他骑着自行车带着冯群英去散心。到了公园,陪冯群英散步,锻炼……
冯群英做了第四次化疗,并成功移植了弟弟的骨髓,她的血型从B型变成了A型。陈磊跟孩子们开玩笑:“你妈之前就是个活跃分子,这下变成A型了,更加不得了了。”渡劫重生的冯群英,被陈磊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逗笑了。
冯群英觉得,病友分享的病情和治疗情况,对她的康复有很大帮助。于是,她也在社交平台上分享自己的资料情况,希望能幫到有需要的病友。
死过一次的她,顶着刚长出来的灰白色头发,在镜头前大笑。以前,她总爱把白发染黑,现在,她不染了:“不用花钱,我就能拥有一头时髦的奶奶灰。”
她还网购了各种耳环项链和时尚艳丽的衣服,每天出门锻炼前都要好好打扮一番。陈磊看她状态不错,还贴心地给她买了一顶假发,齐刘海的。冯群英笑抽了:“这是要我重返18岁吗?”
手术成功后,冯群英又遵医嘱吃了一年靶向药。2022年,她的病情彻底稳定了,去医院复查,被医生判定为临床痊愈。
回家的路上,冯群英红着眼睛对陈磊说:“这一劫,要没有你,我一个人怕是走不过来了。这几年,辛苦你了。”陈磊愣了半晌,憨憨地说:“走,想吃什么,我请你下馆子……”
冯群英状态越来越好后,陈磊又开了一家鞋厂。冯群英则报了中央财经大学的财会学习班,用心学习财会知识,以备不时之需。
之前记录治病过程的自媒体账号,冯群英用来分享自己病愈后的日常——做运动,做美食,还有一家四口的日常生活。老粉看着她从人生低谷期一点点爬起来,非常感动,鼓励她把自媒体做下去。慢慢地,冯群英的粉丝越来越多。
2023年春,冯群英又赶时髦,开始直播带货。到下半年,她的短视频号“冯姐的生活日记”已经能养活她自己了。她开心地将这个消息告诉陈磊,陈磊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身体好就一切都好。”“我有分寸。这条命是你和我弟给的,我能不珍惜?”
每次直播带货,粉丝都拉着冯群英聊个没完。陈磊在一旁急得不行,一再示意她赶紧下播休息。陈磊也不怕粉丝打,闯进镜头里,作势要拔掉冯群英的麦克风:“你答应的,晚上直播不能超过10点。”
冯群英哈哈大笑。镜头里,冯群英那一头俏丽的灰白色短发,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她跟粉丝们互道晚安,下了播。看着灯光下陈磊舒展的面庞,冯群英笑了:“真好啊,轻舟已过万重山。”
编辑/张亚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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