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军旅生涯

2024-03-06 06:06夏杨
时代报告 2024年1期
关键词:越军战士班长

夏杨

1979年2月10日,听干部议论,团长随师长到前线去了,团前指已出发,估计部队很快出发。

2月16日晚,紧急集合的号声吹响。全营召开军人大会,教导员欧志富传达了上级关于进行对越自卫还击保卫边疆的通知,并做了出征动员讲话。营长要求,从此刻起,部队进入临战状态,任何人不得懈怠,随时奔赴前线。

会后,连队增加了双岗,防止有人临阵脱逃。所有人员背包未散、全副武装和衣靠床而眠。当晚4台“大解放”开过来并停在连操场上。

2月17日凌晨1点,紧急号令再次响起,部队迅速集合,连长发出了登车指令,半小时内全连登车装载完毕,之后连长下令向营集合地点开进。

部队终于出发了,离开时,连队两名留守人员和副连长的家属在门前相送。副连长家属是本地人,1977年与副连长结的婚。她很和善,时不时到厨房帮忙,战士们很喜欢她。“嫂子再见啦!”战士们纷纷向她挥手致意。她也大声地说道:“你们多保重,祝你们凯旋归来!”

早上5点前,部队准时到达登车集合地点——新乡七里营车站。

全团一个专列,6点半准时登车。我连两个车皮,一二排加连部一个,三四排加炊事班一个。60多人挤在一个车皮上,显得非常拥挤。背包白天当凳子、晚上铺开睡觉。车上有一个沙筒,专门解决内急问题。

“呜——”,10点整,专列启动,一路狂奔向南驶去。虽然在车上,但值班和作息制度没有变。晚10点整,车上一前一后的两盏马灯准时熄灭,也不再有人说话,只有“咣当、咣当”的车轮声在耳边回荡。

深夜,列车慢慢停靠在一个站上。站台上的灯发出昏暗的光。突然一声凄厉喊声打破沉寂的车站。“宝儿啊,你在哪呀?妈想看看你。”声音惊醒了我们,纷纷挤到门前,想看看这个可怜的大娘。这是埔圻站即现在的咸宁站,我们团有1978年咸宁兵,副班长、郭老兵就是这里的人。车站工作人员告诉连队干部,这位大娘已在站上待了几天,每当军列停站时,她都会呼喊寻找,希望见到自己的儿子。

哭喊声深深刺痛大家的心。谁的母亲不牵挂奔赴战场的儿女呢?也许此刻,家中的母亲也在呼喊着自己的乳名,并为我们祈祷。

列车当晚驶进南宁车站。天空上盘旋的直升机增加了紧张气氛。

下车后连队通知到兵站就餐。由于只有半个小时时间,大家疯一般地向兵站跑去。

兵站里满是战士,不时听到枪支的触碰声,显得有点乱。“团直和一营在食堂,二营在操场左侧,三营在操场右侧,请各营组织。”副团长大声嚷嚷着。

“二营的这边来,按照四、五、六、机、炮连序列一字摆开。”副营长也大声叫着。

不一会儿各连在划分区域组织就餐,兵站恢复了秩序。

“时间到了,该上车了。”值班干部大声说道。战士们又疯一般向站台跑去。

19日清晨5点多,火车到达崇左车站。打前站的副指導员文艺龙在车站迎接。

因离边境线只有10多公里,战争的氛围更加浓厚。车站实行灯火管制,禁止大声喧哗。借着微弱的灯光,我们看见左侧的空场上立着10多个军用帐篷,不时地有担架进出,还能听到痛苦的呻吟声。我们意识到这可能是个救护转运站,伤员在这里进行处理,然后向后方医院转送,烈士在这里整容换装,之后交给地方民政处理。

“上车了,上车了。”排长招呼着我们。汽车向着宁明海潮方向行驶。一路上我们都没说话,还在想着刚才的一幕,那些伤员,还有那些烈士,不断地震撼着我们的心。

几小时后,汽车停在离边境几公里的一个村子里。

打前站的同志已把住地联系好了,一位老乡把我们班接到了他家里。他告诉我们,家里曾住过部队,16日晚上离开的,现在不知道在何处。房间里睡觉的铺板还原封不动地摆放在那里,地上打扫得很干净,老乡说要等着他们归来。

虽然是2月,但桂南的天气比较炎热。

吃过午饭后,部队按照亚热带作战标准,迅速进行了换装,并根据战区要求,补充了一批作战物品:毛毯、三角急救包、防刺鞋,食品有压缩干粮、鱼肉和蔬菜罐头,以及大米、食盐等食品,还有防蚊虫、防山蚂蟥的药品。根据前方反映的情况还加补了弹药携带量。

晚上全连集中,副指导员向我们介绍了前线情况。他说,17日凌晨战斗打响后,东线、西线部队已全线突破越军一线防御,消灭越军2万多人,活捉苏军顾问数名,缴获大量武器弹药,正向纵深推进。我们的任务是,在友谊关方向接替一梯队,继续向纵深进攻,消灭越北地区之敌。目前营、连首长正在团指领受任务。之后他还介绍了当地的有关情况,并要求我们提高警惕,防止越南特工队的渗透破坏。

睡觉时间到了,我们和衣躺在床板上。远处零星的炮声仍不时传来,声音虽然低沉,但每一声都在敲击着我们的心膛,感到很沉重。

向前线开进

上车之后,才知道我们的任务发生了变化。广州军区前指,令我师脱离建制转归41军指挥,从广西那坡出境,穿插到越南高平西面,与友军一道围歼越346师。

汽车经过一昼夜疾驶,从宁明经大新、龙州、靖西到达那坡县念井村。村子不大,坐落在大山之中,道路两旁散落着一些破旧的民房,不见老百姓。“准备出境,注意戒备。”三排长邓星亮发出指令。车上人员马上调整了一下持枪身姿,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车外的情况,车厢两头的机枪手已做好战斗准备。

沿途不见人影,但见一些散落的物品。所有人员都没有说话,保持着高度戒备,架在车顶上的机枪,子弹已经上膛。4名观察员,密切注视着不同方向的敌情。大约两个小时就到了越南的一个小城镇,后来得知是高平省的通农县。虽说是县城,其实跟我们广西的乡镇差不多。街道很窄,基本上是竹木平房,而且也很破旧。各家各户都关着门,街上不见人影。

驶出县城,一股臭味袭来。只见路旁一茅屋门前,有3具越军尸体横陈在那里,面容已变黑,场景让人胆颤。尸体不作处理,可能是让我们初上战场的人感受战争的残酷。

接近中午时分,汽车在一河边的平地上停了下来,所有人员带装备下了车。各连在指定的地方隐蔽待命,炊事班开始埋锅做饭。人员刚刚坐下来,营部通知开会。

各连人员带到后,营长神情严肃地开始讲话:“同志们,我们已进入战场,下面宣布战场纪律。有下列行为者军法处置:一、不服从命令者;二、临阵脱逃者;三、畏缩不前者;四、见死不救者;五、叛国投敌者;六、谎报军情者;七、扰乱军心者;八、泄露军事机密者;九、破坏装备者;十、自伤自残者。这十条大家务必遵守,违者,军法无情。散会!”营长的话斩钉截铁,让人不寒而栗。

会散了,炊事班的饭也做好了,菜是罐头肉炖白菜粉条。由于天比较闷热,大家食欲都不好,只想喝汤喝水。看到这情景,指导员就对大家说:“马上要投入战斗了,大家一定要吃。后面没有车坐了,要在山中穿插,要爬山头,不吃是没有力气的。”指导员的话,让大家有所醒悟,于是赶紧端起饭碗扒拉起来。

饭刚刚吃完,指令就到了,命令我团搜索前进,配合友军寻歼越346师之敌,并于晚11点前在安诺宿营。

346师又称“高北师”,属越军第一军区,驻守高平省,师部驻高平市南俊乡。下辖246、677、851团和炮兵188团。246团是该师主力,又称“新潮团”,抗法战争期间组建,当时为越军总参谋部直属的主力团,曾担任越共中央的警卫任务,参加过9号公路战役,擅长运动袭击和防御作战。

向南到安诺首先要跨过面前的这条小河。河上有一座不到3米宽的木板桥,经工兵加固后勉强能通过车辆,但全团这么多车辆和人马,要在短时间通过是不可能的,若遇敌机轰炸后果不堪设想。于是团派出二组侦察兵对上、下游进行侦察,发现上游300米处有一吊桥可人员通过,下游百米处有一水深不足1.2米的滩点可涉水过河。于是,团决定一营、团直和辎重分队从木桥通过,二营和团指从吊桥通过,三营在下游涉水过河。

我们很快来到吊桥边,河道很窄只有10多米,4根钢索上宽下窄固定在两岸的木桩上,上面两根作为护栏和扶手,下面两根承载铺板供人行走。铺板是用3根楠竹并排连接,然后用铁丝固定在下面的钢索上。为了保证安全,团工兵对两头钢索进行了加固,又用粗绳增加了一道护栏。过桥时虽然有些晃荡,但明显安全多了。

部队很快全部通过,并迅速收拢,按照既定序列前进。由于天气炎热无雨,土公路被来回奔驰的汽车、装甲车,激起很厚的灰尘,走在上面如同走在灰面里。行道树和灌木丛几乎与土路浑然一色,不一会儿,我们一个个也都灰头土脸,看起来像上了妆似的。

越往南走,山势越险。在经过魁剥山谷时,我们发现了悲惨一幕。这段路悬崖峭壁,长约1500米左右,很远就能闻到一股尸臭味。走在路上感觉地面很软,是尸体和尘土被车碾压后形成的。路两边散落着许多担架,一些来不及处理的民工、伤员尸体清晰可见,一匹军马也被打死在路边,悬崖下还有一辆被击毁的装甲车,车身上有我军八一军徽。后听说,2月19日夜,41軍121师后勤前进梯队,随师预备指挥所穿插该地时,突遭两侧山头越军袭击,混在队伍中的越军特工队也乘机作乱,致使部队大乱,指挥员牺牲,部队失去控制,战士和民工伤亡300余人,携带的弹药、给养也全部损毁。

由于地势险要,为保证进出部队安全,友军在此进行了重点布防。我们看到,在公路隘口上有两辆坦克担任警戒,山头上能看见友军持枪人员。

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身上也有了一些凉意。部队在夜幕下继续前进。突然,一声巨响在头顶上响起,所有人员都在路两侧快速隐蔽起来。大家神魂未定,接着又是一声。不像遭敌炮击,什么情况?正当大家疑惑时候,营长走过来狠狠地说道:“怕什么怕!两发炮弹就把你们吓成这样。继续前进。”原来这是友军为掩护我们打的两发防袭击炮弹,由于是加农炮,阵地也在附近,所以炮声很响。

晚10点,部队到达指定位置安诺。一路上连个敌人的影子都没看见,这使部分人员产生了麻痹和松懈情绪。不知哪个连队做饭时火光没遮住,遭致越军的炮火袭击,但没造成人员伤亡。团指当即指示:要加强隐蔽管理,不能集中开伙。由于条件限制,那一晚,炊事班只煮了一锅稀饭,每人只将就地喝了一碗。

晚上全连夜宿在一个山坡上。由于坡度较大,为防止滑落,战士们大多以树为依托,稳住自己。越北山区,白天气温高,晚上气温低,我们衣着单薄,感觉特别冷。由于开进中轻装,毛毯大多丢了。为抵御寒冷,连队卫生员叫我们抱团取暖。之后,战士们都三三两两地搂睡在一起。宋复运老兵和我个头差不多,我俩睡在一起,虽然胸前暖和了,但背后依然感觉特别冷,也特别难受。

首战扣林

25日早上,接到上级指令,我团接替友军,搜索前进,清剿扣林、魁瓦、魁况至克马诺一线之敌。

8点左右,我们跨过友军防线,进入敌区。2月的越北山区,早上雾气特别大,能见度很低。连里传令:紧跟队伍、准备战斗。雾气散去之后,我们才知是在一片丘陵上搜索,路上见到过少许的越军尸体,可能是被友军的流弹击毙的。再往前搜索,是一处平地,有几栋竹子搭建的平房。排长叫各班占领有利地形,交替掩护搜索前进。进去之后,发现是座空营房,大概有一个连在这驻守过,没留下任何可用物资。

下午近3点,团指接到敌情通报:扣林地区发现小股越军部队,疑是敌师指或团指,令我团迅速向扣林前进寻机歼敌。接此指令,团首长非常兴奋,终于找到歼敌的机会了。

接近扣林地区时,团长向前方派出了侦察兵,又通过当地华侨了解相关情况。之后,综合分析认为:这股越军是在战争初期被击溃后,退守在此集结的,他们的阵地由3个高地组成,呈“品”字形排列,西南侧的无名高地是主阵地,其后两侧高地是预备阵地,主阵地控制着附近大小十几个山头。观察发现,他们修筑了工事,准备与我军再战。团长指示:小心前进,仔细搜索,遇敌保持冷静,抢占有利地形反击。

扣林地区山高林密,山势险峻,自然洞穴多,通往山上的路只有几条羊肠小路。下午近4点,担任尖刀的一连首先遇敌阻击,越军凭借制高点和坚固的工事,以及自然洞穴,组成明暗交叉开火,将一连压制在山脚下。

得知情况后,团长马上叫部队展开攻势,并下令:一营组织炮火对无名高地实施火力压制,团火力群给予支援,一营一连原地不动,吸引敌火力,相机行动,二连、三连从左右两侧同时向敌进攻;二营绕到后侧对敌实行包抄;三营为团预备队做战斗准备。

一营受令后,马上组织炮连向无名高地进行炮火压制,与此同时,二连、三连趁机从两翼分别展开进攻。

二营按团长指示,迅速迂回到进攻阵地,陈营长下令六连担任主攻,五连从侧翼展开,共同向敌阵地发起进攻,同时令炮连做好火力支援准备。

周连长按照营长指令,也迅速做出安排:命令三排担任主攻、二排侧应、一排为预备队投入战斗。三排邓排长受令后,命令八班在前,七班九班在其两侧成三角队形向前推进。我们十一班配属三排,随其行动。我和郭老兵一个组,配在八班,受八班班长直接指挥。

此时,枪声、炮声不断响起。第一次战斗,非常紧张,也非常害怕,一步不离地跟随着老兵们,同时睁大眼睛观察周边情势。谁知郭老兵比我还紧张,他的一个错误,差点要了我和他的命。郭老兵为了遇敌时投弹方便,在行动前,将手榴弹柄盖扭开,戳破油纸又放回在弹带里。谁知,在向进攻阵地运动时,手榴弹的拉环掉了出来,在弹袋外摆来摆去。我看见后吓出一身冷汗,一旦挂在树枝上,后果不堪设想。我连忙叫郭老兵停下,告诉他,手榴弹的拉环出来了,赶紧处理。他回头一看,当即吓出一身汗来。赶紧将那颗手榴弹取下,埋在树丛里。然后我们继续跟着八班前进。

准备攻击前,排长叫我们再次轻装,除武器弹药,其他都留下。此时,一阵炮火狂泄在敌山头上。炮停后,排长即刻指挥我们向敌阵地发起进攻。通过一片稻田时,敌人发现了我们,不断向我们射击。班长叫我们不要停留,快速通过。越军可能丧失了部分战斗力,火力不很密集,我们侥幸通过。冲到敌山头下,班长要求我们注意战斗队形,向山上展开攻击。

山很高,加上敌人射击,我们的攻击速度不快。由于刺棘多,我的手还有胳膊都划破了。离山顶大概四五十米距离,在班长指挥下,我们继续向前,但不是冲,而是在爬,感觉精疲力竭。但战场上,面对生与死,总能激发出力量。我们稍稍喘息之后,又一步一步地向上奔去。这时,枪声逐渐停了下来。原来,越军受到炮击后损失惨重,看到四面受敌,已无力抵抗,撒腿走了。如果越军坚持防守,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可能会付出较大代价。

与此同时,六连在另一侧的进攻较为激烈,遇到敌人的顽强阻击,有数名战士负伤,四连三排排长张庆山不幸壮烈牺牲。后在营炮火的支援下,进攻态势好转,慢慢地逼近了高地。

由于两翼同时进攻,担负正面主攻的一营缓解了很大压力,进攻速度明显加快。在六连、五连占领左、右两个山头的同时,他们也拿下了主峰阵地。

占领山头后,见无越军有生力量,战士们一个个坐在地上喘息。营长过来后催促着赶紧修复工事,防止敌人反扑。大家立即站起来,跳进已被炮火炸烂的工事里,准备修筑工事。可是锹、镐包括吃的物品在冲锋前都轻装了,没有任何工具可以使用。于是大家只能用手力所能及地清理一些杂物,待收容队将装具送上来后再抓紧修理。

此次战斗,打死越军30人,打伤越军9人,缴获武器弹药一批。我方牺牲1人,受伤11人。六连获广州军区前指通令嘉奖,六连副连长刘太忠立三等功。此次战斗并未寻获越军346师指挥所的行踪。

战后,郭老兵非常感谢我,他说:“若不是你发现手榴弹拉环的问题,我早‘光荣’了。”我说:“若不发现,我们都一块儿‘报销’了。”

夜宿魁瓦

26日部队继续向魁瓦地区搜索前进,未发现越军大部队的动向,也未发现敌指挥所的行迹,只有先头分队在魁西和魁南遇到零星越军被我歼灭。下午6点多钟到达魁瓦并通知宿营。

为便于防守,部队都在山上宿营。因下过雨,土质潮湿,班长让我和他一起到山下村子里搜寻垫盖物品,其他人则挖猫耳洞。

来到村里,房子均无人,老百姓都逃走了,家中也没留下可用物品。准备离开时,瞅见屋前场子上,堆着一捆捆茅草,估计是老百姓盖房子用的。于是班长对我说,把茅草带上,可隔潮气,晚上睡觉用。

我和班长各提了两捆茅草往回走。走到半山间碰见欧教导员,他质问班长茅草哪里来的,班长如实地作了回答。欧教导员听后脸色一沉,然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批:“方明新,你是党员,带头违反群众纪律,我要处分你!”接着又说道:“这么好的茅草,是老百姓盖房子用的,赶紧送回去!”班长被批愣住了,无语地看着教导员。我连忙接过话说:“我来送,我来送。”

夜里1点,宋老兵叫醒了我和郭老兵,轮到我们站岗了。

天很黑,一个星星也没有。我们卧在哨位上观察情况,四周静悄悄的显得很寂静。突然,山下村庄里响起了竹梆声。刚开始以为是牛颈上系的晃铃发出的声音,但仔细听,它很有规律,像是人敲打的,而且由远及近。

这声音引起我的警觉,使我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部越南电影《阿福》,它讲述抗美期间,一个叫阿福的少年,以竹梆为武器,通过敲打不同的竹梆聲,传递情报,帮助越南人民军打击美国鬼子。

这相似的声音让人胆颤,而且越来越近。郭老兵用胳膊捅了我一下,我会意地回了他一下,表示我一直在关注情况。声音似乎离我们只有10多米,我屏住了呼吸,心跳得几乎要从嗓子里蹦出来。随后,我把手榴弹拿了出来,悄悄地旋开了盖子。万一越军上来了,就炸了他。同时也自我暗示,不要怕,山上都是我们的人,敌人上来了,大家会共同对付。

过了一会儿,竹梆声音又渐渐地远去了,而且声音就停留在村子里。

时间到了,我们交了班,并把刚才的情况作了交代,叫他们密切关注。

刚才的一幕叫我一时难以入睡。这时,天下起雨来,而且越来越大,雨水不断地从洞口上沿流落到洞里。由于挖洞时没考虑排水,洞里的水越积越多,躺着睡不可能了,只好翻身躬起,双腿跪着,两手伏地凑合着睡。也许是太困了,竟然还睡着了。

激战魁况

27日上午8点左右,上级指令我们由魁瓦向魁况搜索前进,目标是克马诺。当时团的行进序列是:三营、一营、团指、团直、二营。

魁瓦至魅况一线,山高林密,道路艰险,自然洞穴多,人迹罕至。中午12点,团侦察兵在475高地附近发现敌人活动迹象。随即,团指命令三营分二路搜索前进。而此时,担任尖刀连的七连已前进到475高地右前方山头。情况紧急,时不我待,团指立刻命令八连为尖刀连,向475高地左侧搜索前进,并随时展开进攻。

三营接到指令后,迅速调整战斗队形,令八连转为尖刀连,七连迅速回撤转为预备队。并令副营长冯帝万加强八连指挥。八连随即令二排为尖刀排,四班为尖刀班,副连长姜荣风随四排行动,并加强指挥。战争中,我军各级干部都下沉一级,加强领导靠前指挥,这是历来传统。

姜副连长带着二排展开战斗队形,向高地搜索前进。由于地形复杂、山高林密,加之敌情不明,推进速度有点迟缓。下沉到三营的刘金亭副团长有点着急,斥责三营干部怕死,畏缩不前。冯副营长听到后,心中不服气。他不顾八连长的劝阻,手拿冲锋枪赶到了尖刀排,并执意来到尖刀四班,他要身先士卒加速开进。姜副连长看到副营长身边只有一个通信员,就命令四班两名战士紧跟他的行动。

当他们进至一片凹地时,突遭敌人袭击,从山头上射出的密集子弹,使四班无法动弹,副班长黄顺序、战士陈玉文当即牺牲,冯副营长被机枪击中胸部,受伤严重,另有3名战士受伤。

就在四班被火力压制时,姜副连长命令五班、六班向敌两侧展开攻击,同时请求上级火力支援。他带领五班向左,二排长带领六班向右,避开敌火力向纵深压过去。这时三营教导员徐永培带着几挺重机枪赶来增援,被敌60炮弹片炸伤头部。身边战士为他包扎后,他顾不了伤痛,继续指挥机枪火力对敌实施压制射击,掩护两侧攻击分队向敌进攻,由于敌我双方距离太近,怕误伤战友,因而未用炮火支援。

行进在右前方的原尖刀七连,听到左后方传来的激烈枪声,迅速调整战斗队形,朝左后方快速返回。副指导员李志金带着火箭筒班班长黄赣州等几名战士冲了过来,并与教导员徐永培会合。他们观察发现,在正前方山头有一块十几平方米的大青石,大青石后有一挺重机枪正喷出火舌,疯狂地向我方扫射。徐永培大声喊:“干掉它!”他指挥重机枪对敌进行火力压制,命令火箭筒班迂回到左前方一个小高地,对敌实施抵近射击。黄班长趁敌火力被压制的间隙,迅速机动到左前方小高地,对其进行射击,随着“轰”的一声响,敌人的机枪火力点被消灭。

敌火力点被消灭后,八连迅速将伤员救出。连队卫生员周涤尘赶紧过来为冯副营长包扎,由于身中数发子弹,伤势严重,用了几个三角包包扎也未能止血。团长得知冯副营长的伤情后,急令团卫生队前来抢救。军医高士超带着医助迅速赶到,来后他用手试了一下鼻息,发现已没有自主呼吸。于是,他立刻进行人工呼吸,并按压胸部进行心肺复苏,反复交叉进行了几次,仍无生还迹象。冯副营长终因流血过多、伤势过重光荣牺牲。

冯副营长牺牲,三营又久攻不下,团长有些着急,于是令二营做好战斗准备,令五连速到前沿,准备参加战斗。这是团长的一贯战术,好钢用在刀刃上。周连长带领我连迅速赶到指定地点,并令三排做好突击战斗准备。之后,陈营长、周连长在地图上给邓排长明确任务,然后说道:“只准胜利,不准失败。”

“是!”邓排长坚定地回答道。

邓排长领受任务后,神情严肃地对大家说:“考验我们的时刻到了,必须坚决完成任务。九班在前,七班、八班在后。前方高地,出发。”我军的作战特点是:为了胜利,不惜一切。排长此刻肯定做好了一切思想准备。当时我想,“光荣”的时刻又来了。

我们急速赶到475主峰半腰上,此时枪声已稀落下来,随即传来八连占领主峰消息,附近几个小山头也已被三营占领,越军丢下十几具尸体逃走了。之后,接到指令,叫我们在此等候归建。

这是一场遭遇战,三营损失较大,共伤亡10多人,而且事后统计,冯副营长是54军参战期间,牺牲级别最高的干部,他的英雄壮举令人钦佩,也令人感到可惜。

战斗结束后,部隊继续向克马诺搜索前进。全团按照二营、一营、团指、团直和三营的战斗序列开进。此时,我连成为尖刀连,三排成为尖刀排。穿过魁况后,地形显得开阔一些,部队搜索前进的速度明显加快,不久就到达目的地。

由于天气热,冯副营长等烈士的尸体第二天就开始腐烂,并发出了异味,要想运回国内已不可能。团报请上级同意,决定就地火化,把骨灰带回去。这使我想起徐锡麟《出塞》中的两句诗:“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战争就是如此,总有人尸陈他乡,魂归故里。

抵近高平

28日,上级指令我团由克马诺出发,向武江、寿强集结,清剿扣屯、班庄、灵黄地区之敌。

越军经过我军第一轮打击之后,有生力量受到削弱,战术也发生了变化,不再与我正面大部队作战,而是化整为零,藏在密林中、钻进山洞里、小股多路地对我军进行袭扰,打几枪放几炮就溜掉,有时掐头截尾地打,在复杂地形上与我军兜圈子。如发现我大部队,就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能打就打,打不赢就跑,跑不赢就藏。

部队继续搜索前进,敌情也在不断地出现。接近某高地时,连长接到指令:上有小股敌人,予以歼灭。高地大概百多米,形似坟包,没有树木。连长指挥三排迅速按战斗队形展开。

正当我们快速向上运动时,邓排长突然大声地喊道:“卧倒!”话音刚落,数十发炮弹飞向高地主峰。炮射结束之后,排长又令我们向山顶进攻。有了魁况教训,大家都小心翼翼,充分利用地形地物隐蔽前进。在接近半山腰时,排长接连长指令撤回。原来友军已从另一方向占领了主峰。下撤时,战士们都非常高兴,感到虚惊了一场。

路上,任务再次发生变化,令我团速向高平开进,围歼溃逃之敌。

下午4点多钟,部队向东拐上了公里。路面较宽,铺着沥青,行道旁长着椰树、芭蕉等亚热带植物,路旁边有零星的茅草小屋。路好走了,开进的速度也快了,几乎是小跑步前进。

由于前面队伍速度加快,后面队伍就拉得较长。六班战士王德明,我们一起从通信团调过来的武汉知青,走路一瘸一拐,落在了他们排的后面,被班里的人推着往前走。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关节痛,实在走不动。我对他说:“咬牙坚持吧,落在后面是要挨打的。”战场上是不容许身体出状况的,否则,一旦战斗打响,别人就顾不上你了。

班长方明新这时也出情况了,他说,肚子痛,要解手,并要我陪他。我说,这里危险,忍忍吧。他说,忍不住了。说完,就蹲在路边灌木中拉了起来。我在旁边,警觉地向四周观察,特别注意房子里的动静。眼看部队走远了,我不住地提醒班长:“快点快点。”过了一会儿,班长站起来系裤子。虽说不到两分钟,但部队已经走远。我赶紧跑起来,想脱离这种危险境地。他边系裤子,边跟着我跑,不停地说:“慢点慢点。”可是,怎么能慢呢?落单是最危险的,路边若有埋伏,不是被打死就是当俘虏。

拼命跑了一段,追上了连队,也到了市郊。部队正展开战斗队型搜索前进。路上有很多散落的物资,是越军和老百姓仓促撤退落下的。

进入市区后,全营先后涌入高平省政府,各个楼房、每个房间都是我们的战士,他们在办公室里搜查,想找出隐藏的敌人和有用的东西。不到半小时,团指下令,部队全部撤出办公楼,以防越军炮火袭击。很快,部队就从政府大楼里撤了出来。

接近6点,肚子都饿了,连里通知可以做饭。从安诺之后,连里再没有集中开过火,都是各班自行解决的。

班长安排副班长找米去,宋老兵找柴火,我负责找菜。我想有田的地方肯定有菜,于是往郊区跑,找了几块田也未找着菜。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时有两个兵扛着一捆甘蔗,从前面巷子走了过来。于是我想,找不着菜,带几根甘蔗回去也可以交个差。于是就问他们在哪里搞的,他们说就在前边往右走。我迅速跑过去,确实有半亩地的甘蔗,再看看周围,都是房舍,一个人都没有。当时心里有点发虚。“不怕不怕,快、快、快!”我在心里不断地暗示自己。

“啪”的一声,甘蔗的折断声音很清脆,像子弹声音,让我不寒而栗。我快速地折了几根甘蔗,抱起来,拔腿就往回跑。

回到班里,我的心跳才逐渐平静下来。菜没找到,当然受到班长的批评,其他人员也有埋怨。批评我不在乎,想想刚才,确实有些后怕,发誓今后决不单独蛮干。

接防高平

高平市是高平省会,越北重镇,平江穿城而过,3座大桥把南北城区连接在一起,有铁路、公路、人行吊桥各1座。城区四面环山,4号公路直通河内,有一条公路和我们广西龙州水口关相连。

3月1日上午8点,我团接替162师484团高平防务,主要任务是:控制各要点和3座大桥,确保我军交通运输畅通。团指的部署是:一营占领平江南岸各制高点,对太原之敌警戒,防止越军从西南方向对高平形成威胁;二营为团预备队,配置在平江北岸各制高点,防止敌人从北部对高平造成威胁;三营守卫3座大桥,确保我军通行万无一失。团指随二营行动,设在平江北岸385高地附近的高平粮库。团直各分队部署在其两侧。粮库据说是法国人修的,有地道,能抗六七级地震,其坚固程度可想而知。

我营具体的布防是:四连位于团指北面东侧山头,五连位于团指北面西侧山头,六连位于团指东侧山头,组成要点防御,确保团指及高平东、北两面安全。

三营七连、八连、九连分别守卫1、2、3号桥,各连分别在大桥两端布防一个排,另一个排作为预备队,应对突发情况。

一营在南岸各高点修筑防御工事,并前出阵地协助友军围剿敌人。

团直82迫击炮连、100无后坐力炮连、通信连、警侦连分别位于团指西侧几个山头上,与二营形成拱卫阵型,对团指及后勤各分队形成强有力的保护。

部署完成后,接下来就是加固、完善防御阵地。友军484团在前段防守时,已经修了部分工事,由于时间仓促,即不完善又不坚固,离防御要求差距较大。鉴于任务要求,团提出:一般工事要达到坚固标准,重点部位达到永备标准。连与连之间要有交通壕,阵地内各种火器发射位置、单兵掩体、猫耳洞、屯兵洞配套完善,战壕、交通壕要四通八达,人员活动不得暴露在外,要形成完整的閉环防御体系。

3月2日、3日,一营、二营连续两天高强度开挖,硬是在坚硬的山地上,开凿各种壕沟6000多米,土方量近万方,使防卫措施更加完备。团指组织检查后,又进行了个别整改,最后全部达标。虽然很累,手上打了许多血泡,但我们都没有怨言,因为流汗比流血强。

在挖个人掩体时,尽管我们的阵地是面北防御,但我判断北面难有炮群存在,不可能大规模炮击,至多是游击小炮袭扰,炮火最有可能出现在东南方问。因此我背对东南面,在堑壕里开挖起来。事后证明,我的直觉和选择是对的。

坚守大桥

三营根据守桥特点也筑起了坚硬的工事。他们用麻袋和编织袋装上泥沙,在桥头垒起了1.5米高、1米宽、几百米长的掩体,并与外围战壕相连,形成了内外观察哨相衔接、明暗火力点相结合的战斗堡垒。

七连守卫的大桥,是当年法国人修的,框架全是钢梁,桥面用硬质木板镶嵌而成。这座桥是高平的交通主动脉,也是我军的生命线,南下、北上的汽车都从这里经过,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越军也深知其要害。连日夜晚,均有越军特工人员对其袭扰,他们凭借岸边的丛林、洞穴展开军事行动,但均被三营守军粉碎。

2日上午8点左右,大雾尚未散尽。在九连守卫的吊桥头,守桥哨兵听到“突突突”的摩托车声音,两个身穿我军军服的人,驾驶一辆三轮摩托向大桥开过来。一道岗哨兵挥舞小旗示意停车检查,他们反而加足马力向大桥猛冲过来。哨兵马上意识到,这是越军特工人员,立刻鸣枪示警。二道哨兵闻讯后,立刻对其进行拦截射击,打死一人打伤一人,缴获炸药100多公斤,挫败了敌人妄图炸桥的图谋。

4日清晨,七连在铁路桥北面的二号哨位发现,有十几个黑影沿着河边,向四号位方向快速移动,然后消失了。因为怕误伤战友没敢开枪。但哨位人员高度警惕,密切注视着那个方向,想天亮后再作处理。

天刚蒙蒙亮,副指导员李志金查哨,值班哨兵向他反映了情况,立刻引起他的警觉。他分析,有可能是敌人先期潜伏,想伺机炸毁大桥,破坏我军的交通咽喉。藏在哪里呢?他觉得前方一涵洞、泵房等有较大嫌疑,有必要察看一下。如果有問题,必须消除这颗定时炸弹。

他向连长黄华海报告后,就带着二排部分人员向涵洞方向搜去。

五班沿河边向涵洞方向进行搜索,四班、六班沿着江边对公路两侧的灌木丛进行搜索。走到泵房附近时,位于前边的五班长秦跃进,发现泵房里面好像有人影闪动,于是立刻用越语喊话:“我们宽待俘虏,缴枪不杀。”话音未落,突然从洞口射出一串子弹,击中秦跃进头部,使其当场牺牲。副班长陈云建听到枪声后,立刻带领战士向敌人还击。随六班行动的李志金,立刻指挥六班从江边公路一侧向河边压过来,并令四班从另一侧逼近敌人,实施火力压制。这时,埋伏在灌木丛中的敌人,向围逼过来的四班打来一梭子弹,战士饶杰兵中弹后当场牺牲,四班班长也受了伤,还有两名战士被敌人投来的手榴弹炸伤。

连长黄华海、指导员莫乃青得知情况后,立即带领四排前来增援,并向泵房发射了几枚火箭弹。此时,营里增援的82迫击炮,也在南岸占领阵地,连续向泵房发射几枚炮弹并将其击垮,一名越军从泵房跑出后向山上跑去,被埋伏的战士击毙。接着从洞口处蹿出一名手持冲锋枪的军官,想边打边跑冲出包围,其中一串子弹打中了正在指挥战斗的黄华海连长。战士看见连长受伤,想为他包扎。但他说:“不要管我,先消灭敌人。”之后,他用急救包作了简单包扎,就继续指挥战斗。

之后,从洞口又冲出几个越军,被当场击毙5个,还有两个逃向河边的民房内负隅顽抗。奉命赶来增援的二班长李佑方,指挥机枪封堵房门,他则绕到房子右则,从窗口投进手榴弹将敌人炸死。还有藏在洞中的8个越军,一看大事不妙,乖乖地投降当了俘虏。

战斗一结束,黄华海连长就被送到团卫生队紧急救治。检查发现,肚子被打穿,肠子流了出来。由于伤势严重,须速送国内,后通过直升机直接送到南宁进行治疗。据说,因肠子坏死,切除了45厘米。战后,黄连长荣立一等功。

这次战斗,三营总结了经验教训,他们组织兵力,将3座大桥沿岸及河滩上的各种障碍物全部清除,开阔了视野,也让越军失去藏身之地。同时,在敌人可能来袭的路段埋设了地雷,对地形地物进行了标定射击。对接合部进行了重叠防守,不让敌人有可乘之机。

高平清剿

我军攻占高平后,除了加强要点防御,也迅即展开了对城区的搜剿行动,以防隐蔽之敌对我军实施袭扰。

连日来,团令我营组织数个分队,对城区逐街逐巷进行了拉网式搜查,虽然大部分市民在攻占之前已撤离,但仍有少量人员留在家中。搜查中,我们看到大多数是妇孺老人,也有自称是华侨的人员。不管是谁,只要他们拿起武器进行抵抗袭扰,我们都会予以打击。

3日,副指导员文艺龙带领三排七班下山清剿,班长是朱崇华,1977年仙桃兵,我和郭老兵随队行动。来到一工房搜查,听到阁楼上有动静,我们迅速退到屋外。广东兵吴一佩用越语向屋内喊话:“缴枪投降,我们宽待俘虏。”叫了几遍里面没有反应,于是副指导员决定用火攻,把敌人逼出来。我们在附近找来了几捆草,把它放在门边,然后点燃。由于天气炎热干燥,火势一下就起来了,并沿着木门蹿到了阁楼上。不一会儿,一个人从房里跑了出来,定睛一看,是个三四十岁的女人。她躲在这里干什么?尽管身上没带武器,但值得怀疑,我们立刻用枪围住她。

她嘴里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我们一句也听不懂。副指导员和吴老兵靠近她身边,准备对其盘问。突然,她抓住副指导员握枪的手,似乎要夺枪。副指导员飞起一脚将她踢翻在地,吴老兵用枪抵着她的头,叫她不要动。她躺在地上又哭又叫,嘴里叽里呱啦仍说个不停。吴老兵听出意思来了,他告诉副指导员,她不想活了,要我们把她打死算了。副指导员余怒未消,愤恨地说:“不看你是女的,早把你崩了。我们走!”这个女人肯定值得怀疑,但又没问出个情况,只好作罢。

来到省军区大院,有其他分队也在这儿搜索。在一地道口前,一挺机枪对着洞口,随时应对洞里的情况。旁边一个干部带着几名战士,商议着如何进去搜索。之后,一个战士向里面扔了几个手榴弹,炸完之后,硝烟散尽,几个战士试探着进去,但不一会儿又退了出来。他们说,地道太深,有分支,不敢贸然前进。后来,干部决定,把洞口炸掉封堵起来,消除这个隐患。

我们来到仓库,这里堆放着一袋一袋的中国粮食、面粉,看后非常气愤。想不到,他们吃我们的用我们的,还反过来和我们作对,真是“白眼狼”。在一角落,堆放着几箱瓶装物,有战士打开在试喝,可能口感不错就大口大口喝了起来。我问他是什么,他说,不太清楚,可能是酒。既然是酒,我就提了两瓶,想带回去给班里人喝,还顺带带了一小袋面粉。

回到班里后,我把两瓶酒交给了班长。他尝了一口,觉得好喝,就让其他人也尝了一口。后来得知这种酒可能就是香槟,低度微甜可口。

7日,接到团指示,市郊某处发现可疑情况,令我连派人前去搜查。邓星亮排长带着三排执行这次任务,我班随其行动。

来到搜查地观察发现,山林前有排平房,房子四周扎着竹篱,外观看是个比较重要的地方。排长下令:九班负责掩护,七班负责搜索,八班在侧后负责堵截。队伍迅速展开行动,他们逐屋进行了搜查,没有发现人员。但有一房间桌上,发现报务器材,疑似报务用房。在另一房间,发现有打不开的暗锁内门,于是有个战士找来一根铁棍,将锁砸开,拉开门后发现是一地道进口,他们静听了一会儿,没有发现动静,于是两个战士打着手电互相掩护搜索前进。几分钟后他们招呼班长进来,只见里面整齐摆放着武器弹药,有机枪、冲锋枪、40火箭筒、60迫击炮等。

房子后面,有条山间小路向里延伸。排长带着八班走了一段,感觉不对劲,就叫我们迅速回撤。退到路口向后回望,两边是陡峭山林,若有设伏,将有去无回。这件事让我很钦佩邓排长,他脑袋清醒,有综合判断力,不拿战士的生命追求功名。遇到这样的指挥员,也许就是我们的幸运。

在后期的搜剿中,九班战士李朝福立了战功。一次对郊区村庄进行搜索时,发现前面树丛里晃了一下。他假装没注意,当走到边上时,突然一个纵身,将树丛中的人扑倒,然后将他捆绑起来,押回团部。后经审问,他是越军侦察人员,是來侦察军情的。战后评功时,他是我连唯一获得二等功的人。

我参加过多次搜剿行动,比较注意保护自己。也许受《地雷战》和其他战争影片的启发,搜剿时凡是关着的门和窗,我不会直接推开,怕门后挂着炸弹。凡是有可能藏人的箱子、衣柜,我也不会贪图钱财而去翻箱倒柜,包括盖着的坛子罐子我不会动手去揭,因为里面也有可能吊着地雷。战场上,危险无处不在,保护自己的最好方法,就是谨小慎微,手脚不要乱动。

经哨兵连续数天观察,发现山下远方村子里,夜晚有武装人员活动。报请团指研究批准,由我连实施夜间抓捕。

在敌占区,抓捕武装人员,必须十分谨慎,不能明抓,只能暗捕。要预先潜伏在预定地域,待敌进入时将其制伏,然后迅速离开。潜伏是一项十分危险的行动,如果暴露企图,被敌实施反包围,其后果不可想象。

连里确定由三排负责此次行动,具体方案是:傍晚在村口路旁潜伏,九班负责抓捕,八班负责断后,七班在侧后掩护。加强火箭筒一具,排长令班长和我参加。连里还令二排作好接应准备,为可能发生的夜战作准备。

夜幕降临,我们整装出发。连长、指导员在阵地下山路口为我们壮行,和执行任务的人员一一握手,不断嘱咐我们“小心、小心”。看他们表情,比我们还凝重,似乎是在送别。

潜伏地在村口道路两旁,树木较多,便于隐蔽。各班按预案各就各位。我和班长在八班长后面潜伏下来,便于他指挥,进行火力支援。

趴下来后,我们的呼吸变得很轻,耳朵张得很大,连树叶掉落的声音都听得到。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我们在焦急中等待,也在等待中变得焦急。偶尔传来的狗叫声,都会使我们的心跳加快,血脉贲张。

11点左右,道路上传来低沉的行走声,不紧不慢由远及近。所有人员都紧张起来,并悄悄地调整卧姿做好战斗准备。当声音靠近时,发现是一头水牛。我们如释重负,但也不敢放松警惕,怕真正的情况在水牛后面。我们都没有动,继续静观路上的情况直到转钟。

过去了近5个小时,村子里仍是死一般寂静,道路上也没有任何动静。会不会在零点过后行动呢?山上的连长和潜伏的邓排长可能都有这个想法。于是我们又潜伏了1个多小时,还是没有任何迹象。

时间长了怕大家有内急不好处理。经请示营长,连长下令撤回。

今晚连老百姓都未见到一个,令我们感到奇怪,只能说明两个问题:一是潜伏意图被发现,越军不入圈套;二是观察有误,村内确实无人。

我们谨慎地从村子里交替撤回。进入阵地后,连长有些沮丧,又是瞎忙一场。进入越南后,他一直在寻找战机,渴望取得战果,期望总是落空,觉得脸上没有光彩。

遭到炮击

进驻高平后,阵地上不时遭到越军炮击,有时是零星的,有时是小规模的。

营部位于阵地山下一自然洞穴里,可容纳20多人。5日下午3时左右,营部正召集各连军事主官开会,分析形势,明确任务。突然,几发炮弹向他们这边袭来,其中一发落在洞口左侧3米处爆炸。要不是这点偏差,营、连主官们可能就“光荣”了。

在我连炊事班隐蔽的洞外,两口军用饭锅也被炸成了“筛子”。

6日上午,我和几个知青战友正在连部附近闲聊,副连长看见后,安排我们速到团后指领取补充弹药。于是我们迅速下山,每人领到一箱25公斤重的弹药扛起就往回走。刚走到山脚,一发炮弹朝我们这边打来,落在前方50米山坡处爆炸了,可能是100口径的炮弹,威力不怎么大,要不飞起的弹片也会要了我们的命。接着,又有几发炮弹打来,在我们周边爆炸。看到这个地方太空旷,无处可藏,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我们飞速地向半山腰的一个隐蔽地跑去。山上有人向我们大声喊“卧倒、卧倒”。幸运的是,后面的炮弹没有撵着我们打,多半飞向山头,半山间只落了两发炮弹,且离我们较远。

8日晚,不到9点,两发炮弹发出巨大的呼啸声,从西南方向飞驰而来,落地后发出巨大的爆炸声。这是越军向团指及我营阵地试射的重炮,在测试目标。

果不其然,仅仅只隔了半分钟,一阵猛烈的重炮倾泻过来,有的落在了山前,有的落在了山顶,有的飞过山头落在山坡下。炮弹威力很大,炸得地动山摇,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这时,班长爬进了我的洞里:“今晚炮击不一样,我在你这里躲一下。”于是我们挤在一起。炮弹每次在顶上爆炸,洞里的土就会震落,防炮洞好像要垮塌了。当时我有一种绝望的感觉。

炮击暂停了一会儿。班长说:“我出去看一看,防止越军偷袭。”还未爬出洞口,又是一阵炮击,而且更密集。越军可能侦察到了,这里是我军的指挥所所在地,因此,要倾其所能,予以打击。据事后统计,越军共向我们二营阵地发射了160多发炮弹。

这次炮击,对我营机枪连六班造成重大伤亡。配属六连防御并担任警戒任务的六班哨位遭到炮击,担任值守任务的李中华班长、陪同值班的陶翔副班长被炸身亡,重机枪被炸毁,另有3名战士受伤。天亮时,六连干部和战士在附近发现了机枪残片和部分尸骨。

事后六班战士李大军回忆,当晚不是他俩值班,越军试射炮弹之后,班长出来观察情况,并对值班人员说:“现在情况复杂,你们进去,我来值班。”后来陶翔说:“你是一班之长,要值班由我来。”二人争执不下,互不相让,后来就一块儿出去了。他们同年入伍,平时关系较好,工作上能相互配合。李大军还说:“班长待我们很好,出国时,嘱咐我们要谨慎小心,好好地活着,大家一定要平安地回国。可是,我们回家了,他自己却留在了那边。”

越军的炮击,引起了师指的高度重视,据了解是敌188炮团榴弹炮营所为,决心捕捉战机予以歼之。

师炮团受领任务后,派出侦察兵前出敌阵地进行抵近侦察,找到了敌火炮位置,并测定其坐标。9日下午,师火箭炮营锁定目标,连续发射了数十发炮弹,彻底摧毁了该营的炮兵阵地,其后我高平阵地再也没有受到越军炮火的袭扰。

也许出于报复,10日清晨,越军特工队借助大雾浓罩,突袭了41军121师炮团130火箭炮连,使之遭受重创。该炮连是奉命前出支援纳隆战斗的,由于夜降大雾,能见度受到影响,连队进至高平西北约2.5公里地段时停车休息。此时越军看准时机,借助大雾,偷偷潜伏在公路两侧,然后对炮连发起了突袭。他们用火箭筒近距离射击,打前击后,使炮车中弹起火,后又抵近射击,包括连长、指导员在内均中弹牺牲。当我团三营赶来援救时,越军达成战斗目的后已撤离战场。此次被袭,造成该连人员伤亡50余人,损毁130火箭炮4门,汽车5台,现场惨不忍睹。

战场轶事

3月5日,我军宣布撤军后,被我军打残的346师又复活过来,其残部246团、677团、851团在高平周围,不时派出小分队、特工队对我军进行骚扰,弄得大家都很紧张。六班哨兵夜晩值班时,也因此闹了一个笑话。

一天凌晨3点多钟,六班哨兵发现一个黑影,慢悠悠地向阵地靠近,他以为是特工队来袭,悄悄地做好了射击准备。待黑影走到离哨位20米左右距离时,他开了枪,并连击5发。黑影中枪倒下,开始发出沉重的喘息声,脚不时地举起又放下。哨兵以为又多个敌人,于是掏出手榴弹向其掷去。

枪声、手榴弹的爆炸声惊醒了班里战士,他们纷纷从猫耳洞出来,参加战斗,机枪手在那里足足打了一个匝子。排长高广增也来进行指挥,叫他们狠狠地打,并令二排其他人员做好战斗准备。

射击结束后,由于天黑不敢前去察看。天亮后他们走近发现,打死的是一头水牛,根本没有敌人的身影。气得连长摇头叹息。此事成了大笑话。不过那一天,全连战士都吃了一顿美滋滋的牛肉大餐。

战场上,还有一件事让人记忆深刻。班里有个战士在高平搜索时,在居民家中搜到一个精致物品,乌黑洁净,他以为是工艺品,就悄悄地留下来了,没有上交。一天,班里人在谈论搜索的收获时,他把那个东西拿出来炫耀。有个战士接过来看了一下,认为这个工艺品做得很逼真,像手雷,于是抽掉插销,试着拉了一下。谁知,是个真手雷,还冒起了烟。他们躲闪不及,造成多名战士受伤。这件事受到全团通报。

3月5日,指导员向我们宣布了撤军的消息,我们都万分高兴,但又怕是“假消息”。因为出国前,指导员给我们讲,上战场是轮战,三五天就回。可来了已半个月了,也没回,是不是又在开玩笑?于是我们不断地问指导员:“真的吗?真的吗?”指导员认真地说:“这次肯定是真的,具体什么时间走,还得听上级的。”兜了一圈,还是没有确定性。但不管怎样,总算让我们有了盼头。

在驻守高平的日子里,我们兩次收到从国内送来的慰问品——香烟和食品罐头。香烟是大家最感兴趣的,而且都是好烟——“牡丹”和“大前门”。每个班两包,每种香烟,班长会给我们尝一根。尽管慰问品很少,但大家对祖国心存感激,表示一定打好仗,为国争光。

当然最高兴的是第二天醒来,我还活着。

责任编辑/雨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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