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筱帆,清华大学2020级本科生
高寧,90后文物修复师,2012年开始从事文物修复实践,2018年来到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主要从事藏品保管与文物保护修复工作。迄今为止,高宁已完成上百件文物的修复工作。
对于文物修复,高宁有自己的理解。他认为,文物修复师的责任不仅是修复文物的损伤,还要保留原有的历史痕迹和风貌。“修复是一个问病就诊的过程,每件文物都有不同的修复方式,我们这个行业就像是文物的医生,给它看病对症下药,然后让它延续生命。”
书画修复是文物修复中较难的一个门类,也是高宁最先入手学习的修复领域。高宁的师父,是被称为“书画修复国手”的冯鹏生先生,曾主持修复过许多珍贵文物,如人民大会堂所藏巨幅国画《江山如此多娇》、辽宁省博物馆所藏唐摹《万岁通天帖》等。
高宁回忆修复第一件作品时的场景,“当时就觉得是一件不错的作品”,等他修复完成之后,老师才告知他那件作品的作者是谁。“如果事先知道了作者是谁,当时的我可能就不敢修了。”后来,随着技艺日渐提高,高宁表示作品本身已经不会过多影响自己修复水平的发挥,“对于修复的对象,我更多考虑的是它的价值而非价格”,作品的价值主要体现在能不能反映历史问题,画工的水平如何,对同时代的人或后世的影响上。
采访时,高宁为我们演示了书画修复的几个基础而关键的环节,包括整理画心、清洗、揭裱、补缺等。
修复不同材质的书画作品,需要根据不同环节、不同材质调制合适的糨糊做黏合剂,这个过程更多是依靠经验。
整理画心环节,画心本身脆弱,用稀薄绢衬着画心能够起到临时保护作用,“就像是给画上了一个担架”。古迹书画经过多年的熏染或者保存不当,难免会有尘污杂垢,这就需要对画面进行清洗。清洗画面时,画心容易破碎,要根据破损程度和材质确定清洗方法,可以使用毛笔、排笔、毛巾等,要注意把控水温和力度。
揭裱,即揭去画心背面的背纸与托纸,以便进行画心修补和重新装裱。先揭背纸再揭托纸,一般情况下背纸比较容易揭。托纸靠近画心,起着保护画心的作用,所以有“命纸”之称,揭裱时风险更大。“揭”的基本原则是在不损伤原作形象、画意的基础上,干净地揭去旧纸。书画性命,全在于揭,这道工序是整个修复工作中最重要的环节。
补缺,是根据画心质地来选配粘补材料。在整个修复过程当中,补缺这个环节也很重要。“此环节需要特别小心谨慎,稍不留神就可能对作品造成二次损伤。”
文物修复这一行也有公认的评价标准,如真实性、可逆性、可识别性、最小干预原则等。可逆性指的是修复中使用的材料和手法,都是可还原和可逆的;可识别性则指在博物馆级修复要求下,使修复后的文物达到远观一致、近看有别的效果,既要将修复的历史痕迹保留下来,供研究用,同时要在最大程度上保留观感;最小干预原则,指有些地方能不动就不动,能少刮就少刮。修复成品表面平整,触感舒软适中,整体不过于厚重。
尽管科技迅速发展,但文物修复更多还是需要依靠传统技艺,相关仪器只能起到辅助性的检测作用,通过检测数据帮助修复师作出判断。修复文物的时长,取决于文物本体的大小和病害程度,短则几天,长则几年。对于修复师来说,不仅要有足够的耐心、细心和敬畏之心,具备高超的专业技术,还要集版本知识、保护知识、文史知识、艺术审美于一体,将自己对修复事业的热爱融入其中。
在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修复室里,摆放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刷子、金属工具。高宁说这套工具跟了他许多年,还有一块使用了10年的砑石(亦称磨石,用于裱件背面砑光、磨平)是他在南京偶得,平整光滑,手感舒适,裱完之后用来砑画最合适不过了。
文物修复的学习是一个“需要熬”的过程,既需要天赋,更需要努力。修复师必须不断练习、钻研、尝试新的技法,来解决不同的问题,要修复大量作品才能慢慢积累经验,也才能在面对不同文物病害问题时,准确合理地拿出解决方案。
“从初学到现在,其实越做越胆小。”高宁认为,面对的文物越多,越知道自己的不足,在修复每一件作品的时候,都会胆战心惊,“如履薄冰”,生怕因为自己的疏忽对文物造成二次损伤。
每天都在与“无价之宝”打交道,高宁认为这像是一场与古人对话的过程。“古人书写、绘画的作品,现在就摆在我们面前,我将用我的手延续它们的生命。”同时,修复的过程也是与前辈修复师对话的过程,通过观察前辈留下的修复痕迹,也能够进行跨时空的沟通学习。
高宁笑着说,文物修复是一个特别适合“社恐”人士的工作,“我自己是很享受这个过程的”。在这些文物前一坐就是一天,“日寻幽径不知疲”,在与古人的漫长对话中,时间从刻刀和镊子间倏地就溜走了。
责任编辑:丁莉莎